舂日时分。
    随着锣响,学室放学了。
    秦落衡等史子已连上了五日的课。
    明日休沐。
    阆和奋兴奋的收拾起书箧,把休沐日要看的竹简放进去,随后也是兴冲冲的来到了秦落衡的案几旁。
    阆惊异道:
    “以前上学一直盼着休沐日。”
    “但这次为什么这么希望休沐日结束呢?”
    奋白了阆一眼。
    无语道:
    “令史几天前就说好了,后天带我们去狱衙,你再心急也没用,而且我们刚入学室才多久?字都认不全,令史又怎么可能带我们去旁观大案、重案?”
    “你还是省省心吧。”
    “你父不就是治狱吗?你让你父给你讲案子啊,没准以后我们试为吏阶段还能用得上。”
    阆道:
    “去去去。”
    “听案子,哪有自己上得劲?”
    “而且我父虽是治狱,但案件细节,又不可能对外透露,顶多听个大概,那听着就没劲。”
    “再说了。”
    “我们的令史是谁?”
    “令史昌!”
    “以前咸阳的三大法官之一。”
    “他带我们去旁观,狱衙那边能不给面子?不说给我们安排杀人大案,最起码也是什么群盗之类的,那案子看起来才有意思。”
    奋以看二傻子的神色看着阆。
    无语道:
    “你就幻想吧。”
    “还杀人、群盗案,这种案子咸阳一年都没几次,每次有也都是狱曹亲自审理,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我们连封诊式都不会写,你在这里吼再大声也没用。”
    闻言。
    秦落衡也是无奈的摇摇头。
    这两人仿佛是对冤家,稍微不注意就要呛起来。
    不过。
    他认可奋的话。
    他们都是新入学的史子,很多连字都认不明,就算令史昌再有脸面,也不会贸然安排他们去旁观重要案件。
    毕竟......
    他们实在是力有不逮。
    封诊式上面记录的信息要十分详实,学室内除了他跟两个儒生,其他人甚至连常见字都认不全,让他们去如实记录信息,实在有点强人所难。
    而且断案没那么容易。
    这时代的侦察技术远没后世发达,一切全靠笔记,所以描述必须要十分的准确,这时期的断案多是靠推理,通过一次又一次的推理,去搜寻线索。
    最后更是要当着犯罪人的面,说清整个案件经过,以及要搜寻到能够直接定罪的证据,要让犯罪人辩无可辩。
    这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
    也正因为此。
    不少狱史也因破案得到了升迁。
    而狱史也成了秦吏中最为吃香的香馍馍。
    秦落衡开口道:
    “你们在这里争没用。”
    “休沐日,你们还是回去好好想想令史俭留下的算术题吧,若是几天后答不上来,恐怕免不了要受顿笞打。”
    “令史俭可从来不会手下留情。”
    闻言。
    阆和奋瞬间安静了。
    尤其是阆。
    他算术不好,这段时间没少挨令史俭的竹条。
    奋倒是不担心算术,他担心的是自己的传抄律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抄着抄着总会抄错或抄漏几字。
    因而也没少挨令史枯的竹条。
    阆白了秦落衡一眼。
    没好气道:
    “你这人好无趣。”
    “说这些晦气东西干什么?”
    “算了,回家。”
    “还得回去背九九乘法口诀。”
    “要是再记不住,估计我父要打死我了。”
    “秦兄,你说我都有妻的人了,为什么还过的这么惨呢。”
    秦落衡拍了拍阆的肩膀。
    沉声道:
    “或许是你不够强吧。”
    收拾好各自的书箧,三人离开了学室。
    行至长阳街。
    就在秦落衡跟阆与奋道别时,眼中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其身着一袭黑裳,气质儒雅,腰间悬着长剑。
    看着此人。
    秦落衡微微蹙眉。
    他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人。
    这人面色温和,给人种彬彬有礼的感觉。
    他与秦落衡之前见到的豪强不同,身上有着一股贵气,与秦吏更是有很大不同,这人更像是一个饱读诗书的文人,身上透着一股儒家的书卷气息。
    秦落衡盯着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打量着他。
    两人互相注视了几息。
    秦落衡明显感觉到对方情绪有起伏,虽不知为何,但他还是礼貌的朝对方行了一礼,随即移开目光,背着书箧,走向了城外。
    来人就这么看着秦落衡远去。
    等秦落衡彻底走远,扶苏才轻声道:
    “十弟。”
    “你果真还活着。”
    十年。
    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容貌。
    但扶苏在嬴斯年的阴影下,足足生活了八年,即便对方的容貌有了改变,但他依旧一眼认了出来。
    而且扶苏格外的肯定。
    走过的那名青年就是自己的十弟。
    大秦的十公子。
    嬴斯年!
    他虽不知为何嬴斯年认不出自己,但他却是已经认定了对方,其他人或许存在认不出或认错的情况,但他一定不会认错。
    因为......
    宗室中没有谁比他更熟悉嬴斯年。
    就算是父皇。
    也没有他熟悉自己的十弟。
    扶苏收回目光,轻声道:“我本以为子襄当时所言,不过是道听途说,但得以一见,我才知道,你真的还活着。”
    “你在宫廷生活了八年。”
    “而我也在你的阴影下活了八年。”
    “我曾嫉妒你拥有的一切,父皇的溺爱、朝臣的信任,以往我拼尽全力才能获得的东西,你轻而易举就能拥有。”
    “我也曾叹命运不公。”
    “但随着你的身亡,我才发现,那些其实并不重要。”
    “因为......”
    “我们终究是一家人。”
    “只是现在局势变了,你过去拥有的一切,我也拥有了,而你已不是当年的你了。”
    “我不知父皇会对你作何安排。”
    “但我已无惧。”
    “你若与我争储君之位,我便与你正面相争,我扶苏从来都不认为自己弱于你。”
    “甚至。”
    “我本就强于你!”
    “当年关中氏族强盛,我不得已而沉寂,而今你我各执一手,我也想看看,没有了强盛的关中氏族相衬,你我究竟谁会胜出。”
    “我会向父皇证明,父皇当年的选择是错的。”
    “我扶苏才是最适合大秦的人。”
    “从来都是!”
    扶苏执剑而行,眼中充满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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