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林和程晓在省城准备新房的时候,临水这边,正是赵世豪这一生里,最得意的时刻。
    果然如他预料的那样,随着临水基建工程的陆续开工,市场上对石子的需求量,一下子就增加了十倍不止。
    这个东西, 和周大林经营过的片碱,基本属于一个性质,价格不高,远途运输不够油钱,都是就近取材。
    短期之内,石子价格暴涨,几乎到了供不应求的地步。
    其他村子里的石头,都开始涨价,而给赵世豪提供石头的,这个村子的石头,却没法涨价。
    因为他们和赵世豪签的有合同,按合同价供货一年,无论市场价涨跌与否,一年内合同价格不变。
    过去村子里开山卖石头,也不会想到和人家签合同,都是和其他村子一样,临时邀约,石头随着二次加工石子的价格,上下波动。那边石子的价格高了,人家相应就把收石头的价格也给涨上去。
    要不然, 村子里就把石头拉到其他价格高的地方卖了。
    可赵世豪跟周大林学了个签合同, 合同不仅是规定石头一年的价格不变, 还签了只卖给赵世豪一家的条款。
    这周围山上开石头的越来越多, 签合同那会儿石头卖不动,连经营石子场的都撑不住, 把石子场卖给赵世豪了, 他们开石头的就更难了,基本算是停工了。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赵世豪肯要石头肯给钱,还不就是他说怎样就怎样,他说签合同就签合同嘛。
    人家其他村子开山,都挣了大钱,唯独他们这个村子,都是下的同样的力气,人家挣两块,他们就只能挣一块。
    他们去和赵世豪理论,赵世豪还挺有理。
    “这叫前瞻性,你们懂不懂?知道我为什么挣钱吗?因为我知道石头以后会越来越贵。你们不知道,活该你们挣的少。我按着合同,按时给你们钱,你们就知足吧!”
    理听着是这么个理儿,可这家伙说的忒气人。有心不卖给他,赵世豪也不是吃素的。如今他有钱了,从山外叫来几个混混, 替他看着,敢往外拉石头卖给别人,连车都给你扣了, 人给打一顿,鼻青脸肿的,反过头来还告村里,说他们违反合同,犯法。
    山里人老实,没见过这种场面啊。人家又占着理,只好干吃哑巴亏。
    到这个时候,赵世豪就不用天天在山里待着了,一两个礼拜去看看就行了。
    山里有他叔两口子长住在那里,替他看着,再找四五个小混混轮流值班,不让村里往外卖石头,就齐活了。
    穷住闹市无人问,富居深山有远亲。赵世豪此刻,算是感同身受地体验到这句话的含义了。
    现在,整个他们家住的小区,就没有不知道赵世豪发大财的了,比周大林出名多了。
    有那么几个人知道周大林,也是因为他曾经陪着吴英两口子唱过戏,代表社区参加过区里的汇演,至于他有钱没钱,还真没有多少知道的。
    赵世豪出名,也得益于他妈赵婶儿的宣传。他们家世豪一天就挣多少万,整天挂在嘴边上,别人不知道都难。
    赵世豪二十八了,在那个年代就属于大龄青年了。虽然长相、个头都不错,可大龄青年找个自己满意的媳妇,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原来,老赵和老程商量好的,让程晓嫁给他,可人家程晓自己找男人了,就把赵世豪给闪在一边了。
    自从确定了程晓不可能嫁给自己儿子以后,赵婶儿也是天天犯愁,拼命宣传她儿子发财了,也是为给自己找个满意的儿媳妇做准备。
    可那个时代,女孩到了二十四五,基本都嫁人了,嫁不出去的肯定有毛病,不是家庭不好,就是长的不行,没人肯要。
    儿子一米八的个头儿,长相也英俊,除了年龄大点儿没其他毛病,赵婶儿总不能给儿子找个歪瓜裂枣吧?就是赵世豪自己也不愿意。
    如今,有钱了,经他妈这么四下里一宣传,还真有不少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愿意跟他。可赵世豪愣是一个都没相中。
    在他心里,其实早就拿着程晓当自己老婆了。
    他爸老赵和程晓爸老程,那是过命交情的战友啊。老程亲口答应了的,把程晓给他当媳妇。程晓又老实听话,不只是他认为,连他们一家都认为,将来他娶程晓是手拿把掐的事儿了。
    可谁承想啊,半路就杀出个周大林来,把好好的事儿就给搅和黄了。
    说实话,赵世豪心里是恨周大林的,也捎带着恨程晓。这个不知羞耻的闺女,竟敢自己找婆家,还找个大她十一岁的老男人,还给领到家里来,真是不要脸到家了!
    他原本是想,等着老程把程晓和周大林给搅合黄了,程晓还要嫁给他。等她嫁过来,好好收拾一下这个不要脸的娘们儿,不折磨她个半死,他都不叫赵世豪!
    不知有多少夜晚,他都是在想象着如何折磨程晓的过程中,睡着的。
    可事与愿违呀,周大林不只是有钱,还有的是办法。三下五除二,在所有人都没捯过闷儿来的时候,就把老程给搞定了。
    离开程晓,他还真再找不到一个像她那么合适的老婆了。年龄合适,模样好,身材也合适。一米六四,在当时可算是中等偏上的身高,刚刚好。
    他妈给他说的那些女孩,虽然也有年轻的,长相也有不错的,可比起程晓来,就不能那么样样都让他满意了。
    老子有钱了,干吗要找自己不满意的?不如程晓的,他还不要了。
    找女朋友这事儿,就又这么拖下来。
    上赶着往他跟前凑的这些人里面,也不只是给他说对象的。
    这世上,有好多人,就像闻着味儿的苍蝇,哪里有金钱的味道,他们就嗡嗡嗡地飞到哪里去,设法去分一杯羹。
    赵世豪出名了,身上的铜臭气都迎风传出去八里地了,自然就有一帮子狐朋狗友凑聚过来,陪着他吃喝玩。
    这种人在古代就有,有个挺有意思的名字,叫帮闲的。你有钱才敢闲着啊,也才能有时间闲着。像我们这些老百姓,为了生存而活着,一天不干活就得没饭吃,哪儿敢闲着啊?
    可普通老百姓里面,就有一些总是做梦,想着不劳而获的。为了五斗米,脸都可以不要,冲着有钱人低头哈腰,跟条人家养的狗也差不到哪里去。
    富人都闲着啊,这些人就削尖了脑袋,想尽了一切办法给富人当狗,为的就是获得富人赏的那点狗剩。
    他们跟苍蝇几乎一模一样,嗡嗡嗡地围绕在富人身边,哄富人高兴,给富人出主意怎么玩痛快,然后陪着富人玩。
    帮闲,就是帮富人怎么闲着。
    赵世豪身边,很快就围了这么一群苍蝇,只要赵世豪想到要玩什么,他们立刻就能给商量出一个绝妙主意来,让他玩个痛快。
    于是,吃喝嫖赌,没过几天,赵世豪就五毒俱全了。
    玩是要花费大量资金的。
    其实,赵世豪手里,还真没有太多资金。买了设备,支付了材料钱和工人工资,手里也就没多少钱了。
    卖出去的石子,人家不是立刻就全款结算的。做过工程的,大概都知道,不到工程结束,想结清全款,基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能给你一半资金,就算你面儿大了。
    剩下的资金,要等到工程结束,人家工程方拿到全部资金,刨去自身损失,才肯和你结账呢。
    有时候,工程挣钱不多,或者钱不知道三倒两倒,倒谁手里去了,那么大家一起倒霉,都得承担一部分损失。你卖石子欠了你一百万,给你八十万,就算清账了,你还没脾气。要不然,下一次你还打算不打算合作供货了?
    赵世豪只是理论上算着,他每天挣了多少钱,可他不知道,他挣的这些钱,是不见得能够全部拿回来的。
    手里的钱不够他吃喝玩乐,他就克扣村里卖石头的钱。
    村里本来卖给他的石头价格低,就很不满意,他又不给全款,村里对他也是很不满意。可他现在知道养混混了,大家对他敢怒而不敢言。
    他也有道理啊。我也想给你们全款,可人家基建公司也没给我全款,我上哪儿给你们淘换全款去?
    对自己的工人,他也是如法炮制,工人对他也有怨气。
    如此人家给他一半款,他连一半款都不给村里,手里自然就会积累下不少钱了。
    他算的账,就是等全部款项回来了,他就有钱了。架不住身边苍蝇的吹捧,先把手里这点钱,买了享受和面子再说。
    有时候老赵也担心他,嘱咐他尽量把挣来的钱存起来,不要乱花。老赵为了他,可是把全部家当都投进去了。如果手里没了钱,万一遇上急事儿,需要钱的时候,可就抓瞎了。
    老赵的好心忠告,赵世豪都当了耳旁风。
    你以为你给我找了关系,就万事大吉了?这些关系,我不得花钱维持啊?问人家要账,不还得花钱啊?我什么时候乱花钱了?
    其实,他是和那帮狐朋狗友,玩的停不下来,明明知道他爸说的对,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他唯一的希望,就是等着工程方,给他结清余款了。那样的话,他还是有巨额利润的,还照样可以花天酒地。
    好多穷人乍富,基本就是赵世豪这个样子。本来手里有一千万,可稀里糊涂的,反而就欠了别人一千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
    其实,只要有人仔细帮他算算帐,也就能够清楚地看到,之所以作成了千万“负豪”,谁都怨不得,只能怨自己。
    有些人,是不适合有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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