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郑摆虽不是孩童,但到底没见过什么世面,又是个心气高,却装不住事的人,对付别人或许可以,郑统与他毕竟有些前情在, 他这一去恐怕做不出什么好的效果来。”
    不失居这边该散的人都散出去了,连文良都跟在唐明逸身边,让他好好瞧一瞧梁州军将领的风采去了。
    于是也就只留下了知夏,和方才嘱咐过郑摆一番的李茂在这边说话。
    李茂对郑摆本来就有忧心,这人若放在外头,酒肆之类的地方还不行, 只是一些茶楼里头, 做些个收集消息,或者正义凛然煽动路人的事情,恰好够用。
    可若让他去扮样子,散闲话,这人绝对不合适。
    况且,他在这不失居里日日担心田娘子受苦,今日有了机会必定是更想接他母亲出来。
    而这件事是最好拿捏郑统的,田娘子要是从郑家出来了,郑统亲手送来的一个牵制便也就没有了。
    倒也不是李茂心黑,他本来就对郑摆他们没什么感情,郑摆也远没有到令他惜才的地步。这一场明显已经造好了的局面,仅凭两个人便能拿捏住潼城现下最大的世家家主,李茂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若由李茂来做,就算郑统亲自把田娘子送过来,他也得想办法再人给送回去。
    因而,也就不知道大小姐究竟是个什么谋算。
    “你觉得如何不好?”温故斜倚在榻前,漫不经心地问道。
    她本都打算一觉睡到明日晨间,可也不知是不是连日睡眠不稳的缘故,明明困极了, 可天光不能完全遮住,躺下却硬是睡不着,刚酝酿得稍微恍惚了一点,就有人来报了孙老爷的去向。
    于是也就赶忙去招了李茂过来,给郑摆做个安排,继而也就快到晚饭时分,干脆放弃了再睡的想法,等着用过饭再好生休息了。
    而李茂哪怕是仓促之中来见大小姐,也不是空手而至的,带了一碟子刚采摘下来的桑葚子,交由知夏洗净,这会温故已经吃上了。
    见大小姐询问,李茂也不隐瞒,只将自己的想法如实告知。
    温故听了倒没指责李茂,只道:“今年怎得这么早就有桑葚子吃了。”
    说着便把碟子递到知夏面前,那侍女更不拘束,抓起一把就捧在手里:“是呀,按说还应该再有半月呢。”
    温故再递给李茂,李茂反倒不敢像知夏般放肆,只用手指捏起一个, 同时说道:“大小姐,要不说这潼城水土好呢,城北有个园子,里面有两棵,果子比旁的结得早一些,我见也不酸涩,就和那园子主人买了下来,先给大小姐尝个鲜,就是还小一些,等再过半月也就都合适吃了。”
    温故点点头:“我们从梁州一路过来,经了这么多事,可这事总是一茬又一茬,没有个结束的兆头。”
    李茂连忙道:“全靠大小姐心思缜密,谋算慎重,否则哪会只有这些事。”
    李茂说着,习惯性地微微弯着腰,温故正好看见他额头稍淡一些但明显不会再退去的疤痕,于是也就真心说了一句:“哪是我一人的功劳,辛苦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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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茂也就跟着谦让两句就算过去,温故却又再说:“可纵使如此,我每天也都想着能吃个新鲜的,只要吃上了,我便会觉得开心,也就觉得这世上并非全是难事。”
    温故说到此处顿了顿,随后又问一句:“你说这是为什么?”
    “食者,并非果腹而已,大小姐善品百味,自然也能从中寻得万事万物的道理,从而经百事,过百难而无损。”李茂应道。
    “我不是说这个。”温故却摇头,“我只觉得人除了活着,总还要有个念想。而我除了这些,再念想不了其他什么了。”
    “大小姐……”
    温故这一句虽然并没有什么过于悲伤的语气,但知夏还是听出了意思,也不知大小姐是如何难受起来的,想要出声安慰,也不知要怎样去说。
    然而温故却继续说道:“可还有一层。我把这些当做盼望,是因为我还有梁州军可以倚仗,还有你,还有文叔来替我去找这些新鲜的,于是也就可望可及了。”
    知夏还在疼惜大小姐的心情,而李茂却大概想到她的意思,于是也就点头。
    “可安平广阳两郡的百姓,恐怕他们的盼望更简单,却也更艰难,也只是能活着而已。”
    李茂顺势应道:“大小姐心怀百姓……”
    温故仍旧摇头,止住他的话:“而像郑摆这些人,生在乱世,暂时安稳,你说他在这不失居里每日每夜在想些什么?”
    李茂认真回道:“自然是母子团聚。”
    温故终于点头:“那话再说回来,我这几日想了想孙家郑家这些人,想了想这潼城的情势,想了想杨万堂,甚至又往前想了想咱们以前。就觉得我们梁州军有这么大的本事,只是偏安一隅,自己求生,哪怕约束自己不劫掠百姓,不欺凌弱小,便够了吗?”
    李茂深吸口气:“大小姐的意思是?”
    “梁州军只做我一人的倚仗,或者只做我们自己的倚仗,是不是小气了些?”温故稍稍笑道,“现下的安平广阳,或许还有之后其他的一些什么地方,我暂还力所不及,但面前的一些疾苦,最少是一些不涉及到我们几千人马安危的疾苦,我总想伸伸手。”
    “我明白了。”李茂诚恳应声,当然也从温故的话语中找出了一些别的意思来,“我也有一句想问大小姐。”
    温故点头,示意他尽管来说。
    “这事我本想着找几个合适的机会再说,但大小姐既然提了,我便就一并问了。”李茂认真说道,“咱们接下来是要往东去,还是往南去?我好做个准备。”
    温故清楚他意思,往东去便是趁乱世救百姓,积蓄实力,收敛那些南楚的杂号军,再建出一个梁州城来。
    往南去则是归附南楚,力挽狂澜,先北拒虞国,取得功勋,再整肃朝堂,给南楚以清明。
    现下有了唐明逸的关系,这两路都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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