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多说话,省点力气,医官就在前面等着。”

    柯依达点点头,身体却被铺天盖地的疲倦侵蚀,她仰面看看身边的亚伯特,金黄色的碎发散在她的额头,似曾相识的眉眼近在咫尺,心底却生出些许欣慰来,伸出手去,穿过他的额前奢华的金色碎发,细细描摹他脸上棱角分明的轮廓。

    她的指尖微凉,却有湿润和暖的气息。

    亚伯特咬紧唇,异色的双瞳蓄起朦胧的雾气。

    柯依达却仿佛被渐次抽离所有的力气,缓缓地阖眸,垂下手去。

    “公主?公主?”

    亚伯特怔了一怔,不知何时恐惧与惊慌已然渗透肌骨,他开始惊慌的喊,收紧臂膀,将她微凉的身体在怀中抱紧。

    他连喊了几声,终于有泪水潸然滚落下来,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哽咽之声:“母亲——”

    赫尔嘉抬起头来,一时间以为是错觉,她望着面前这个平日桀骜不驯此刻却恸哭失声的年轻人,眸中凝起泪珠。

    她转头掀起车帘,曙光已经刺破苍穹,绯色的朝霞铺洒在长长的街道,如鲜血般地瑰丽。

    金盏花宫很快便陷入一片忙乱。

    十多名御前医官被召入寝殿,从凌晨整整忙碌到日头高升,彻夜未眠的两位枢机卿亦丝毫不敢怠慢,顶着一脸倦容在寝殿外面等候结果。

    直到正午时分,赫尔嘉方才带着几位医官缓缓地走出来。

    “公主殿下如何?”

    “两位大人放心,幸好刀伤不深,毒未入骨髓,下官等已经处理干净了。”为首的医官擦了擦汗,“只是刮骨之痛,常人难忍,殿下又连日劳累,如今已经疼昏了过去,怕是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醒。”

    听他这样说,修格与埃森二人交换一下视线,彼此都有些如释重负。

    身侧侍立的金发青年双瞳微闪,暗暗攥紧的拳,渐次松开。

    修格清了清嗓音:“既然如此,请各位悉心照看。”

    “是,下官等先下去开药。”

    医官们欠了欠身,陆续退了出去。

    赫尔嘉抬起头来,望着面前两位重臣:“修格总长阁下,监察长阁下,公主殿下有口谕,请监察长阁下全城戒严,肃清余党,仔细查问,不可放过可疑之人!请修格总长协助处理善后事宜。”

    “下官等领命。”

    两位枢机卿领命而去,临走时埃森·凯瑟侯爵着意看了那金发的神鹰军中将一眼,湖绿色的眸子深不可测。

    修格冷眼,看在眼里,未动声色。

    赫尔嘉看着他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转头看了一眼负手挺立的亚伯特,走近前去,低声道:“你也去歇歇吧,我叫人收拾个房间给你,这里有我在,不必担心。”

    亚伯特却没有动,只是缓缓地,将目光移向寝殿的门口。

    赫尔家看着他怆然的样子,叹了口气:“至少,去把这身血衣换了,身上的伤口也该处理一下,不然,她醒来看着,不更心疼?”

    她的声音低缓,却又无可反驳,亚伯特缓缓地收回眼神,蓝黑两色的瞳眸里终于有了一丝闪动的微茫。

    博尔瑟芬行宫。

    一场大火足足烧了大半夜,拂晓之时才渐次平息下去。

    山前大部分的宫殿都惨遭火焰的洗礼,残破不堪,有的甚至成了一片废墟,所幸的是并未波及到御驾所在的后山温泉庄。

    然而皇帝依然彻夜未眠。

    他站在窗前看着漫天被染红的云岚,听着远方隐隐传来厮杀与呐喊,苍冰色的眼底如大海一般深沉,看不出喜怒,只是在听到安瑟斯派人送来前方军报时,脸上表情有难以掩饰的苍老和无奈。

    米亥鲁被押入温泉庄的地牢,却直到这一天的傍晚,皇帝才着一身便服来到了昏暗的牢房。

    “父皇!”米亥鲁哭喊着扑过去,扯住他的衣角,“儿子终于见到你了,儿子……”

    “米亥鲁。”皇帝低头看着他,深深叹了一口,声音低沉,“你真的让朕很失望。”

    “不……父皇,你听我解释……”

    “到了这一刻,你还想狡辩不成!”皇帝蓦地拔高声线,一脚踢开他,“枪骑兵、东平军两位军长都在场,难道他们还能冤枉了你!”

    “父皇……”

    “你以为朕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皇帝冷冷地看他,“你要是安安分分的,就算将来安瑟斯登基,朕还是能保你的太平,可是你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坐上这个位子了吗”

    “不……父皇!”米亥鲁慌忙的摇头,“儿臣……绝没有加害父皇的意思呀,儿臣只是……”

    “你只是想要你兄长的命!”皇帝打断他,“你以为,他死了,朕就别无选择,只能立你为储君?朕今天告诉你,就算你今天得逞了,朕也不会如你所愿!就算朕的儿子都死了,可你姑姑还在呢!”

    “不,为什么?”米亥鲁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满腔的愤懑不甘,“难道我就这么不堪吗?”

    “为什么?”皇帝冷笑了一声,“朕不是不让你去争,也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可你争成了个什么样子?安瑟斯是凭着自己的武勋一步步走到今天,你呢?那些不上台面的鬼蜮伎俩,你以为朕没有证据,就猜不出是谁?索罗家的势力早就尾大不掉,你凡事都仰仗海因希里的筹谋,听凭他的摆布,就算将来登上皇位,不也是他的提线木偶?你还要如何去节制外戚,施政治国!不过是索罗家扶持的傀儡罢了!”

    皇帝声色俱厉,米亥鲁的脸色霎时惨白。

    “索罗家的势力,你不是不可以用,可你要懂得驾驭,懂得制衡。”皇帝缓了缓,有些疲倦地合了合眼,“米亥鲁,你还差得太远。”

    米亥鲁神情灰败,慌张失措,身子微微发抖,半晌匍匐着过来抓住皇帝的袖子,声泪俱下:“父皇,儿子知道错了,儿子以后再也不敢了,父皇,您饶了我这次吧……今后……今后,我一定安安分分的,不争不抢……父皇……”

    皇帝却是沉默着看他,不发一言,半晌方才蹲下来,抬手按住他的肩头,仔细打量着他年轻的面庞,想起很多年前这孩子出生时绵软柔和的模样,只觉得斗转星移,物是人非,悲伤溢满胸膛。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却已多了分狠绝。

    “晚了,米亥鲁。”他无奈地叹息,目光平缓却带着决绝,“为了给安瑟斯留下一个太平的帝国,朕,不能留你。”

    “父皇——”

    皇帝缓缓地站起身来,不去看身后这孩子露出的骇然绝望的表情,挥了挥手,费兰·皮瑟斯男爵带着毒酒白绫已经来到面前。

    “父皇——不要——父皇——”

    米亥鲁发出惊恐而惨烈的悲鸣,皇帝却是充耳未闻,只兀自一步一步向外面走去,步履有些蹒跚,却不曾停下,一任身后传来凄厉的嘶喊。

    最终那撕心裂肺的悲鸣戛然而止,仿佛死神悄然来临。

    皇帝站在地牢的门口,停住脚步,有淡白的天光照射进来,将他的脸映照地苍老而灰败。

    安瑟斯一直等在门口,方才牢房里惨烈的悲鸣隐隐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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