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肉伤,实际上被护身佛光撞开和被大力推开完全是两回事。也亏得法渡及时控制住了反冲,对方也算得上修为深厚,否则只是那一下,元神都要被撞散了。
    法渡抬手摸了摸自己颈项上瞬间愈合的伤口,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是谁?”
    黑影慢慢撑起身子,喉咙里发出猫科动物特有呼噜噜的喉音。他的脸映在被烛火照亮的那一团光晕当中,线条变得朦胧却又真实。
    法渡心底尘封的伤口忽然被撕扯开来,锥心刺骨的痛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一步步朝她走过去:“小……小唐?”
    那个人察觉到他那一瞬间的神思涣散,立刻就地翻滚了一圈,拼尽全力把血舍利抢到了手里。
    原来他的目标是血舍利?
    法渡抬起手朝空中一摁,那人便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硬推到墙上,任他拼命挣扎依旧动弹不得。法渡手上稍稍一用力,便听到了骨头在强压之下相互错位的声音,那人嘶吼一声,终于再也拿捏不住,血舍利重重的摔在地上,就地滚了好几圈,灰烬般的表面也跟着脱落了不少。
    “你是谁?为何要抢夺此物?”法渡望着那人一字一顿的问道。
    那人嘴角沁出来浓密的血丝,却咬紧了牙关什么都没说。
    法渡望着他的眼睛,里面仇恨和厌恶的火焰就像是来自地狱深处的劫火,直白而炽烈,和记忆中的深沉精密的小唐没有分毫相似。
    只是这么一瞬,法渡立刻就从过往的迷梦中醒过来,跟着笑出声来。
    他已经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
    眼前这个人并不是小唐,而是他的父亲云虎。
    云虎并不害怕方才的折磨,却被他的笑惹得火冒三丈:“你……你笑什么?”
    “贫僧只是在想……到底什么时候和四方大妖结了梁子。”法渡忍了忍,到底没把心里的真话说出来。前些日子被小白打了一巴掌已经超越了以往的认知,今天再见到这个冲动直率的云虎,真是三观尽毁。看看现在愣头青似的四方大妖,再想想千年后冷冰冰的小白、冷血绝情的虞天和神经病一样的归溯,这千年的时光还真是见证了奇迹啊。
    法渡的态度全然不像是对着一个刺客,况且还立刻说出了云虎的身份,云虎不由的皱紧眉头:“你到底是什么人?”
    法渡反而笑起来:“你要杀我,居然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云虎直瞪着法渡:“我知道你是梁帝的国师,你能用一块碑石计算天时国运,替骨女画了一张不朽的人皮,千里之外操纵副将杀了仝越……”
    法渡答道:“听闻仝越身边有一位义弟,英勇无匹,任副将之时曾连下三城。仝越自立为王后恐他功高震主,便将他借故遣走,另选侄亲为副将。”
    云虎应道:“你知道的不少。”
    “居然与人类结义……我不明白,你何以会信任人类?”法渡笑问,“我相信人和异类之间也会有真挚的感情,但这绝不会是你能做出的事情。”
    云虎冷哼一声:“何以断言?”
    “曾有一位朋友告诉我,纯善的妖永远都成不了大妖。”法渡笑道,“那时候此件异宝应该是在仝越手上。仝越原本也有些造化,因为手中握着此物,你没办法下手硬抢。”
    云虎不由得皱眉:“你连这些都知道?”
    “你借故亲近仝越伺机夺取,他也并非对此一无所知,你以为他遣你走不过是怕你威胁他的地位,实际上在遣你走之时他已经对你下毒,若你只是寻常人,早已经毒发身亡做了枉死鬼。”法渡微微一笑,“仝越死后异宝也因此失落,恰好夺得此物之人急于脱手,恰好又遇上一个急于出人头地的庐陵王,此宝便辗转到了我手上。仝越握着此宝你都不敢轻易动手,却贸然来行刺我,必定是有人告诉你我不过是个装神弄鬼的神棍,根本无须忌惮。”
    云虎直瞪着眼睛:“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法渡摇头微笑:“这个问题我不知道。”
    云虎的表情十分复杂,又是气恼又是好笑。
    “你费尽心思夺取它,是打算借此修炼么?”法渡从地上拾起血舍利,“此物虽然可以在短时间内提升你的修为,却也会同时吞噬你的心神,稍微不慎便被被他操纵。”
    云虎又是一声冷笑:“我为何要信你?”
    法渡微微一笑:“你信与不信,都与我无关。”
    云虎原本也不是归溯和虞天那样善于言辞的人,干脆不再言语,只是卯足了劲使劲挣扎。
    “为何不求我饶了你?”法渡也挺佩服他的执拗,在玩弄心术这方面云虎实在是差强人意,小唐的深沉精密显然并不是来自于父亲的遗传。
    云虎瞪着法渡:“即使就此魂飞魄散,本君也绝不向人卑躬屈膝。”
    本君两个字一出口,法渡立刻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错觉,忍不住低低的笑出声来。
    云虎怒吼道:“你要杀就杀,何必嬉笑!”
    法渡伸手抬高他的下巴,在那张脸上仔细搜索着和小唐相似的棱角,却忽然发现小唐的模样早已经在岁月中变得斑驳模糊。
    云虎的表情里满是惊诧和厌恶,只是活动的范围实在有限,身为大妖,总不能反过来咬这和尚一口吧?
    法渡放了手:“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放了你。”
    “你到底想干什么?”云虎皱着眉头。
    法渡微微一笑:“我只想看看那个诓骗你来试探我的朋友,到底还会不会来救你。”
    “师父……啊!”兰若大清早一进门就被吓得不轻,手里的托盘粥碗撒了一地,“我……我失礼了。”
    “无妨,今早就不用送粥饭了。”法渡瞥了一眼贴在墙上的云虎,脸上还带着一丝难掩的笑意。
    兰若指着云虎的手指微微发颤:“他……他是谁啊?”
    法渡顾自倒了一杯茶:“一位朋友。”
    “朋……朋友?”
    云虎被拍苍蝇似的在墙上糊了一夜,浑身都僵了,嘴角衣衫都染着血,眼睛下面浮现着浓浓的黑眼圈,贴在墙上怨气冲天的瞪着兰若,哪里像是老友聚会的模样!
    法渡也不愿兰若过多的知晓其中的关节,便改口问道:“好了,今日来得那么早,朝中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兰若答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今天一大早就有人拿了庐陵王的拜帖上门求见。我看您还歇着,便让他在外间候着呢。”
    “庐陵王?”法渡立刻皱紧了眉头。庐陵王喜好名利,昨日借由献宝取悦宝殊尚有道理,可今天一大早便又登门拜访,便显得更十分突兀,自然也是居心难测,“来人可有说明来意?”
    “他什么也没说,只说要见你……哎!你怎么进来了!”
    兰若话音未落便有人径自跨进了大门:“你一介方外之人不做早课便罢了,居然还睡得那么久,累得客人在外久候,岂是待客之礼?”
    法渡一听那特别的奚落声,不由得笑起来:“昨日夜里有客来访,相谈甚欢歇晚了,今日自然要多睡一会儿。”
    从昨天扣住云虎,法渡就知道小白早晚会来造访,他设想过各种破门而入的情态,却唯独没想到小白会用庐陵王的拜帖以人类的方式端端正正的坐在他面前。
    小白毫不客气的坐到了桌子对面,冷冰冰的嘲讽道:“生前何需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法渡望着小白讥诮骄傲的神情,心中感叹一声,即使在千年之前,小白的嘴也还是这么毒啊。
    “闲话少说,今日我的来意,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法渡低头抿了一口清茶:“人你带走吧。”
    小白习惯了开门见山的说法,就等着法渡开出条件交换云虎,就像率先刺出一剑,尽等着对方还招,没想到法渡却那么痛快的答应了,远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你无需揣测我有什么企图,我这里什么都不缺,只想求得一隅清静安宁。”法渡一抬手,云虎便从墙壁上跌落下来,站了一晚身体僵硬,居然摔了个四脚朝天。
    小白犹在发愣,他虽然挑动云虎来试探虚实,却根本没想到这个看似年纪轻轻的和尚竟然如此深不可测。
    “带着你的朋友离开,从此勿要再来搅扰。若有下次,贫僧不敢保证他还能全身而退。”法渡淡然道,“兰若,送客。”
    小白走出门外之后忽然回过头来:“莫非你竟有读心之术?”
    大门缓缓关闭,把小白茫然惶惑的眼神隔绝到了另一个空间。
    法渡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终究寂然。
    我没有读心之术,只不过是太了解你而已。
    ☆、第209章 与世为敌
    “我又来了。”
    法渡望着眼前不请自来的客人,不由得皱紧眉头:“不知白施主今日又有何见教?”
    小白心高气傲,昨天被他毫不留情的逐出门去,法渡还以为小白一定从此便对他厌恶至极,必定不会再来了。可没想到小白第二天就再次上门,还这么大咧咧甩出一句‘我又来了’,简直就和回家似的轻松自在。
    “见教谈不上,只是连续几次遇到国师,也算是有缘。听闻国师学识惊人又懂奇门异术,庐陵王爷与舍妹初见之下亦对国师风采分外推崇。白某向来敬重你这样的能人异士,便也有心结交。”小白说话的时候依旧很骄傲,好像笃定法渡绝对不会拒绝。
    昨天才让云虎来夺血舍利,今天就喊着要结交,法渡也是一脸黑线,小白难道当他是只有七秒钟记忆的金鱼吗?
    虽然腹诽,法渡也不好当面驳了小白的面子,只好拐弯抹角的拒绝:“易勋是方外之人,并无意结交权贵,只怕要让施主失望了。”
    这个答案显然在小白的意料之外,所以根本就没有准备备用方案,一时之间竟也无言以对。
    法渡看他难得的懵圈表情,赶紧憋住了气,生怕自己立刻笑出来:“施主,易勋有事在身,恕不能奉陪了。”
    “易勋。”小白皱着眉头,“我到底是怎么得罪你了,说不了两句话你就要躲?”
    小白就是小白,一言不合直接翻脸,连文绉绉的词汇都不用了。
    “贫僧也没有得罪君上,何苦却要咄咄相逼?”法渡苦笑合十,“告辞。”
    法渡只想减少和小白相处的时间,直到他穿着蓑衣站在雨里,才忽然意识到自己为了躲避小白,居然从属于自己的化生寺里逃出来了。
    这才叫喧宾夺主鹊巢鸠占呢。
    他并不是不想念小白,然而每次想到今后会发生的事他就感到一阵无端的恐惧。
    如今在这个世上他最在乎的是小白,最不愿伤害的也是小白。
    所以法渡才这么坚决的避免和小白接触,如果命运终将向那个已知的方向推进,他宁可小白就这么超脱的活在红尘之外。
    为了小白,他开始试图扭转命运的轨迹。
    为了小白,他宁可倾尽全力与天下人作对。
    为了小白……他选择远远的逃开,不要再对彼此的生命产生羁绊。
    法渡站在河畔望着远处迷蒙的雾气,一个少年从河边匆匆而来,因为走得太急脚下猛然打滑,差点直撞在他身上。
    “啊,抱歉抱歉。”少年急慌慌的站直了身子,朝着法渡点点头,压低斗笠快步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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