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园里,四福晋心里着急得很。
    一来是因为身子总不好;二来是因为儿子弘晖读书越发糟糕,不但跟不上上书房的节奏,就连四阿哥最近也频频叹息了几次;三来……
    最重要的原因,当然是因为顾氏掌权——还有四爷支持。
    有了主子爷的鼎力支持,府里的风向看着渐渐的也不大对劲了。
    甚至有些没眼力见的奴才在背后嚼着舌根,意思是如今顾侧福晋当家, 又有了三个孩子,福晋是这么个病歪歪的模样,还不知道以后这府里到底是谁做主呢。
    弘晖阿哥身边的两个水妈聚在一起唧唧歪歪,说的忘乎所以,结果被海蓝给听见了。
    海蓝气得浑身哆嗦,过去一顿疾言厉色的训斥, 然后揪着为首的水妈就进了堂屋。
    她跪下来在福晋面前一顿告状,乌拉那拉氏脸色也变了,直接让人把水妈们打了一顿板子,然后说赶出圆明园去。
    连庄子上都不许安置,直接连着铺盖一起扔出去。
    弘晖下午放学晚,等到和弘昐一起回来,两个人先被叫到了前面阿玛那里去,抽查了一番学问之后,弘晖好不容易回到了额娘这里,就听着鸡飞狗跳。
    他一踏进屋子里,就看见自己的水妈跪在地上,不住地给额娘磕头哀求,旁边还有负责打板子的小太监刚刚收了板子。
    水妈看见弘晖回来,就像看见了救星,知道小主子一向是好说话的,赶紧呜咽着过去抱住了弘晖阿哥,跪下来就求着小阿哥开开口, 在福晋面前说几句,求求情。
    千万别把她们赶出去。
    乌拉那拉氏看见水妈们的手一抱在儿子身上, 就嫌弃的皱了皱眉头,呵斥道:“放手!二阿哥也是你们能碰的?”
    她直接让人把两个水妈给拖出去。
    小太监放下板子,过来如狼似虎的拉扯着两个水妈的胳膊,水妈们哭着连忙哀求弘晖:“二阿哥!二阿哥!”
    弘晖看着她们可怜,更何况水妈们也是从小服侍他的,这么几年下来,纵然不如乳母贴身,然而一场辛苦,多少也有了些情分。
    他跪下来对着乌拉那拉氏:“额娘息怒!要不还是饶了她们吧?”
    乌拉那拉氏看儿子居然也要替人求情,不由得更是火上心头,她又不好把水妈们嚼舌根的内容对着弘晖说,只觉得一股恶气堵在心口出不来。
    乌拉那拉氏盯着弘晖,道:“回你的屋子去,读书去。”
    弘晖最怕的就是谈论到学习的问题。
    一说这个他就心虚。
    顿了顿脚,弘晖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水妈,灰溜溜的走了。
    ……
    等到水妈们被拖出去以后,芝迷和嬷嬷陪在乌拉那拉氏身边,一个拍着背,一个给她抚着胸口, 劝慰了好一会儿,才看福晋的火气渐渐平息了下来。
    嬷嬷苦口婆心道:“福晋,福晋!这是何苦来哉?底下人不懂事, 却连累了您发这么大的火,值得么?哪怕是为了您的身子着想——也万万不能再这么动气了!”
    乌拉那拉氏知道嬷嬷说得对——其实太医也不是没有再三叮嘱过,切勿不能再急躁动气了。
    本来就是血热之症,迫血妄行,若是病人的情志再不加以克制,那这身子可真是越来越难好了。
    但是她想到顾氏掌权,怎么能不躁火?
    尤其是四阿哥马上又要跟着万岁塞外巡幸去了——这一走还不知道几个月才能回来。
    若是去个半年一年的光景,顾氏身边又有大嬷嬷协助着,威严日盛……
    虽说这些年,顾氏对着她总还算恭敬,但是人的想法总是会随着位置而改变的。
    纵然是清心寡欲之人,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和甜头,也有可能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
    更何况顾氏还是三个孩子的额娘!
    ……
    乌拉那拉氏瘫坐在椅子上,沉默地出了一会儿神。
    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屋子外面已经落下了暴雨。
    初秋时节,雨势还是很猛的,天幕上罩着一层阴云,风一阵阵吹过窗户——将窗棂摇得吱呀作响。
    时光过得真快,去年这时候,她还想着,若是能凭借嫡福晋的天然优势——趁着四阿哥过来歇息的时候,再努力怀上个孩子就好了。
    但是如今,月水既然成了这情况……肯定是没得指望了。
    孩子……孩子……
    乌拉那拉氏忽然坐直了身子:“来人!”
    ……
    派去传召钮祜禄氏的奴才出发了没多久之后,钮祜禄氏就被领着过来了。
    外面的雨一点也没有减小的势头,反而越下越大,整个天幕都是黑的。
    也就是这种天,圆明园的小道上连个鬼影都看不见——钮祜禄氏又是单独居住,来来去去自然更没有人注意到了。
    钮祜禄氏进来的时候,微微喘息,淋湿的头发紧紧的贴在面颊边,平添了一丝秀媚。
    她一双绣鞋居然还从边沿里往外挤出了水——踩在地上都是嘎吱嘎吱的声音。
    没办法,雨实在是太大了。
    钮祜禄氏踩湿了福晋屋子里的毯子,正有些尴尬,福晋温声道:“不要紧。”
    福晋招了招手,让钮祜禄氏靠近过来,看见她下巴淌着水珠,耳畔小小的一对银坠子上有泥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路上被屋檐滴水给溅到了。
    福晋瞧了瞧,伸手给她把坠子取下来了。
    就在这一刻,窗外的天幕中再次爆发出闪电雷鸣——天幕仿佛被撕开了一个锐利的口子,雨水像一盆一盆倒下来似的泼在窗纸上。
    钮祜禄氏被雷声所慑,下意识的就往福晋身边一贴,正好被乌拉那拉氏伸手搂住了。
    乌拉那拉氏安抚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别怕。”
    都是满族的老姓——不比汉军旗的李氏、顾氏……
    对着钮祜禄氏,乌拉那拉氏就觉得天然的亲近。
    她又让芝迷进去新捧了一对玛瑙珠子耳坠出来,让钮祜禄氏戴上。
    钮祜禄氏也不是傻子,知道这样的大风大雨天,福晋忽然急匆匆的让人把自己叫过来,肯定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果然,乌拉那拉氏把四爷即将随万岁塞外巡幸的事情一说,钮祜禄氏就抬起了头。
    刚刚抬头,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又赶紧把脸给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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