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颓败不已。他扔了一些干木进去,捣鼓了好一会儿才将篝火弄兴旺了。忽然之间,他仿佛看见身旁有一人蹲着,笑容盈盈,目中含情。莫斐手一抖,一根半焦的木柴掉进火里,火花四溅。
    而卓不群还在沉沉睡着,依然未醒。
    莫斐呆立半晌,这才缓缓起身,寻了一处干爽之地躺下。
    然而过了许久依然不能睡,望着卓不群的目光却越来越亮,越来越寒,越来越锐利――
    好想啊……
    真的好想现在就杀死他……
    亲手杀死他……
    而一炷香之后,这样灼热的目光又渐渐暗淡了下去,莫斐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
    至此,一夜无话。
    20
    20、生死之战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圣诞快乐!!
    自那以后,莫斐对卓不群便有些异样。
    他一心把自己往奴才那方打扮,而且扮得不亦乐乎。他只有一份心思,自己做得越是贱格,卓不群一定越会轻视自己,虐待自己,而将来就有更多的理由杀他。现在荒郊野岭两人独处,这个男人一定会本性毕露吧,莫斐以此为目标甘之若饴地注意着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言谈,每一个动作,然而――
    莫斐使出去的那些招数,都仿佛打在了棉花上,一点着力没有。
    卓不群对他甘当奴婢的行为只大大方方受着,好像他天生就是要被别人伺候的,而今不过是一个仪仗队变成了一个人而已。
    与此同时,卓不群又偶尔露出些许关心,些许温柔来,就像是落在冰刃上的羽毛,明明冷到极点,却又忽视不能,莫斐每每遇见,总是觉得心口像是被猫爪子抓了一遍,又抓了一遍,真真难受得紧。
    卓不群的伤因有秘药护卫,收口很快。只是这里缺衣少穿,又临近冬季,十日里倒有六日都在高热昏迷。莫斐对他的照顾也算是弄到极致了,自己脱光了衣服钻进白裘里用体温温暖这种事也干过不少次――一方面是形势需要,另一方面莫斐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他想看卓不群在意志力薄弱下意乱情迷的样子,顺便再记罪状一条。只是这方面莫斐也失策了,受伤后卓不群再没有动过那方面的心思,他如同老僧人定一般对任何挑逗都熟视无睹,以至于让莫斐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还有吸引力。说真的,最后这点十分关键,如果连身体方面的联系都没有了,那两人还剩下什么?
    不管怎么说,最难熬的一段时间终于过去了。在大寒来临之前,卓不群终于能勉力自己一个人坐起来。他瘦得整个人都有些脱形,越发显得一双眸子黑漆漆的,十分醒目。一日,他望着洞外迷茫的天色,忽然道:“小斐。不几日就是隆冬了。就算北邙山谷底温湿,只怕也少不了遇上几遭风雪。你有什么打算?”
    莫斐知他意思:他是说再过几天风雪一来,禽兽们更加少见,两人在这边孤立无援,眼见就是要断粮了。
    “前两日我见潭水上已经一层薄冰。再过几日等冰层厚了,我用石块砸开,鱼儿们以为春季已到,便会浮上来觅食。”
    卓不群缓缓点头:“也是一个法子。”
    他又提到:“北邙山山形呈葫芦形,周围山脉奇高,仓猿难爬,而中间江水只进不出,想是流人地下的缘故。这地方天生便是易守难攻之地,只是因为地方偏僻,所以兵家无所顾。数年前这里曾出过一伙马贼,朝廷派兵平荡,在葫芦口处有过一场大战,如果现在去,大概还能找到一些兵刃来。”
    莫斐甚奇:“皇上胸中果然包罗万象,就连数年前荡平马贼这种小事都记得,那天下大事还有什么不在胸中?”
    卓不群淡淡一笑,半垂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
    “能懂天下事有什么厉害的,能读懂天下人的心才算本事。可是……朕又何尝真正读懂过……”
    他有意无意地瞟了莫斐一眼,若有所思。
    一番话只说得莫斐心中怦怦乱跳,连忙假装镇静地说自己出去找找,便逃也似的出了洞。等他再次来到那记号之地,把方才的事对英雄一说,英雄也是啧啧称奇:“的确在葫芦口处有打仗的痕迹。卓不群……他说得丝毫不错。”
    连一伙马贼的生死也记得,卓不群他……究竟是怎样强大的对手?
    莫斐目光一凛,随即道:“你把这一切都如实禀告王爷,嘱他多加小心,别轻视了卓不群。另外,卓不群要兵刃,也不好太过推搪,你去随便寻两把弓来给我便是,别的却不要给。”
    莫斐眼中寒光一闪。
    “他想在我手中玩猫腻,我偏不给他这个机会。”
    莫斐虽说了去外面寻,但郝英雄为人十分较真,仍然回到那处战场,寻了两把长弓以及近百支箭过来。卓不群见了弓箭,心中很是欢喜,连忙要了一把过来。只是他体力欠缺,精力不济,刚刚提起来,就又软软地放下了。。
    他长叹道:“以前我也能拉七十石的弓。而今,却是连弓都拿不起来了。”
    莫斐见他神色黯淡,连忙道:“皇上大病初愈,本不因多费精神,还是让奴才为您亲射禽兽过来,奉于麾下吧。”
    卓不群心中虽有不甘,但也自知只能如此。后来莫斐见他依然留着那张弓,不时练习,从抬起到拉开,一板一眼认真做着。只是他身子实在亏空得厉害,十次倒有九次拉不开。
    正如卓不群所料,数日之后北邙山果然风声凄厉,大雪弥漫,只一夜便换作银装素裹。所幸莫斐在卓不群的提醒下早有准备,多猎了一些走兽埋在洞口的乱石下,虽不足以度过寒冬,应付几日风雪天却是足够。莫斐又烧了两堆旺旺的篝火,卓不群一堆,自己一堆――
    自那日后,莫斐便有意如此,故意分而处之,卓不群也未曾异议。
    却不想这篝火和洞口的血迹,却引来了不速之客。
    这一日,洞外依然风雪交加,莫斐正要安排卓不群安寝,忽然听见一声凄厉的嘶吼,一只身形巨大的黑熊赫然出现在洞口。
    莫斐心中大叫糟糕。这黑熊定是因觅食被洞口的血迹吸引,又贪洞内温暖才硬闯进来的。熊皮最是坚硬韧厚,就算用弓箭射他,也只是更加激怒他而已。莫斐得人传授,遇到熊瞎子最好的办法就是跳到他背上,用匕首剌他的喉咙。只是莫斐在卓不群面前不易用武,就算知道方法也不敢用,更何况根本没有匕首。于是他紧忙从篝火中掏出一根烧火棒来,拦在了皇上身前。
    “皇上,您请速速后退,这里危险!”莫斐心急之下,不由大声叫道。
    卓不群此刻也已拥衣坐起,脸色亦十分苍白,然而他却镇定道:“朕不走,朕要留在这里,相助与你。”
    鬼个相助啊!你一病秧子自保都难,还想帮我?!自负也不是这个时候啊!
    莫斐心中焦急,却也不能长出第三只手来把他扔出去。这时忽然听见一声“小心!”只见那黑熊人立而起,熊掌立于胸前狂舞着朝莫斐扑来。洞中地方狭小,躲避更是不易,莫斐仗着身形灵活,堪堪躲过几招已是险象环生。最后他奋力踢翻一堆残余的篝火,才稍稍阻止了黑熊的进攻,然而它却愈发恼怒的大吼起来。
    这样一来也只能暂时自保而已,时间一长必定脱力。莫斐心下惊惶,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听见旁边那人急切道:“小斐,接住。”
    一回头,便见银光一闪,一柄匕首落在他身侧。
    这么多日,他怎么还会有一柄匕首留在身侧,而自己却全然未知?
    只是此下情境,已不容自己多想。莫斐连忙一个侧滚翻将匕首握在手中。只见那匕首秋水一般,匕刃极薄,端是一件神兵利器。莫斐一手持烧火棍,一手持匕首,与黑熊游斗起来。莫斐心中装着主意,只待它稍微松懈,便冒死揉身过去给予致命一击。然而这时候,那黑熊忽然转移了进攻方向,一边嘶吼着一边扑向了旁边的卓不群――
    “皇上!――”
    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莫斐不顾一切地冲上去,跳到黑熊背上,跟着右手一挥,狠狠地把匕首插进黑熊的眼睛里。
    “吼!!!”
    那黑熊措不及防受此重伤,顿时发狂起来,他疯狂的摇晃着身子想要把背上的敌人甩下来,力气大得出奇。莫斐的身子如在惊涛骇浪中的柳叶一样来回翻滚起伏,紧接着就被狠狠的甩了下来。这一跌只跌得莫斐三魂少了两魂,趴在地上动弹不能。而那黑熊凄嘶一声,整个站立起来,眼见着就要扑下。莫斐不及躲闪,心道“我命休矣”,而这时,忽然又听见熊发出一声惨烈的嘶吼,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一股腥风夹带着劲道扑面而来,莫斐大睁着眼睛看着这一切――
    只见那黑熊已倒毙在地,一支箭从它张开的巨口处射人,穿脑而过,将这巨物活活钉死。
    箭!!!
    莫斐大惊之下,立刻回头,只见卓不群端坐在那里,一手握弓,一手拉弦,而弓弦犹在嗡嗡作响。
    “皇上!!!”
    莫斐手足并用的爬将过去,离得近了,才发现他脸色苍白如纸,而肩头旧伤迸裂,把半个肩头都染红了。莫斐胸中顿时绞作一团,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抚摸他的肩伤,却被一股大力忽然拉了过去――卓不群用另一只胳膊紧紧揽住莫斐的身子,坚硬的下颌磕在锁骨上,生疼。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也没有做任何解释。
    就只是拥着。
    天荒地老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莫斐这才颤抖着抬起手来,轻轻环在他的背上。
    卓不群。
    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自救,还是为了救我?
    为何我好怕去知道这个答案……
    21
    21、情深义重两难顾
    多日来卓不群一直在用那弓箭做练习,却不曾有一次拉满过。而这一次情急之下竟能满弓而射,还能穿透巨熊坚硬的颅骨,连自己都十分意外。只是他旧伤复发,连咳嗽都带血,少不了又有半月将养。待莫斐替他重新抹上伤药,包好绑带后,卓不群坚持要起来亲自探查箭矢所至。当他看见自己射出的那支箭直直洞穿黑熊颅脑,终于面露欢娱之色,对莫斐道:“这是我射下的第一只黑熊,记得敲掉它一颗牙齿,我要贴身收藏。”
    莫斐闻言不禁笑了起来:“皇上这是要给自己记一功吗?却不知小斐又该如何报答皇上的救命之恩呢?”
    卓不群淡淡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我虽然救你性命,但报答什么的,只怕我想要的你也给不起。”
    莫斐只当玩笑说:“那小斐以身相许怎么样?”
    “此话当真?”卓不群忽然反问道。
    “……”
    莫斐没想到卓不群会这样认真,一时间慌了手脚。上官教过他怎么调侃怎么勾引怎么欲拒还迎怎么假戏真做,可偏偏没教他要是别人当真了,可要怎么对付啊?
    “小斐……小斐是男儿身,就算想要以身相许,只怕皇上也不方便要吧……”莫斐吞吞吐吐好半天,才终于编出这么个理由来。
    卓不群那双慑人的眼睛久久落在他的脸上,过了一会儿才转头看向另一边,轻轻叹出一口气来。
    “可不是嘛。”
    “我想要的你给不起。”
    “而你能给的,我也要不了。”
    听见他这样喃喃低语,莫斐只觉得身体像是要被撕开似地疼痛着。那些最漫不经心的话,说出来的时候只道是寻常,却不想言者有心听者有意,一伤伤两人。
    这样的痛苦纠缠了莫斐整整一天,直到晚上,他盯着卓不群的目光依然十分异样。
    卓不群自然也觉察到了,于是问道:“自从今日大劫之后,你的神态就一直很奇怪。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莫斐目光轻轻闪动着,过了一会儿才轻轻道:“草民想说的话,皇上能先赦了我的罪么?”
    卓不群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但也很快就明白过来,于是点点头道:“朕恕你妄言无罪,你且说罢。”
    莫斐缓缓道:“天下人皆云,当今圣上是吾朝五百年来第一位强政之君,武功赫赫,声震四野。但,却未曾有人说,吾皇是一位仁德之君。”
    卓不群看着莫斐,许久后才慎重地点了点头:“不错。朕既然要做强者,便不能存那妇人之仁。”
    “可是,皇上有没有想过,您手下死去的那些人,并不是每一位都真的该死?”
    说到此处,莫斐的声音似乎都开始颤抖起来,那些沉睡在记忆里的,如黑暗蔓延的恐惧一时间都涌漫上来,让他呼吸不能。
    然而,就在莫斐情绪波动不能自已的时候,卓不群却依然面无表情,亦毫无高低起伏地答道:“这还用想吗?我杀第一个人的时候,就知道他不该死。”
    “……”
    “你知道我杀的第一个人是谁吗?”
    “……”
    “是我的老师。”
    “韩丹已经死了快十年了,可他是唯一……朕肯尊称一声恩师的人。”
    韩丹,这个名字莫斐从福王的授课中也曾听过,他在四皇子之乱中被列为乱党,兵败之后判了斩立决。
    “韩大学士不是四皇子的同党吗?难道皇上认为四皇子……”
    卓不群冷血道:“不,四皇子犯的是谋逆大罪,自然该杀。但韩丹与他只是姻亲关系,我却认为不该杀。”
    亲兄弟死就死了,老师……反而不能死吗……
    只是卓不群板着一张冷漠的面孔,也看不出他真正的想法,只能听他一句一句道来:“老师为官清正,对我也多有爱护,要说他参与了谋逆之事,任一百人说我只是不信。但叛党的名单里有他,我也没有理由可以把他划去,于是只好带着那份奏折去找父皇,希望他能够网开一面,恕了老师。”
    “……但我在门外跪了整整一个时辰,父皇也没出来,他只让太监给我带了一句话――”
    “朕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得不杀,你却在替自己的老师求情。你觉得应该吗?”
    莫斐心中一颤,看着卓不群的目光更加异样起来。
    而卓不群则眼望着篝火,平铺直叙着这些前尘往事。只能从最细微的地方,才能看到他的手指抓住衣襟,指端发白。
    “得了这样一句话,我还有什么好说的?于是只好提着断头酒,去天牢见老师最后一面。那一晚老师喝醉了,说了好多好多掏心窝子的话,而我记住的只有两句。而老师用这最后两句遗言,助我登上了帝位――”
    “不杀人,不足以立威。”
    “不心狠,不足以为皇。”
    篝火“啪”的一声爆响,而火光之下卓不群的面色依然平静如水。
    “从那以后,我便不再求人了。我想做的未必真正能做到,而我不想做的未必就能一定不做。所以,我再不把自己的意思露在外面,对一个帝王来说,他的喜好往往会变成致命伤。”
    “所以……皇上就算特别想要什么,也会表现出一脸不想要的样子,只等着对方乖乖送上门来么?”
    “是。”
    “这样子……您开心吗……”
    卓不群回过头来,火光之中他的容貌有一种冰冷的美。而后,他轻轻笑了一下。
    “我觉得甚好。”
    “无欲无求更好。只是我修行不够,至今还无法完全做到。”
    无欲无求真的好么?
    莫斐却没有再问出来。他只是半抬起身子,看了看洞外依然肆虐的风雪,然后对卓不群道:“皇上,今晚我能躺在您身边么?”
    卓不群垂下眼睛,淡淡道:“你是对那边的黑熊还心有余悸么?”
    “……是……”
    “那你过来吧。我毕竟是真龙天子,能保你不受魑魅魍魉侵犯。”
    于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莫斐合身躺在了卓不群身侧。
    “皇上,我还能再问您一个问题么?”
    “嗯。”
    “像我这样的草民,又或者奴籍,在皇上眼中是不是都命如草芥?”
    莫斐说得很慢很慢。他心中存着一个答案,很想卓不群能完全照着自己的意思说,或者干脆写下来,举着让他念,好让自己明白这世道本就是这样的。而卓不群听后,也是沉默了好久好久,才缓缓说了一句话。
    “朕只知道,你不是。”
    莫斐猛地垂下眼睛,停了半晌,才变着声音说:“小斐是娼奴,是比奴籍还不如的下流胚子……”
    “皇上本不该怎么想。”
    那边半晌没有声音。
    然后,他听见一个声音轻轻响起。
    “朕已经乏了。睡吧。”
    说罢,便和衣躺下,再无声息了。莫斐也只好平躺下来,身子歪向另一边,望着火光好半晌,才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那一晚上,他做了一个很久都未曾做过的梦。
    梦里面有一条蜿蜒的河流,如长蛇般曲折流向远方,河里面有一具一具的浮尸,他们睁着一双双不甘心的眼睛怨毒地望着上天,似乎还在望着他。
    他的身子如羽毛般轻,一直一直往上空飘去。
    无论是河流还是浮尸,都在越来越远的距离外渐渐小了,渐渐淡了。那条河流变成一条丑陋的疤痕,横跨于大地之上。而其中的若干细节,却再也寻不见了。
    那一场风雪,足足刮了三天才将将停歇。
    当莫斐再次走出山洞的时候,望着外面一片银白世界,顿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小斐。”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洞内幽深的回声。
    莫斐回过头去,看着那人。在雪光和火光的映衬下,他绝美的面孔一半圣洁,一半妖娆。莫斐笑了起来,露出雪白雪白的牙齿。
    “我出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卓不群不说话,一双点漆般的眼睛只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点点头,忽然就换做了威严的口吻。
    “柏斐跪下接旨。”
    莫斐吃了一惊,看他意思不像开玩笑,连忙转回去,跪在当前道:“草民柏斐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封柏斐为御前一等侍卫,赐宝刀苍泓。钦赐。”
    莫斐身子猛得颤了一下,就再也不能动了。
    “举起双手。”头顶上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庄重。
    莫斐只觉得眼睛涨得发疼,而双手重愈千斤。他用了近一倍的力气才颤抖着抬起双手――
    然后,一柄微凉的匕首如雪花一样落在炙热的双掌之上。
    “宝刀苍泓,薄如蝉翼,可藏于靴底。”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然后,才用重重的语气道――
    “如今,朕之身家性命,全都托付给你了……”
    莫斐只觉得身上有十分沉重的一座大山一直压着,压得整个山洞里只能听见他仿若悲鸣般的喘息声。而这种喘息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似乎充满了整个山洞,整个北邙山,整个天与地!
    然后,他听见自己用十分,十分颤抖的声音接道。
    “臣,柏斐,愿粉身碎骨以报皇恩。”
    整个北邙山区如同一条白龙,浑身上下覆盖了厚厚的冰雪。
    在弥漫天地的素白中,只能隐约看见一个小点,艰涩得爬行于山野之间。
    莫斐足足花了多出一倍的时间,才将响箭发到了空中。
    英雄如约而至,脸上挂满了担忧。
    “这三天风雪都没见你有什么动静,你在那边一切都还好吧?”
    “没事。”
    “让我看看。”英雄牵着莫斐的手转了半身,对着光照了照,“清减了一些,疲惫了一些。伴君如伴虎,你只怕十分辛苦吧。”
    莫斐任由英雄牵着自己的手腕,感受着那阵阵温暖和体贴都随之传来。他甚至有股冲动,想要靠在对方的胸膛上安静的睡上一会儿……而后,他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十分甜美的笑容。
    “我真的没事。前几日我猎了好大一只黑熊,给你看牙齿。”
    莫斐从衣襟里扯出一条红绳来,下面果然坠了好大一颗尖牙。两人凑做一堆看了一会儿,英雄笑着摸摸莫斐的头:“小斐果然厉害了。甚好。甚好。”
    莫斐宝贝似地仔细收了链坠,依旧贴身垂在胸前,还用手拍了拍,然后才抬起头来:“这些时日外面天气恶劣,我也不能时刻得空出来。伍爷也别等着了,只管回家去吧。这里有我,一切都有数。”
    英雄面上一呆,过了半晌才支支吾吾道:“是王爷吩咐,让我留守这里来着……不见你,我没法回去复命……啊,冬日苦寒,你狩猎十分不便,不如让我留些猎物放在这石块下面,等你不够了,便过来取?”
    “我十数日也不能过来一遭,你这番留守,可不闲出病来了?”
    英雄面上一红,连忙挥挥手掩饰道:“不碍事,不碍事。这个……我在上面结了一个草庐,这些时日读了不少书……哈哈,赶明儿出去后,我便去考功名,也做个文武状元……”
    莫斐知他担心自己,却不会表达,所以才顾左右而言他,不由心中一阵温暖。两人又寒暄了一阵子,终于到了该告别的时候,英雄取出一柄飞爪挂上悬崖上的岩石,正要起身,忽然发现莫斐依然立在自己身后,目光闪动,似有话说。
    “伍爷,王爷……主人他还好么?”
    英雄回头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反问道:“你问的是公事?还是私事?”
    “……私事……”
    英雄见莫斐神色异样,不知心中想着什么,他认真看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缓缓道:“主人如今每日两食,一中一晚,往往不能尽咽就有人来找,故近来清减得十分厉害;今年人冬后,珍宫那边给主人新作了两套衣裳,一黑一白,只是他一直不得空穿,所以都挂在书房里,眼见着就是要做旧了;主人每日三更才睡,五更便起身去应早朝,有时候通宵达旦不得归,坐在轿子里就已经沉沉睡去……尽管如此,主人仍命小人去别苑那边抬了几株花树过来,丑得很,一点枝叶没有,也没开花,却不知为何主人十分喜爱,每日必定前往,有时一日数至。”
    22
    22、世外桃源
    对于朝廷那边的纷争,到底发生了什么,局势如何凶险,王爷有没有胜算,莫斐看不到,帮不上,索性也就不再去想。当此风云变幻之际,北邙山这块荒郊野地却成为了一方没有纷争的净土――
    而在这片净土里,卓不群与莫斐与世无争地度过了三个月,直至春暖,直至花开。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以让两人手足相携,相依为命。故卓不群也不十分扳着脸了,时常也会笑笑,说些逗乐的话。莫斐这才知道,原来皇上的恶趣味一点不亚于福王,甚至,还有更胜一筹的意思。
    这一日,莫斐见日光甚好,周围绿草鲜花长得茂盛,潭中绿水也是轻波荡漾,心中很是欢喜,于是想带卓不群出来晒晒太阳。只是那卓不群一个冬季都在山洞里蜷着,手脚都麻木了,难免步履蹒跚。莫斐见他走得实在艰难,索性打横抱了起来,朝着那潭水大步而去。而没走几步,卓不群便低了头呵呵地笑起来。
    莫斐心中诧异:“皇上这是何故?”
    卓不群双手搂着莫斐的肩膀,弯着嘴角道:“我这一双手也不知道抱过多少娇娘,今儿却是头一次被一个男的这样抱着。”
    莫斐扭转头,正好看见他微微扬起下巴,一双美目如水银泻地璨光炫彩,而嘴唇也是微微翘起丰润柔软,不由心下一荡,在他耳边悄悄道:“皇上可知道天下人都怎么评价您吗?”
    卓不群挑了挑眉:“又怎的编排我了?”
    “都说,当今圣上乃五百年来倾国倾城第一美人。”
    卓不群又挑了挑眉,目光却忽然变得极其妩媚:“那……你怀里抱着五百年来倾国倾城第一美人,心中作何感想?”
    莫斐何尝见过他如此转换身份,心中顿时怦怦大乱:“小斐心中想着什么,皇上……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卓不群的脸贴了过来,嘴唇却在距离一寸不到的地方停住了,续而缓缓偏过头,注视着莫斐那紧张的要死的眼睛,缓缓道:“这段时间倒是为难你细心体贴了,只是不曾泻过火,想来憋得十分难受吧?”
    莫斐眼睛都不敢看回去,只红着脸点点头。
    “可是,我身体还未大好。连走路都还要你抱着,这又如何是好?”
    这时候就算借莫斐一百个胆,他也不敢说出“那就借皇上的小菊用用”这样的话,于是只好道:“我忍着便是,反正也忍了这么久了……”
    卓不群竟又贴近了几分,还在他睫毛上吐着气道:“忍着真的没关系吗?可是我已经觉察到你的小东西抵住我了……”
    “请皇上恕罪!”
    莫斐再也忍不住了,他几步奔到水潭旁,把卓不群往树下一放,合衣直接跃下了水潭,冷静了好一会儿,这才重新冒出头来。
    而卓不群早已在树下铺好兽皮,好整以暇的摆了个半躺姿势,显得更加慵懒迷人。他瞅着冷水里冻着的莫斐,笑道:“你这小东西好没出息,刚说了两句玩笑就跳湖了。我要是多说两句岂不是要跳崖?你是九尾狐不是?可有这么多条命可以给我?”
    莫斐撅着嘴道:“皇上都知道小斐不禁挑逗了,还在耳边又是吐气又是轻触的……要不然反过来好了,看看皇上自己忍不忍得住。”
    卓不群欣然应许:“好啊,你来便是。”
    诶?
    莫斐只觉得今天这卓不群是不是吃错药了,居然尺度这么大――时不我待啊!莫斐迅速爬上岸,也来不及擦干身上的水滴,就这么一路淌着水来到卓不群近前,本来想从上向下直接推倒……只是那卓不群只挑了挑眉,莫斐便只好诺诺地收了手……于是重新来过,莫斐跪在地上,自下而上的凑过嘴去,眼看着一寸寸的近了――
    而卓不群依然似笑非笑的,既不躲,也不避,就这么看着他渐渐凑过来的脸,目光异常柔软。
    直至碰到后,莫斐还不太相信这是真的。居然是他主动吻了卓不群……居然真的吻到了……
    娘亲……今天黄历上到底写着什么啊……
    一者近君情怯,二者胡思乱想,莫斐恁是半点滋味没尝到就草草退了回去。尽管这样,他仍扶着膝傻乎乎地笑着,表情大满足。
    而卓不群却看着他,懊恼道:“给你个架子上房用你却只登了个窗台,要不要这么没出息啊。你刚才想什么了,眼睛滴溜溜直转的,一点也不专心。”
    那你也没闭眼啊,还知道我眼睛滴溜溜直转……莫斐小心腹诽着,面上却依然傻呵呵乐着:“一紧张就忘记闭眼睛了,要不……我再上次房?”
    而卓不群却不许了。
    “就你这点出息还想再上房?过来,让朕好好开导开导你。”话说此处,他便倾身过来,捏着莫斐的下颌往前递。眼见着那张俊美无涛的面孔越来越近,莫斐心中顿时慌乱起来,连忙紧紧闭了双目,只撅着小嘴等待着。可是,这一次却没有吻落下来。
    虽然有触感,却不是嘴唇。倒像是用手指轻抚,按压,滚来滚去。
    又等了一会儿,却发现有羽毛般的触感落在了眉眼附近。
    卓不群就这么一点一点,吻去他脸上残余的水珠,沿着轮廓碾了一圈后,这才揽过腰来,用舌头卷过他的唇,吸吮起来。
    而莫斐也就这么趴在他身上,如眷恋的小鸟般仰着头,亦追逐着他的双唇,品尝着唇齿间香甜的气息。
    时至正好早春二月,万物复苏,冰雪初融。湖光山色间只有这么一双璧人,相拥相吻,情暖生香。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对对的蝴蝶,围绕着两人上下翻飞着――
    青山绿水,世外桃源。
    这样的梦如此美好。
    真不想醒来。
    莫斐睁开眼睛,看着身上绽放着的点点红樱,不由羞红了脸。
    那一日在湖边拥吻之后,卓不群便借口说湿了衣服,非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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