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青时听完一时哑然,虚虚地把后脑勺抵在门框上,望着定北侯离去的方向恍惚道:“奶奶,你觉得我爹待我好吗?”
    秦老太听到这话禁不住有些好笑。
    她调侃道:“就这样了还都待你不好,那你还想怎么好?”
    玉青时歪着脑袋默了片刻,低笑出声的同时眼中翻涌起无尽的阴沉暗色。
    秦老太跟定北侯相处不过数日,就可得出这样的结论。
    她前世被抬在肩上脚不落凡尘,最后还是信了旁人的挑唆之言,犯下大错。
    现在想想,她前世纵然是没有人设计只怕也活不长。
    那么蠢,怎么配活得长久?
    秦老太注意到玉青时的神色不对,有些担心地说:“迟迟,你是不是哪儿又不舒服了?”
    玉青时不动声色地敛去眼中异色笑着摇头。
    “没,只是在想如果哪天我犯错了,我爹会不会不对我好了。”
    秦老太被逗笑了:“糊涂话。”
    “当长辈的怎会真跟孩子计较?”
    她走过去拉着玉青时凉丝丝的小手,皱眉的同时轻轻说:“不过话说回来,人要知足才能长乐,人心也是对人心的,你爹对你掏心窝子的好,你家里的祖母也是一心惦记着你,你回去以后可得听话,不许惹长辈生气,不然要是让我知道了,我少不得要教训你。”
    话是这么说,可秦老太其实一点儿也不担心。
    她养大的孩子什么都好,放心得很。
    玉青时瞥见老太太眼中溢出的自豪之色,微怔一刻笑了起来。
    “好,奶奶说的我都记住了。”
    “我一定不当恩将仇报的小白眼狼。”
    秦老太故意板着脸点了点她的眉心,说:“记住了就好。”
    “敢不听话看我怎么教训你。”
    祖孙俩正说这话,连秋就抱着一个看起来就很沉的包袱走了过来。
    她看到玉青时和秦老太,站定后先是对着秦老太弯腰一礼,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老太太,而后才侧身对着玉青时拜了下去。
    “大小姐。”
    玉青时被人拜惯了,神色如常没什么变化。
    秦老太这辈子就没享受过这样的礼遇,见人一弯腰就本能地想去扶:“哎呦,姑娘这么客气做什么?”
    连秋不动声色地避开老太太扶自己的手,笑得满脸恭谦。
    侯府老夫人身边的人,不管是心思还是嘴都是极妙的。
    她不提秦老太的身份,也不强调自己是丫鬟,张嘴就笑道:“都说长者为尊,您是长辈,别说是拜一拜,就是给您磕头问安也是应当的。”
    秦老太难忍无措地看向玉青时,不断朝着她使眼色。
    玉青时见了有些好笑,扶着她走回去坐下,说:“奶奶歇会儿去帮我看看春草和元宝今日的大字写得怎么样了?”
    “春草我倒是不担心,元宝只怕是不太能坐得住的。”
    秦老太一听这事儿立马就正经了起来,连连点头:“他昨日刚得了一把小匕首,正是新鲜劲儿足的时候,没人盯着肯定不行。”
    “行了行了,我不用你扶着,你自己回屋去,我去盯着元宝写大字。”
    秦老太说完脚底带风地跑着去揪不知去哪儿鬼混的元宝。
    玉青时看了看连秋手中抱着的东西,眉梢微扬。
    “走吧。”
    昨日连秋和惜春刚到客栈,就被玉安抓着叮嘱了好一会儿,说是玉青时的身子不太好,千万受不得凉。
    连秋和惜春也不敢大意。
    浴桶被四面屏风仔仔细细地遮在了最里头,屋内屋外都摆了炭盆。
    定北侯亲自拎到门前的热水被惜春拎进来倒入桶里,屋子上空缓缓飘起温暖的白色雾气。
    连秋正要跪下去给玉青时解衣带时,她抬手制止了连秋的动作,淡淡地说:“你们出去吧。”
    连秋微微一顿,还没能开口,就听到玉青时说:“在屏风外等着就行,这里不用伺候。”
    惜春和连秋昨日才得跟玉青时见面,还没能怎么接触,却也知道这位姑娘是个不喜与人亲近,说一不二的冷清性子。
    二人对视一眼没敢多说,双手贴在腹部弯腰低头轻轻退到了屏风外。
    玉青时在袅袅而起的白色雾气中缓缓坐入热水中,低头看向胸前摘下来又被挂上去的小巧印章,张嘴轻轻呼出一口掺杂着苦涩的气,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不久就要到汴京了。
    只是不知道那人在汴京的情形如何。
    定北侯府门院深深,那人身处九重皇宫,又夹杂着男女大妨,只要有心相避,大约就不会再有什么见面的机会了。
    等入了汴京城,这东西就不能再放在自己这里了。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本就不该多想。
    玉青时不过小染了一场风寒,但是因为陈大夫郑重其事的态度以及他说出来的话,成功让她变成了被最重点看护的病弱对象。
    上到定北侯秦老太,下到春草元宝以及身边跟着的所有人,全都恨不得把玉青时当成个易碎的瓷器娃娃,只恨不能打个鸡蛋壳来把她圈在里边仔细护着。
    玉青时起初还试着为自己辩解了一下,例如自己真的不是弱不禁风,然而她说出去的话都被人当成了过耳云烟,谁也没当回事儿。
    一路被人小心翼翼地护着慢行,玉青时被迫坐在定北侯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一张虎皮毯子上,终于见到了汴京的城门。
    与此同时,身穿黑色劲装腰坠甲字令牌的宣于渊裹着一身还没散开的血气越过房檐下三三两两站着的人群,径直入了唐林处理公务的房间。
    他走过时周遭安静得无半点声响。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刚刚还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的人纷纷对视一眼,发现彼此的眼中皆是不可说的惊骇。
    宣于渊突然冒出来拿到甲字牌的时候,所有被迫低于他或是不得已与他并肩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不愉,憋足了心思想给他找麻烦。
    事实上宣于渊这几个月的日子也过得不是很轻松,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艰难。
    龙骑卫中斗狠风气盛行,明面上的大规矩并不适用与此处,在奉皇命执行各种不见光的任务时可以是互舍生死的同伴,可空闲时,最大的危险就来自于自己的同伴。
    而面对同伴的挑衅和不满,最好的办法就是用绝对的实力让不服气的人闭嘴。
    宣于渊从小就在北将营中受耳濡目染多年,面上看着再怎么一团和气,骨子里却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匪气。
    论武艺他属个中强手,论狠辣更是在众人之上。
    更要命的是,这人真的不要命。
    他就像个面上含笑拈花的文人,可骨肉里的疯劲儿却高高地凌驾在对生死的畏惧之上。
    数月的时间转眼而过,他靠着这股子与常人不同的疯劲儿成功在龙骑卫中站稳了脚跟,成功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龙骑卫中无人知道三皇子。
    但人人都敬甲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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