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摁着隐隐作痛的眉心说:“神医谷的人自来神出鬼没,想打听其下落只怕是不容易,也不知道什么猴年马月能把人找到,虽说陈大夫看不出迟迟的病到底是为何缘故,但是也不能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神医谷的身上。”
    “这样,等迟迟安顿好了,就让人暗中去搜寻能找得到的名医来先给迟迟看看,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把情况先稳住,就算是一时不能祛根,也绝不可再让病情加重。”
    定北侯神色沉沉地嗯了一声,看向惜春时,眉梢扬起了一个不大的弧度。
    他说:“我记得母亲院子里有个丫鬟,是自小就跟着家里长辈习医的,听说不光是医术习得绝佳,还有一手熬补汤的好手艺,是不是这个?”
    老夫人院子里有些什么人,定北侯心里门儿清。
    故作不知问出这话,就等同于是在变相地替玉青时跟老夫人讨人。
    老夫人被气得笑出了声,瞥了他一眼说:“你说的那个是冬蝉!”
    “这事儿还用得着你说?”
    玉青霜单独开院独住时,老夫人就赏了一个冬黛。
    玉青时的情况稍特殊些,刚回府诸多事情都需提点照顾,老夫人也一早就想好了给她的人,所以才早早地就把连秋和惜春派了出去,想的是先让玉青时跟她们熟悉熟悉,等回来了就把人送到梅青院去。
    可玉青时既然是身体不好,把其中一个换成冬蝉或许就更合适些了。
    把想要的人要到了,定北侯外头还有许多事儿也没多耽搁,凑在老夫人的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话,略微提了一下二房,就着急忙慌地赶了出去。
    老夫人若有所思地默了半天,看向惜春说:“你们这段时间跟着伺候大小姐,路上的情形如何,你都跟我详细说说。”
    玉青时睡下时只想小憩。
    可谁知道一觉睡得还挺踏实。
    等她睁眼时,外头的天已经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黑,床边的软塌上还坐着两个意料之外的人。
    老夫人和侯夫人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见她醒了两人都笑了起来。
    老夫人难掩怜爱地说:“睡足了?”
    玉青时眼里还有几分没太清醒的惺忪,揉着眼睛坐起来唔了一声,面上带着罕见的茫然。
    侯夫人怕她突然起身受凉,赶紧转头说:“把屏风都拉过来挡一挡,别让风吹进来。”
    在屏风外候着的冬蝉和连秋轻轻拉动屏风,把围着床的那一方小天地围得严严实实。
    屏风内,侯夫人拿起一件粉色的锦裙,笑眯眯地说:“这是赶着制出来的衣裳,大姑娘换上试试看合不合适?”
    说着更是要亲自帮玉青时换衣裳的意思。
    玉青时从睡意中回神,怔了一瞬就明白了侯夫人和老夫人的来意。
    徐家敢直接弄出来一个假的混淆视听,只怕那个假的跟她也长得有几分相似。
    光是看面容,这二位只怕是被糊弄怕了,这才想借着帮自己换衣裳的名头一试真假。
    毕竟有个秘密是少有人知的。
    玉青时的腰间有一个花瓣样的粉色胎记。
    隐约猜到了二人来意,玉青时也不扭捏。
    她大大方方地在侯夫人和老夫人的指点下起身换衣,看清她腰间的粉色胎记后,老夫人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拿起被玉青时放在一旁的玉佩给她佩在了腰上。
    她摸着玉佩上龙飞凤舞的迟字,看着内里的那一点灵动的鲜红,沙哑道:“这是你还没出生的时候,你爹爹亲自给你做的,原本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这东西不一定还能在你的身上,没想到你在那个家的家里人给你保管得这么好。”
    秦家的家境不富裕,玉青时又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无知小儿。
    稚子身怀巨宝,毫无抵抗之力。
    但凡秦家人有半点旁的心思,设法将这玉佩拿出去典当或者是卖了,都能让秦家轻而易举地过上好日子。
    可秦家人自己苦苦熬着,丝毫没动过这东西的心思,也把玉青时养得很好。
    老夫人想着越发感念秦家的恩德,玉青时听完却有些好笑。
    她低头用素白的指尖拨了拨散发着暖意的玉佩,玩味道:“其实这玉佩被我拿出去卖过,只是后来机缘巧合,又被寻了回来。”
    老夫人听连秋说了半日玉青时话少,深知她难得主动开口说什么,闻声立马露出个好奇的神色,笑道:“为何想去卖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玉青时眉眼淡淡地嗯了一声,轻描淡写地说:“我娘因病过世,元宝又病得一脚跨到了鬼门关里,办丧事治病都需要银子,索性就拿出去卖了。”
    她说得平淡,好似半点不在意。
    可这话落入老夫人和侯夫人耳中,却无异于是扎心。
    芸娘走的时候,玉青时比现在还小一岁呢。
    府上似玉青时这般大的姑娘还在想什么样式的首饰好看,玉青时小小年纪就被迫担起了一家的生死,那时候的玉青时得过得多艰难?
    侯夫人眼泪窝子浅,稍微一想就禁不住红了眼。
    就连老夫人的眼里都闪出了泪光。
    玉青时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毕竟在她看来,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而且她已经做到了能做的极致,元宝和秦老太现在都很好,比以前她想得到的更好。
    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她不强求多的。
    猝不及防对上两双泛着红的眼,玉青时罕见的有些无措。
    她抿了抿唇,小声说:“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侯夫人掩饰什么似的抬手摁了摁眼角,哑着嗓子说:“怎么会?”
    “只是风大眼睛进了沙子。”
    她张嘴就找了个堪称拙劣的借口,完全没意识到这话说出来,在这一丝风都透不进来的屋子里带着多少不合适的好笑。
    老夫人反应快些,愣了下再一看玉青时茫然的脸,撑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她握住玉青时怎么捂都带着一股凉意的手,轻声说:“好了好了。”
    “既然是过去的事儿咱们就不提了,既然是回家了,往后什么都会好的。”
    她知道玉青时跟秦老太一家感情好,怕她惦记或是误会府上怠慢了恩人,又补充道:“我和你爹原本是想把你秦家奶奶和一双弟妹都安排到家里住的,可你爹说按你的意思是不必,就暂时在距离咱们府上不远的地方找了一处合适的宅子住下了,那里的大小事务也有人照料,你大可放心。”
    “还有就是今日请来的太医你没用上,索性就请到了那边给秦家老太太瞧了瞧,我让人去看了眼,说是全都安排妥当了,等过了今晚,明日一早咱们一家人一起过去看看,要是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咱们再慢慢地添置,总能都弄好的。”
    让秦家老小住在外边儿是玉青时的主意。
    也是她始终都没变过的想法。
    定北侯府人多嘴杂,看似光鲜实则内里掺杂了无数不可看的阴私,秦家是玉青时的恩人,入了府后定然会引起暗怀各种心思的人去试探,说不定还会闹出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幺蛾子,如此不堪的一幕,玉青时打私心里不想让秦老太看到,也不想让元宝和春草受影响。
    安置在跟定北侯府全然无关的地方,对他们而言才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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