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东西,你自己心里明白,不然你这种人,你会轻易放弃吗?况且你也知道我本来就是一个自私的人。你疏华哥当年扔下我走了,这种痛,我经历过一次,不能再经历第二次,因此你不能再离开我。这一段大臣们都说我闹得不像话,要求我填充后宫,我忍着诘责等你回心转意,没想到你却又打算扔开我。那真不行。”
    他眼光在萧谏身上转了几圈,忽然微笑道:“你若是强行执意走掉,我就忍着恶心,立皇后,纳后妃,生他十个八个皇子出来,后果你明白。”
    这后果谁都明白,高淮若有了皇子,会直接影响到高澈的地位,甚至危及生命,纵览前朝,这种事情太多了,比比皆是。
    萧谏眼前一黑,这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来,让他通体冰凉,失望无比。他握紧了拳头强压下怒火,颤声道:“那么你把我的图还给我!”
    高淮淡淡地道:“图我给聂将军了,他说很有用,他会带到边关去。你这也算是立过了军功,可以安心地在金
    对峙
    陵呆着。回头我给你官职,帮我训练剩下的京城禁军。”
    他不动声色地缓缓道来,神情笃定,态度坚决,萧谏忍无可忍,终于彻底爆发,扑到高淮身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肩膀一阵狂摇,怒吼道:“不行!你不让我去,你就把图还给我!我不让你用!不让你用!!”
    高淮暗运内息,岿然不动。萧谏空自愤怒,却拿他无可奈何,叫嚣了一阵,疲惫无力起来。高淮伸手握住了他抓在自己肩膀上的一只手,柔声道:“想想我们从前,也是很默契的,如今却弄到这种地步,不管是谁的错,我们都不要再计较。瞧你生龙活跳和我吵架的样子,想来病是真好了,那么今晚就别走,试着重新接受我,好吗?”
    111
    送别
    萧谏沉默不语,脸色慢慢苍白如雪,忽然冷笑起来,反手摔开他的手,咬牙道:“做你的千秋大梦!”转身拂袖而去。高淮跟出去,问道:“你去哪儿?”萧谏不理不睬,一径出宫自去了。
    高淮知道他一直耽搁在翠袖书院,连忙招呼人备车,悄悄尾随在他身后也到了书院中。待进到鸣莺堂中,却见萧谏已经在堂中的雅座上和一帮女孩子滚成了一团,有人捶背有人捏肩有人斟酒直接喂到他的唇边,还有一个风骚无比的丫头在他脸侧那只凤凰上“m”地亲了一口。萧谏神色怪异,似愤怒又似悲伤,但对大家的热情倒是统统来者不拒,他伏在一张宽大的软榻上,一边看热闹,一边下命令:“给我斟酒!给我捶背,哎哟哟,轻点啊!”
    百合弯腰看着他,道:‘少爷,这脸上的凤凰真漂亮!”萧谏随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夸赞道:“你也不丑。”看众人在堂中穿梭来去,忽然来了兴致,道:“来,让少爷给你们编排一曲大型歌舞,名字就叫《长恨歌》。谁来扮演一个能歌善舞的胖女人?”
    女孩子们纷纷请命,萧谏点了最丰满的梨月过来,令人拿了脂粉,亲自给她装扮起来。众人拉开场子,开始在萧谏的指挥下奏乐歌舞,恩客姑娘们围了一大群,吹拉弹唱,歌舞升平,好一番太平盛世、纸醉金迷。
    于是休眉在一边呆呆地傻看着。
    高淮缓步入内,玉带金冠,暗黑色的斗篷上龙纹微微闪动,烁彩鎏金。他看着这一片混乱,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结果有几个姊妹曾经见过他,一不小心看见他站在暗影里,慌得不知如何是好。高淮做个噤声的手势,让她们自便。看萧谏滚在女人堆里,显然没有看到自己跟来。他正思忖要不要过去搭话,忽然一个青衣童子跑到了他身边,躬身道:“陛下,林堂主来了,正在那边的雅室里,请陛下过去。”
    林再淳是高淮让人请来的,想让他帮忙给这次出征的兵士把各类药材备好,让军医随军带着。于是高淮在童子的带领下,遮遮掩掩地行到林再淳所在的雅室里。
    林美人站起来见礼,道:“陛下请坐。”待高淮落座,他方跟着坐了下去,道:“你说的药草我已经让人去准备,明日开始陆陆续续运过来,军队还有几天要出发?”
    高淮道:“三天后,来的及吗?”
    林再淳点头道:“来得及。”眼光透过珠帘,看到满脸抑郁之色却强颜欢笑的萧谏,问道:“田田在闹什么?是跟陛下您生气吗?”
    高淮叹口气,也是眉头深锁,他和林再淳一路到赵国去,整整相处了二年,言语间没什么避讳,于是缓缓地道:“他想跟着这次的兵马出征到塞外,我不想让他去,他就冲着我发脾气。你说说,我这么忍气吞声的,他却死活不给我一点面子,我不知道我还能怎么样,他才不会再闹下去。我这日子现在过的……内外交困,心力交瘁,一个人守着偌大的皇宫,长夜寂寂,连个做伴说话的都没有。”
    他满脸委屈之色,言语间怨气深重。林美人看在眼里,他心软,同情起高淮来,于是风姿嫣然地笑了一笑,温声道:“你不要着急,平日里待他好一些,时间长了,从前的事情他就不计较那么多了,也许慢慢能回头。田田经历过这次大病,看起来似乎好了,实则这病根儿却一辈子也不能除。所以,你一定要让着他,不然你会后悔的。”
    高淮点头道:“我明白。”他迟疑了片刻,道:“二堂主,你有什么迷魂药没有?让人吃了那个……那个……很顺从的……”林再淳看他一眼,眼中尽是温柔的笑意:“我没有。这种旁门左道的东西,我林家是不做的。不过,若真有这种药,田田纵然吃了,清醒过来后不会和你闹得更厉害吗?”
    高淮伸手支住脑袋,一声喟叹:“他会。但是,我不甘心。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他会彻底扔了我。我……真不甘心。所以若是能试试,也好。”
    林再淳道:“是吗?我到书院来,本来是想给田田再号号脉,看他身子骨儿这几天有没有好转。他看见你,必定不愿过来。所以你还是先去里间躲着,也趁机听听。”
    高淮依言进了里间,林再淳便让自己的跟班去把萧谏从女人堆里挖了出来,带到雅室里来。萧谏满身酒气,但神智却很清醒,很镇静地在他对面坐下。林再淳笑道:“我以为你醉了。”
    萧谏道:“这种地方,怎么能醉?若是给姑娘们占了便宜去,也就白占。”闻听林再淳要给他诊脉,便伸了一只手出来。林再淳给他凝神把脉片刻,道:“脉象倒平稳。还是老话,不可受寒受潮,最好也不要生气,我这次给你带的很多我配好的丸药,要按时吃,估计要吃一辈子了。”
    萧谏道:“一辈子就一辈子,一辈子很短,也不过几十年,不算什么,一眨眼就过去了。”
    林再淳柔声劝道:“是啊,也就几十年。所以,要活得快乐一点。”他面前的几案上有点心水果美酒,于是执起酒壶给萧谏斟了一杯酒,道:“每天少喝一些,舒筋活血,很不错的。”萧谏举杯一饮而尽,道:“好,听你的二哥。我大哥给的我有银子,古人寻欢作乐的最高境界,莫过于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明天我就到扬州玩儿去,你去不去?”
    林再淳笑道:“不用这么立竿见影吧?”
    萧谏叹道:“人生在世不称意,不如骑鹤下扬州。”
    两人随口闲扯得几句,林再淳道:“你先玩儿着,我去未央堂主那里一趟。别出去和姑娘们胡混了,就乖乖地在这里歇着。多吃些果子,那酒可以再喝两杯,但不要喝多。”言罢带着两个随身的跟班出门而去。
    萧谏自斟自饮了两杯,想起林再淳适才劝说自己的话,心境跟着变得悲凉无比。他慢慢伏在案上,脸贴着微凉的几案,轻轻地哼唧道:“人生在世不称意,不如骑鹤下扬州。”来回反复念得几遍,一滴泪顺着眼角流了出来。但忽然间,一阵燥热从身体内部缓缓升起,慢慢充溢了四肢百骸,萧谏烦躁起来,只道是自己酒喝多了,便喝道:“来个人,给我上一壶醋!”
    却听身后一个声音道:“要喝醋吗?你在喝谁的醋?”
    萧谏一惊,连忙站起身来,却忽然一个趔趄,他伸手扶住面前的案几,感觉自己成了一汪春水,随时都打算泼出来。于是一阵心惊:“不好了,可是真没有喝几杯啊!”起身踉踉跄跄就要逃出去,腰上一紧,已经被高淮从后面抱住。萧谏大惊失色,挣扎道:“快放开!”
    高淮手上用力,把他身子转过来,看他眼波如水,神情迷离,心中由衷夸赞道:“还是二堂主温柔可亲,善解人意啊!”双臂一紧,萧谏不由自主地跌到了他的怀中,怒道:“快……快放开我,不然我杀了你!”
    高淮笑道:“你想弑君吗?然后让澈儿登基?你只要一声令下,我可以让出皇位的。只要你答应不离开我,这一辈子,你说什么,我听什么。如何?”
    萧谏说不出话,难受无比,不由自主地在他肩头上蹭了几下,高淮拿起旁边自己带来的厚披风,把他裹了起来,低声道:“跟我回宫去。这种地方,脂粉气快熏死我了。”萧谏怒道:“不去!我不去!你这无耻的禽兽!”高淮对他的叫嚣恍如不闻,掐住他腰上软麻穴,直接扛上了肩头。
    他不着痕迹地把萧谏扛了出去,鸣莺堂正一片歌舞升平,竟然没有人发现。待上了马车,萧谏伏在坐垫上喘息,恨声道:“谁给我下药了?高淮,你不能乘人之危,赶快放开我,让我下车。”
    高淮伸手把他揽过来,道:“我没有,我可以对天发誓。”摸摸他的脸,脸颊滚烫,他慢慢又摸到颈项处,萧谏怒道:“你干什么?”却不由自主地哼哼两声,在他胸前冰凉的锦缎衣服上蹭了几下,要减去这莫名其妙的燥热。高淮手上越来越紧,声音渐渐暗哑起来:“别乱蹭,别……别乱蹭,哎呦……”紧紧地扣住了他。萧谏本想接着发怒,出口却成了呻吟:“上不来气了,快松开……”高淮便也随口答应着,敷衍着。
    待马车赶进了皇宫,一路直接把两人送到了高淮的寝殿。殿中红烛高照,暖香袭人。高淮松开了萧谏的穴道,却接着下手把他按在床上,修长的手指慢慢拨开他散乱的额发,看看他迷醉的双眼,柔声道:“别睡着了,那可煞风景的很。小谏,你太不尽职责了!丢下我这么长时间不理我,今天我得好好补偿回来。”
    萧谏听他这当口还在谴责自己,越发愤怒不堪:“高淮,你不要脸,使这下作手段!想做是吧,好,少爷既然今天被下了药,估计不做也不行!你让我在上面,我就答应你!”欠身冲着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高淮不提防,顿时痛不可当,手上稍松,被他挣扎了开来,直接扑了上来扳住颈项掉了个个儿。高淮一愣,想起林再淳交代的话,让自己让着萧谏,赶紧放软了四肢摊平在床上,微笑道:“好好,那你来。”
    萧谏几把扯去了他的衣服,动作很粗暴,一点都不温柔。接着在他肩头又狠狠啃了一口,顿时两排带血的牙印儿。高淮疼得一哆嗦,萧谏已经移到了他的颈项间,接着又是一口,下嘴依旧很重,高淮忍不住道:“你别咬我!我从前咬过你没有?你学也学不像!”
    萧谏不理他,不得要领地瞎忙一通,高淮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突然忍不住笑起来,翻身再一次按住他,道:“我的大少爷,这伺候人的活儿不好干,你还是算了吧!”手上解开他的衣带,唇舌扫过处,如春风拂过大地,温柔眷恋不去。萧谏侧过头去不看他,眉梢眼角俱是迷乱之意,在他卖力的抚慰下,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接着一瞬间溃不成军,眼神慢慢涣散了,轻轻地喘息呜咽不止。高淮俯身压住他,在他耳边低声询问道:“满意吗?”听不到他的回答,只感到他纤长玲珑的身子软下去,软下去,软成了一池春水,一缕轻烟,彻底放弃了抵挡。
    于是接下来就成了一场激烈荡漾的春梦,像是在长江里行船,风急浪高,颠颠簸簸。船侧榴花开尽,芙蓉朵朵,好一派盛世的锦绣繁华。
    第二天,萧谏睡到快午时,慢慢清醒过来,亮光照得他眼晕,于是他缩进了锦被里,痛楚和懊悔从心中一点点溢出,升起,他伸手按住自己的眼睛,想哭,哭不出来,憋得眉骨处剧痛。正辗转反侧痛苦不堪,却听到一串轻快的脚步声到了床边。
    萧谏闭上眼装睡,听到高淮带笑的声音道:“小谏啊,我都上朝回来了,你还没有醒吗?”萧谏不理他,模糊想起了他夜间欣喜满足的神情,心中越发憋闷难当,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噎过去。
    高淮看他一动不动窝在锦被里,只露出一把长长的黑发散在枕上。他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沉默片刻,伸手扎进了被中,摸着萧谏一只手握住:“起来吃点东西,想睡了就接着睡。”
    萧谏的手冰凉彻骨,高淮心中忽觉出不对来,伸手又摸上他的额头,却滚烫滚烫。他大惊,连忙把被子往下拉了拉,道:“你发热了?小谏,你……你生气了不要憋着,你不要再吓我了!来人,快传太医!”
    这一烧整整烧了两天,太医换了一拨又一拨,却对他这忽然的高热不退束手无策。高淮让人去请林再淳,翠袖书院的人却道二堂主昨天就出去采购药材了,一直没见回来。
    夜深时分,更漏声声,高淮看着昏昏沉沉的萧谏,彻底害怕了,生怕他就这么一声不响地离自己而去,再也回不来。他端了一杯水,想喂萧谏喝些,萧谏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把脸转到一边去,似乎不愿意喝。但眼看他嘴唇却已经发白,干燥无比。高淮低声恳求道:“喝点吧?”
    听不到他的回答,高淮把杯子放下了,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寝殿外,殿外暗夜深沉,苍穹高远。他独自站到五更天,风露沁衣,却浑然不觉。宫人来请他更衣上朝,高淮道:“先不去。”
    过得一会儿,有宫人过来禀报,大臣们都已经上了朝堂,云丞相询问今日大军出征的事情,高淮道:“暂缓,明日再说。”他回头看看层层珠帘后睡在床上的萧谏,在心中叹道:“我是个昏君,动辄就不想上朝。我这一辈子真当不成个好皇帝,我还是早早地退位吧!”
    他又折了回来,坐在床边,俯身凑到萧谏耳边,低声道:“你醒醒吧,我以后不惹你了,我真怕你了。你有什么话就说,我都答应你。”
    他反复地说这几句话,絮叨了几十遍,萧谏终于听见了,努力睁开眼看着他,高淮勉强对着他微笑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
    萧谏的眼泪顺着眼角滚了下来,高淮用袖子给他擦去。萧谏抬手,扯住了他的衣袖,接着攀上了他的颈项,模模糊糊地哀求着,一字一句像是在呻吟,听来却痛苦无比:“你让我走吧,我……不想跟你在一起,我要去边关,你让我走吧……”
    高淮伏在了他的肩上,良久后,方低声道:“好。”
    次日,第一批禁军由聂世焕带领,走太原,雁门一路,出征塞外。
    三日后,萧谏带副将休眉、韩凛及五万禁军,西出长安,折道漠北,奔赴边关迎敌。
    休眉很精神,但韩凛脸色很不好,看起来病歪歪的。缘由是数天前他被皇帝赐婚,夫人是户部侍郎的小姐柳珠玉。那姑娘听说韩凛少年有为,军功卓著,又是皇帝赐婚,于是带着丰厚的
    送别
    嫁妆欢欣鼓舞地嫁了过来。然后皇帝很给面子,亲自来主婚,韩凛却出人意料地在拜堂的时候撞柱了,幸而那柱子上被皇帝让人提前包上了棉垫,他没有撞死,晕了过去,将养几天好了,然后就坚持跟着出征。
    此事一时在城中传为佳话。
    萧谏一身戎装,英挺俊秀,在病得七死八活后,短短的三天工夫就恢复了煜煜风采。他的身后青山如画,远处各色战旗招展,兵士甲胄森严,井然有序地列队而立。
    高淮带着大臣过来相送,几个老臣子看着萧谏,心中均道:“这个祸害走了,从此陛下总算可以按时上早朝了。”
    高淮缓步走到萧谏身前,伸手想摸摸他在阳光下闪着青灰色光泽的头盔,萧谏轻轻退让了一下,却忽然跪了下来,仰头看着他微笑道:“陛下,谢谢你。谢谢你愿意放我远走高飞。我会尽我为人臣子的职责,给我五年时间,我要替东齐皇朝开拓疆土,把漠北和安西尽数归入东齐的领土。我萧谏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高淮低头凝望他的双眼,道:“那么,五年后呢?你……回来吗?”
    萧谏道:“五年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高淮俯身握住了他的双手,道:“小谏,你的身子骨儿不能受潮受寒,那地方,是真不适合你。不过这是你从小的志向,你想去就去,五年后,你若不回来,我会去接你。”
    萧谏道:“塞外虽有风沙,却气候干爽,最适合我。你不用来了。”
    高淮道:“那荒无人烟之地,远远没有金陵繁华。你不会寂寞吗?”
    萧谏微笑起来,道:“这么多的兵士陪着我,每个都是大好男儿,我怎么会寂寞?”
    高淮无语,片刻后方道:“难道你也不想家?”
    萧谏哑声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想家做什么? ”高淮的手一紧,脸上本来浅淡的笑容慢慢转换成了苦笑,良久方道:“每个月给我写一封信总可以吧?报个平安,我也会给你写的。”
    萧谏道:“我好长时间不写字了,不知道如何措辞。”
    高淮道:“胡说,我还记得你文试那会儿做的诗呢!自小读书不甚解,却羡明月出天山。画笔难描谪仙子,岂可效步学邯郸?多好的诗。从小读书,如今却连信也不会写了吗?”
    萧谏不语,高淮看看他执拗的神色,只得道:“那让休眉写,你签个名字,我就知道你平安了。”
    萧谏道:“你这般罗嗦下去,我又要犯病了。我一听别人嗦就要犯病的。”
    高淮无奈道:“你的心真狠!”
    萧谏笑起来,却是悲喜莫辩:“你总是嫌别人心狠。”
    高淮叹气,忽然微笑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怨恨我,不愿意跟我在一起,真正的原因并非为了我把你扔在潞州。小谏,其实,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心狠绝情。你记着,五年后,我一定会去接你。”
    秋风四起,霜林如醉。晴天白日下,两人相对无言了片刻,萧谏起身,道:“我走了。”从他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转身上马,扬鞭打马而去,竟是不再回头看一眼。高淮怔怔地看着他远去的身影,马蹄踏踏,轻尘漠漠,一去边关千万里,从此风月不惹人。
    请你让我离开,成就我少年梦想,
    待我给你承诺,扫尽这鬼魅魍魉。
    多少有情人生离死别,
    多少无情人拔刀相向。
    我看惯这世间风云变幻,
    却不能一步步向后退让。
    我只想纵马在塞外徜徉,
    看那明月升起在天山上。
    可相思,可相望,
    可摧心,可断肠。
    寂寞花开举流觞,
    错把他乡做故乡……
    作者有话要说:本卷完结,这并不是结局,后面还有一个后记《天山明月》,大概一两章左右,那才是真正的结局。
    本章最后是我最初的文案,当时好多读者说不懂什么意思,我就给撤换了下来。不过行文到如今,我觉得坚持追文的同学们应该能看懂这个文案了,所以就放到了这里。
    112
    驼铃
    高澈今年快七岁了,坐在御书房中龙案的对面,以手托腮,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看着对面正襟危坐的皇兄。片刻后,他诡秘地笑道:“皇兄,你又走神了。今天跟着你上朝堂,我已经两次看见你走神了。”
    高淮横他一眼,郑重交代道:“不许出去胡说。”而后又画蛇添足地解释道:“皇兄走神,是因为皇兄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所以走神。澈儿快快长大,活都交给你干,让我也好好歇歇。”
    高澈撅起了小嘴:“才不!你年纪大吗?我听大臣们老是跟你说,皇上正当盛年,后宫无人什么什么的,难道他们说错了?”
    高淮无奈道:“你这耳朵里能不能听进些正经东西?唉,对了,这个月给你田田哥哥写信了没有?”
    高澈道:“没有,为什么老让我写?你怎么不写?上次他回信嘲笑我的字不好看,我不想写。”
    房中沉默下来,片刻后高淮一声轻叹:“还是澈儿写吧。”
    澈儿不会写字的时候,是高淮写,但萧谏在边关很忙,忙到连给他回信的空闲都没有,每次都是休眉匆匆忙忙地写几行字,报个平安,然后把萧谏的一枚印章按在落款处,就算是回过信了。
    萧谏唯一的一封亲手回信是他妹夫丁无暇官拜右丞的时候,高淮去信告知此事,没想到萧谏这次有了反应,回了聊聊数行字:“他能否胜任右丞一职?若不能,就不要强行提携,免得朝中臣子不满。”
    高淮拿住那张纸上下看了十来遍,而后连忙回了三页纸,言明丁无暇的种种好处,官拜右丞是最最理所当然相得益彰的事情。
    然后萧谏那边又没了音信。
    高淮这边也很忙,他一边督导高澈的功课,偶尔抽空带着他上朝堂,处理东齐国内内外外一应事务,一边找机会将曾经的南楚、南蜀、赵国战俘的奴籍都给解除了,将这些人重新安置了一遍,各得其所。虽然遭到很多人的反对,但在皇帝大人的坚持不懈下,此事最终成行。
    等高澈长大了,开始学着写信的时候,萧谏恰恰驻兵祁连山,闲下来了,方才开始往京城这边回信,但他只回高澈的信,不回高淮的信,因此高淮就总是让高澈给他写。
    这几年功夫,戎马倥偬,萧谏和聂世焕先是带着人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到漠北,收复了河曲地带,把曾经在此处耀武扬威的巴丹国撵到了阴山北面去,占了水草丰美的很大一块地。又特意请阿日斯兰替东齐在那块土地上养了大批的战马。
    聂世焕留在河曲地带了,萧谏却又带兵折道河西,闪电出击,将盘踞在此处的西羌杀得丢盔卸甲,狼狈逃窜,一直远远地遁到了阿拉山口去,再也不敢觊觎中原的土地。萧谏率兵撵到阿拉山口,看此地实在荒凉,便不再撵过去,在白山(今天山)下设下安西都护府,驻重兵镇守。
    白山太冷,他有点受不了,犯了一次病,差点把命丢在这里,却下令封锁消息不许让金陵那边的高淮知道。然后韩凛主动请缨留下镇守安西,萧谏就带着一部分兵马折回了祁连山,感觉自己能将就下去,就驻兵扎营,安定下来。阿日斯兰听说消息,也带着一部分族人从东边慢慢迁徙过来,在他的保护下安居乐业,繁衍生息。
    这一年,是祈康四年,因为萧谏屡立战功,朝野惊叹,高淮将东齐皇朝凤翥将军的称号送给了他。凤翥将军和龙骧将军,是东齐皇朝武官中最高的职位。同时韩凛长年驻守西域有功,在同年官拜上将军一职。高淮特意提点让他把家眷也接到西域去,韩凛对高淮一向忠心耿耿敬慕有加,但这一次装聋卖哑反应很淡漠。于是高淮体恤边疆将领,广施仁政,亲自安排人把他的夫人柳珠玉送了过去。据说这次俩人都不撞柱了,后来添了几个儿女,相当美满。
    走马长城外,塞上好风光,草儿长马儿壮,英雄儿女守边疆。萧谏再不是那个蹲在秦淮河边大放悲声的金陵少年,至此威名远扬,雄霸边关。高淮很宠他,特意送了金陵雪园做点心做菜的厨上师傅过来,伺候他的饮食起居。只要熬过每年冬天的酷寒,这日子就越来越惬意。
    这天他骑马出去巡视,看兵士操练,看驿道上通往西域波斯等诸国的客商来来去去。还没走出多远,被休眉追上来叫住,他问道:“又怎么了?”
    休眉道:“京城那边写了信来,是皇太弟的笔迹。大哥看看吧。”萧谏接过,果然是高澈的笔迹,待他拆开了,里面却又变成了高淮的笔迹,原来沈欢欢要成亲了,打算娶一个貌美如花的大姑娘,高淮想让他回去参加婚礼。
    萧谏带兵出来已经快五年了,虽然思乡情切,但他有意无意地总是避免让自己想到回去这件事儿。他不想回去,想着老死边关,也算死得其所。于是他和休眉道:“欢欢娶媳妇儿呢,这又没人愿意嫁给我,我回去看着,还不眼馋死?你回信去,就说回不去。”
    休眉道:“怎么没人愿意嫁你?上次阿日斯兰带着族人过来,那个叫琪琪格的姑娘不是要死要活地要跟你吗?结果你吓跑了,我现在还记得呢!”
    萧谏笑道:“阿日斯兰部落的姑娘们自己的小伙子还不够分,我怎么能去再霸占一个过来?对了,我答应给他们找老婆来着,却总是找不到,不如有机会咱们去抢几个回来如何?”
    休眉瞥他一眼:“你是马贼?准备强抢民女?”
    萧谏一笑,吩咐道:“你快回信去,就说我回不去。”
    休眉嘀咕道:“回不去也得有个理由啊!”
    萧谏不耐烦地道:“理由啊?你就说我腰疼,不就结了?”他嫌休眉嗦,自行打马离去了。
    如此匆匆过了两个月,萧谏把回信的事情早忘了,但牢牢记得要替阿日斯兰族人找老婆的事情,四处打听哪里有好一点的女人。大家伙儿都以为他想通了,想纳妾,因此均都很上心地跟着四处替他打听。
    结果这一日,一个副将匆匆忙忙跑过来禀报:“将军,有一队波斯过来的客商,从中原折返西域,他们带了十几个的波斯姑娘,不知将军看得上否?”
    萧谏拊手惊叹道:“波斯姑娘啊!我见过几个,金发碧眼,很漂亮很漂亮!太好了,走,咱们看看去!”当下令人牵来坐骑,在那个副将的带领下,带着一队人马呼啸而出,如狼似虎般往着北边的大漠深处奔去。
    休眉恰恰又接住金陵来的邸报,慌慌张张地撵出来,叫道:“将军,大哥,皇帝陛下要过来啊,马上就到了!你要接驾,你不能跑啊!”却只见到一路风沙滚滚,一干人早跑得不见了踪影。他顿脚道:“这真当马贼去了!”
    萧谏带兵拦住那一队波斯客商的时候,微微愣怔了一下。他见的来来往往的客商多了,波斯客商也很多,这么阵容排场的还是头一次见。见这一队人前前后后大约有四五百个,由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带队。男子们均都着白袍,骑在高大的骆驼上,头脸用白布包裹起来,余两只眼睛露在外面。队伍中间,果然有十几个波斯美人,艳丽的轻纱遮住了身躯和头脸,只看到身材窈窕惹眼。众女子拥族着中间一顶白色的大轿,那轿前垂下一层层的轻纱,隐隐约约看到里面坐了一个人。轿子四根轿杠缚在四头一般高矮的骆驼上,骆驼上还坐了四个白衣人,指挥骆驼前行。
    驼铃声声,从风中传来,清脆悦耳。萧谏把马鞭在空中甩得“噼啪”一声爆响,做出一副惫懒相,喝道:“此山是我开,此树,咳咳(沙漠上没有树)……此路是我修。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白衣人们静默无语,片刻后,那带队的高大男子退到了大轿旁边,低语几句,而后不再过来。轿旁另一个白袍客骑着骆驼走到了萧谏面前,慢吞吞地道:“阁下可是东齐的萧将军?拦住我们,可是要干勾当地什么?”他语音平板,语序混乱,听来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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