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着清冷月光,秦殊循着马蹄声回头望去,只见小巷入口的方向,三名巡查监监吏正打马徐徐而来。
    月色如水,流淌在巷道的青石板上,三匹黑色鬃毛的坐骑马蹄高昂,落在地上敲出“笃笃笃”的声响。
    未等他们行至近前,秦殊便清晰看到了监吏们的坐骑周围多了一圈诡异阴森的“装饰品”——那是一颗颗五官狰狞的头颅,它们如花球似的悬挂在骏马的身侧,从那些早已定格的面孔中,依稀可以辨认出他们临死前的绝望与痛苦。
    旁边范勇定睛看去,当即吓得倒抽一口凉气:“好……好多人头!”
    即便是同为监吏的韩月,在目睹监吏们坐骑上的首级时也秀眉微蹙,这位冰山御姐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一双凤眼中的光芒更是锐利了几分。
    “齐师兄,仅仅半个时辰之内,你们便诛杀了柳街这么多百姓吗?”
    韩月一开口,素来平稳的声音也微微发颤,她语气似是询问,但更多像是责怪。
    齐监吏冷漠一笑,用脚磕了磕马腹,缓缓行至韩月面前,居高临下的说道:
    “这些人无视法令,雾中出行,难道不该杀吗?倘若不严惩这些违规之人,那么我的禁令要如何推行?你只看到了我挂在马上的诸多首级,却没看到此时柳街的百姓已如履薄冰了吗?这便是严法重刑的好处,我这条禁令如同烈火,让他们望而生畏,丝毫不敢触犯!”
    言罢,齐监吏更是昂首高声喊道:“柳街的住户都给我出来看看!看看这些违法之人的下场!若有人敢在雾中出行,他的首级便要挂在我的坐骑上!”
    巷子中的居民闻言纷纷来到院门外查看,俱皆看到了监吏们挂在马上的人头。
    韩月隔壁的小辘儿、小辘儿隔壁的虞寡妇和小鹌鹑也悄悄从门后探出头来,见到这惊悚一幕,吓得瞠目结舌。
    小鹌鹑本就被家中的死尸吓得丢了魂,又见到这副恐怖场面,当即一声嚎哭,扭身就跑。
    虞寡妇连忙掩门追了上去,抱着小鹌鹑,拍着小丫头软软的后背安抚道:“小鹌鹑别怕,权当是一场噩梦,天亮了就好了……”
    见到邻里们被吓得失了魂,韩月摇头抗议道:
    “齐师兄,我法家主张‘轻罪重刑’、‘重罪轻刑’,轻罪重刑可使百姓畏惧法律,不敢轻易触犯。重罪轻刑则可以留着犯罪之人性命,让他们以劳役赎罪,不会因为滥用死刑而损伤社会的生产力。
    如今你在柳街下达严令,本意是减少天灾带来的伤亡,可若继续推行下去,百姓没被天灾害死,也要被你这法令给杀绝了啊。”
    齐监吏闻言却是不屑笑道:“妇人之仁!你只知道体恤这些违法之人,却看不到我这法令推行之后带来的效果!且看下一次起雾之时,这柳街中还有几人敢违反禁令贸然出行?
    非但如此,我将这遵纪守法的观念牢牢灌输在他们心中,日后倘若我大景朝推行其他法令,这柳街一带的百姓也一定能严格遵守,绝不违犯!与之相比,我诛杀这几名草民又算得了什么?他们便是死了,也是死得其所,死得值当!”
    “齐师兄,你……”
    韩月与齐监吏虽是师出同门,却从未深聊详谈过,以至于对彼此的观念不甚了解。
    如今听到齐监吏这一番言论,却让韩月难以接受,她于脑海中认真措辞,刚欲反驳,旁边秦殊目光瞥向齐监吏的马头之下,赫然见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这是……兵家的人?齐监吏,你竟把兵家来征伐天灾的人也给杀了?”
    望着兵家姜师兄那张本就比常人苍白,此时更是白得渗人的脸庞,秦殊愤怒的质问道,
    “兵家门徒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来征伐天灾,拯救百姓的仁人志士,不是说在这天灾之中,各家门徒当通力协作,共抗天灾的吗?你身为巡查监监吏,怎能知法犯法?”
    齐监吏冷冷一笑,巧舌如簧的反驳道:“各家门徒的确该通力协作,可我既然已颁布法令,兵家的人也都听到了,便当严格遵守,这才是与我协作的态度。
    谁知他们却自恃兵家身份,公然违抗禁令,在雾中肆意走动,挑衅我巡查监的权威。我若不杀他们,百姓又怎能甘心遵守法令?”
    “哼,巡查监的权威?我看你从头到尾根本就是想彰显自己的权威罢了!”秦殊勃然怒道,“你压根就不在乎这天灾是否平息,百姓是否丧命!”
    “大胆!”齐监吏闻言也是暴怒,当即拔出雁翎刀指着秦殊道,“你莫非也想挑衅巡查监不成?”
    眼看着秦殊与齐监吏爆发冲突,甚至有可能兵戈相向,范勇和韩月连忙从中调解。
    范勇一把拉住秦殊,小声道:“秦兄冷静、冷静啊……对方毕竟是监吏,身份与我等白身不同,倘若冲突起来,咱们怕是占不到半点便宜。”
    韩月则对齐监吏道:“齐师兄,吾等身为监吏,有伸张法纪、维持秩序之责,便更该收敛脾气,避免冲动莽撞,感情用事,不是吗?”
    “哼……”
    齐监吏闻言斟酌片刻,终是冷哼一声,收起手中雁翎刀,打马向前,不再多看秦殊一眼。招呼身旁监吏道:“走,带着这些首级游街示众,让柳街的百姓都看看,触犯禁令是何下场!”
    而望着齐监吏的背影,秦殊却沉声说道:“韩监吏、范兄,你们看这趾高气昂的王八蛋,像不像天灾之眼?”
    “这个……”范勇支吾一声,问道,“秦兄,你是真觉得他像天灾之眼,还是只是在说气话?”
    “我便是生气,也不会信口诬蔑别人是天灾之眼的。”秦殊冷静的说,“更何况我也没必要去诬蔑一名监吏,这岂不是自找麻烦?”
    “可天灾不是只能蛊惑不学之人吗?”范勇质疑道,“齐监吏是堂堂法家门徒,也会被天灾蛊惑?”
    “天灾不能蛊惑齐监吏,但天灾之眼却可以伪装成齐监吏。”秦殊冷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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