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煜仍要给,奈何拗不过秋昙,只得罢了。
    雪下得愈发密了,秋昙一面推轮椅往前,一面扫他肩上的雪,渐渐的,喧闹声愈来愈大了,秋昙循声望去,只见东边一临街小铺前挤满了人。
    她是个爱看热闹的,便立即推了秦煜过去看,原来这是一家面馆,黑漆匾额上书“宋记面馆”几个大字,两侧各悬一琉璃花灯,檐下还挂一十二盏各色花灯,每盏灯上都描了字谜,客人们只要能对出哪个花灯上的字谜,店家便会送出那盏花灯,还另请那客人吃一碗元宵,不过无论对错,每人只能对三回。
    秋昙见好些人对了三回一个也没对出来,垂头丧气地走了,还有个别对了出来,门口站着的小二便和颜悦色地进人进门。
    秦煜问:“喜欢哪个。”
    秋昙指着正中那个颜色最美的,道:“这个。”只见那花灯上四行小字写着:“天运人功理不穷,有功无运也难逢。因何镇日纷纷乱,只为阴阳数不同。”
    秋昙绞尽脑汁没想出来这是什么,秦煜却只看了一眼便道:“是算盘,”秋昙便在心里将算盘与这几句诗对了一对,手一拍道:“对了二爷!”说罢立即推着他挤开人群,“让一让,让一让,我们二爷猜着了!”
    守在门口那小二从人群里一眼看见坐轮椅的秦煜,察觉二人气度不凡,便不顾周围人的抢答,只指着秋昙,“你猜着什么了?”
    秦煜淡淡道:“因何镇日纷纷乱,只为阴阳数不同,谜底是算盘。”
    “这位客官猜中了最难的一个!”那小二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快里面请,”说罢便朝里喊:“五彩圆子一碗,”而后命伙计将中间那盏无骨灯取下来。
    铺子里的客人并不多,秋昙知秦煜喜清净,便挑了东边最角落里的一桌,与他相对坐下。
    秦煜喜洁,黑漆方桌上丁点的油渍他也不能忍受,于是掏出自己的素白帕子,将整个桌面都抹了一遍。
    秋昙回头看,见客人和小二跑堂的都在看秦煜,便凑过去悄声道:“二爷,您这么做,人家以为您嫌他们的东西不干净,咱们没付银子,是在这儿吃白饭呐!”
    秦煜顿了下,旋即停下了手。
    接着一伙计将方才那无骨灯取下来,呵着腰送上桌,道:“客官,这是您的灯,”接着,元宵也送上来了,“两位客官请慢用。”
    秦煜将那碗元宵推给秋昙,秋昙知道秦煜不吃外头的东西,便一点儿不客气地把这碗元宵据为己有了。
    这果然是五彩元宵,共有十个,五种颜色,橙黄紫白青,她舀了一个入口,细细咀嚼,不是寻常的芝麻馅儿,而是乳糖花生的,接着又舀了一个入口,玫瑰猪油馅儿的,第三个,吃不出来什么馅儿,有酒味儿。
    秋昙随即舀了一个到秦煜口边,“二爷,这儿的元宵馅料很有意思,比府里的还好吃呢,您尝一个?”
    秦煜瞥了眼那浅黄色的元宵,犹豫片刻,便张开嘴含了,旋即咬破外皮,里头的馅儿在口中爆发,居然是果味儿的。
    “什么馅儿?”秋昙激动地问。
    “紫米白桃馅儿。”
    秋昙哇了声,“看来每个的馅儿都不一样,”说着,又往口里塞了一个。
    其实她吃了点心出来的,这会儿肚子已有了八分饱,可为了吃到每一种馅儿,她把这十个圆子都吃了,吃得肚子圆鼓鼓的。
    秦煜便一直那么看着她,“你今儿欢喜么?”
    “奴婢很欢喜,二爷欢喜么?”秋昙抚了抚小肚子。
    “我也欢喜,”他道。
    他自认这一身绫罗,首饰都是侯府给的,都是他的父亲给的,以往拿候府的首饰赏她,今日,他能靠着自己,为她赢了一碗元宵和一盏花灯,将来,他便可以为她赢得更多,所以今日,他不胜欢喜。
    秋昙道:“虽然这碗元宵是二爷赢下的,可奴婢觉着他们做这碗元宵很花了功夫,奴婢应该付银子,”说罢便要褪下腕子上镶绿碧榴的银镯子,秦煜却抬手道:“你不知道一个姑娘家戴在身上的东西不能随意送人么?”
    秋昙恍然记起,好像是有这么个规矩。
    接着,秦煜唤小二过来,将自己的扳指脱下来递给他,道:“你们的元宵做得很好,我夫人很喜欢,这枚扳指押在这儿,明儿我派人拿五十两银子来赎。”
    秋昙的脸腾一下红了,夫人?夫人?他居然说她是他的夫人?
    周围客人也都齐刷刷望过来,见秦煜给了一枚扳指,便开始交头接耳。
    小二捧着那枚玉扳指,看得眼都直了,虽识不出它的好处,可看秦煜的衣着气度,便知他身份不凡,于是呵着腰道:“小的替我们掌柜的谢过爷的赏赐,祝爷和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秋昙脸红得几要滴血,低下头玩衣带,秦煜将无骨灯提在手里,笑着提醒她:“夫人,我们该走了。”
    秋昙这才后之后觉地起身,过去秦煜身后推轮椅。
    “客官慢走,再来啊!”
    “掌柜的,掌柜的,您发大财了!”
    ……
    却说秋昙推着秦煜出了面馆,原路返回,因下马车时没撑伞,这会儿只能从人家酒馆面馆的檐下走过。
    风雪呼呼扑面而来,巷子上空由红线悬挂的花灯渐渐裹上了白,灯光愈发晦暗,道上铺了层细雪,每踩下去,一个浅浅的脚印。
    “二爷怎么说奴婢是您夫人呢?叫人误会了。”
    “此刻不是,将来也会是,不算误会。”
    一丝甜蜜从心缝里渗出来,秋昙抿了抿唇,不再说话了。
    她默默推着秦煜走出巷子,往灯市那头去,秦煜却忽指了相反的方向,道:“再往前走一段便是揽月楼了。”
    揽月楼?
    秋昙觉这名字忒熟悉,猛地想起这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楼,她不自觉冷下声调,“二爷去揽月楼做什么?您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么?”
    “知道。”
    “知道?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知道的?该不会您原先常去吧?”秋昙抓轮椅的手紧了紧。
    “我以后会常去,”秦煜回头,饶有兴味地望着她。
    秋昙将轮椅一放,偏过头,“要去您自个儿去,奴婢才不去那地方呢!”
    “去见王爷也不成?”
    “去……”秋昙回神,瞪大眼望着秦煜,“王爷约您去那地方?呵!那他可真会找地方,不成,您回头得跟王爷说说,您是有家室的人了,去那儿不妥。”
    秦煜知道秋昙在打趣他,因他才喊了她“夫人”,便笑道:“好,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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