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佩瑜趁着陈政洗漱的工夫,去扶梯口拦截陈崇州,“你和陈渊有来往吗?”
    他当即止步,“见过面。”
    “陈渊有没有养女人,你替他澄清倒是干脆。”
    她逼近,陈崇州从容不迫,站定在那。
    “陈渊捏了你的把柄?你这么袒护他。”
    他眼睑低垂,辨不明情绪,“我没有袒护他。”
    “陈政最反感他擅自养女人,他送上门的漏洞,你不死咬,还填补?”
    陈崇州不语,一副淡漠相。
    这儿子,何佩瑜始终头疼。
    不温不火的,主意很正,很多事,他应了,却未必做。
    陈渊对江蓉一向恭敬,极少忤逆,“嫡长子”的约束与教养,刻进骨血里。
    而陈崇州,血里有风,七分克制,三分野。
    莫说何佩瑜,连陈政那块辛辣的老姜,也猜不透他。
    “陈崇州。”她厉声警告,“不准隐瞒我任何情况。”
    他背对她,停了半分钟,径直下楼。
    陈渊接到陈崇州的电话时,刚睡着。
    高层会议,项目谈判,工程视察,几日连轴转,尽是疲惫。
    那那端,一句话惊醒了他,“父亲在调查沈桢。”
    陈渊瞬间坐起。
    “你离她远点,是保她。”
    陈崇州说完,挂断,注视车顶棚,长长吐出一缕烟。
    豪门权贵的高墙之内,见不得光的手段太多,风光的二代子弟依附于家族,也受制于家族。
    夺权,争斗,联姻,是他们一辈子绕不开的三座大山,从含着金钥匙出生那一刻,便注定选择不由己。
    安桥在外间整理文件,听到里间有动静,她推开门,陈渊正系着西裤的皮带,“陈总,您不休息吗?”
    他顾不上答复,拿起外套,匆匆朝门外走。
    抵达一楼,直奔停车坪,陈政坐在车里,窗户敞了大半,神色异常冷,看样子,强压着怒气。
    陈渊走过去,还未开口,陈政下通牒,“我容你三天,和那女人断干净。”
    自从出周秉臣那档子事,他就有预感,这道难关,不易过。
    只是没想到,陈政下了死命令。
    陈渊用力握拳,青紫的筋骨急剧凸胀,好半晌,再度张开,“断不了。”
    陈政冷笑,“断与不断,不是你说了算。”
    老常升起车窗,陈渊一把摁住,玻璃与框边碾磨住中指,骨节渗出血。
    “资金我筹齐了。”他腔调带着颤音,“您的吩咐,我也办妥了。”
    陈政视线掠过他鲜血淋漓的手,没理这茬,“华研科技的万董,要将小女儿许你,我问一问你的意见。”
    陈渊没撒开,眼底一片灰暗,“您别动沈桢。”
    “你断干净,我自然不动她。”陈政皱眉,“华研是势头正盛的国企,万家许配你,陈家不掉价。你好好考虑。”
    陈渊手缓缓垂落,没回应。
    那段日子,赶上东郊的写字楼开盘招租,是晟和的重点项目,除了应酬,陈渊一直市里市外两头跑。
    沈桢期间联络过他两次,全部是安桥挡了。
    周六,租铺售罄,陈渊回到晟和总部,又投入新的项目。
    安桥沏了咖啡,进办公室。
    他站在落地窗前,烟雾缭绕。
    安桥撂下杯子,“陈总?”
    陈渊侧过身,掐了烟,脸上死气沉沉,没什么精神。
    他坐回办公椅,双手交叉抵住额头,轻轻按压眉心,“什么事。”
    “蒋梅住院了,酒精中毒,昨晚付霁灌了她三斤白的,险些没抢救成。”
    陈渊掏烟盒,空的。
    “烟。”
    安桥从储物柜取出一盒,撕掉包装膜,“您少抽,伤肺。”
    他接过,斜叼住,点燃,“通知秦国栋,这笔恩怨了了。”
    “那通知沈小姐吗?”
    陈渊手不自觉一僵。
    许久,他闭上眼,“别打扰她。”
    安桥一听,没再多问。
    当时他和陈政不欢而散,她也在场。
    陈家之所以在大浪淘沙中,稳居顶级豪门的一席,凭得是杀伐果断,不近人情。
    陈政的铁腕之下,陈渊要护一个女人,简单,也难。
    就看他,服不服从了。
    这些年,他的压力不止来自于陈政,江蓉也暗中施压,原配不敌二房得宠,长子再踏错一步,就没戏可唱了。
    毕竟那位陈二公子,同样是商界奇才。
    陈渊必须走最稳妥的路,那条路,他爱的女人,不应该存在。
    这时,内线响了,是公司的前台,“陈总,有一位姓万的小姐找您。”
    万董的小女儿,万喜喜。
    陈渊看桌角的日历,刚好三天。
    陈政这次,是动真格了。
    不接待万喜喜,指不定,沈桢要招什么麻烦。
    “在哪。”
    前台说,“一楼休息厅。”
    “让她上来。”
    陈渊系好纽扣,收拾了明面处的相框,很快,前台带进一名高挑的女人。
    女人见到陈渊,明显一愣。
    这趟,她其实不太乐意来,更没将陈渊搁心上。
    她不嗜好成熟男人那口儿,喜欢年轻活力的公子哥,婚后也合得来。
    岁数大的,没共同语言,也腻得慌。
    而面前的男人,无与伦比的风度,那种勾人的魅力,令她移不开眼。
    “你是陈渊?”
    他起身,手搭在腹部,拢住西装,很绅士,也疏离,“万小姐。”
    像至尊大红袍,浓郁的茶调的低音炮。
    这个男人,有性的味道。
    情欲,征服欲,深夜。
    一切浮想联翩的味道。
    陈渊倒了一杯温水,“外面凉吗。”
    她审视他,“还好。”
    “请坐。”
    万喜喜交往过一些男朋友,不多,也不至于未经人事。
    男女初次,一旦客气了,客气的那方,十有八九没想法。
    陈渊将水杯递给她,那一霎,万喜喜最接近他。
    男人有深沉的,亦有激情外放的,而陈渊,用他的体魄,他的面孔,将二者结合。
    万喜喜,从未这样心痒难耐过。
    原来,熟男的韵味,才最致命。
    “我爸爸说,你小时候肤色很黑。”
    “是吗?”他淡淡笑,“我不记得。”
    “你没有照片?”
    陈渊拉开遮光帘,天色很阴,乌云在低空翻滚,“女人喜欢留影,男人并不。”
    万喜喜端起水杯,鼻尖无意蹭过杯柄,残留着他手指的烟草味。
    连他触摸过的物件,都如此欲。
    没多久,陈渊反复看腕表,万喜喜察觉他的刻意,起来,“我回去了。”
    “有车吗。”
    “有。”
    陈渊跟在身后,一并下楼。
    亲自送出门,蛮讲究的,万喜喜问,“你觉得我怎样?”
    他盯着大理石砖,“不了解万小姐。”
    她丝毫不介意,从晟和出来,给万董打了电话,笑着说,“陈渊比我想象中,迷人一万倍。”
    万喜喜望向大堂,陈渊送完她,转身返回,那副背影,恰到好处落入她眼中。
    “爸爸,我一定要得到他。”
    ***
    沈桢在婚房那小区,做物业管理。
    一时没满意的工作,正好这边缺人手,当个短期工,顺便探一探底,高价买她房的是谁。
    晚上,她和陶萍交班,陶萍说今天房主会现身,中午刚做完扫除,估计着急入户。
    沈桢躲在2栋附近的花园,九点半左右,一辆银白色捷豹开进小区西门,泊在楼道门口的车位,熄了火。
    男人没有立刻下车,而是播了一首粤语歌,挺经典的,耐听。
    像陈崇州这人一样,气质耐看,五官也耐端详。
    沈桢怀疑过是他,但没把握,更不理解他图什么。
    有钱有势的挑剔格局,尤其,女主人离婚,男主人坐牢,气场很忌讳。
    住进来晦气,不住就白扔,与其几百万砸她身上,不如捧倪影。
    唯一的解释,渣男图个心安理得。
    和女海王谈情,玩过头无所谓,男人眼里那样的货色活该,比如何娅,陈崇州踢她,踢得相当无情。
    可沈桢,确实无辜。廖坤说,她的纯情是浪荡子在风月场的一面镜子,射出他们的薄情寡义。
    陈崇州听了,挺往心里去。
    沈桢攥紧方向盘,最终也没下车,悄无声息驶离花园。
    陈崇州坐到十点,有些不耐烦,他这么晚出现,纯粹帮郑野忙。
    某一任前女友,在本市当拉丁舞老师,和未婚夫月初分手了,原因是那男的发现她邮箱保存的小视频,男主角是郑野。
    姑娘千里迢迢投奔他,他借这套房,先给她落脚。
    陈崇州打算上楼等,伸手一推门,前面的灌木丛,窸窸窣窣在动。
    夜深人静,分明没起风。
    他下意识亮车灯,这一照,阴影处竟然藏了六七个男人,蹲在地上打扑克。
    秦国栋那边得知是陈家二公子阴他,勃然大怒。
    钱是小问题,关键窝火。
    他“弃嫡投庶”,结果,被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耍了。
    陈崇州空手套白狼,手头连正经公司都没注册,捡了一个破产的空壳子企业,在商场敢玩他。
    而且他无缘无故翻脸,自己根本没招惹他。
    秦国栋气不过,派了一拨人,给他颜色看。
    小平头招呼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捷豹!”
    男人抻脖子打量,“是陈老二的?”
    “那款型号,没错!”
    男人啐了牙签,摇摇晃晃过来。
    抡着钓鱼竿,棒球棍,齐刷刷包围了这辆车。
    陈崇州扫了一圈,气势横,不是善茬,是有备而来。
    他单手点烟,另一只手解衬衣扣,又扯松裤带,活泛着筋骨,“你们谁的人。”
    为首的彪形大汉掂量着棍身,“你得罪谁了。”
    陈崇州笑了一声,漫不经心的懒散,“要不,你明示我?”
    小平头大吼,“三虎,揍他!”
    他略眯眼,摸清了来头。
    秦国栋是90年代末倒腾“串儿”买卖发家的,几十块钱的革子,当几百块钱的牛皮出手,鹿茸,灵芝,犀牛角,用便宜货代替,客户一般是土大款,暴发户,真正的名流不卖。巅峰时期,秦国栋名下有一家占地70亩的造假工厂,相关部门罚他多少次了,屡教不改,罚得没赚得多,这行暴利。
    干不清不白的生意,肯定要养一批地痞,在外头平息,封口。
    三虎那时,是秦国栋身边最得脸的保镖,银瑞集团洗白上市后,他也金盆洗手,给秦国栋的小蜜开车。
    偶尔有摆不平的局,三虎也出头。
    陈崇州有数,自己黑了秦国栋,他咽不下这口气。
    早晚,要做个了断。
    他有一搭无一搭敲击门扶手,“赵虎,对么。”
    下一秒,利落一跃,抄起后座的网球棍,腿一踹,撞翻了撬车门的小平头,小平头脚下一滑,掀出半米。
    三虎恼了,举棍对准挡风玻璃狠狠一戳,刹那,碎碴乱飞,车也震得颠了颠。
    陈崇州反锁前后门,联系郑野,他没接。
    此时,郑野已经拐弯,驶入a座,隔着漆黑的甬道,2栋前的空地传出激烈打斗声。
    他一眼认出打得最生猛的三虎,那一棍子,玩了命似的,砍在陈崇州的肩膀。
    郑野骂了句操,大奔没停稳,直接往下跳,“崇州遭埋伏了!”
    车上坐着的仨公子哥,一个比一个有背景,省里的大院子弟,生性好斗,被这一幕刺激得热血沸腾,跟着郑野下去,搬出后备箱的家伙什,蹿进混战里。
    秦国栋的意思,见点血,教训一下,别闹大,好歹顾及陈政的势力。
    基于此,三虎没下死手,花架子的招数居多。
    他没料到,陈崇州有点腿脚功夫,长相斯斯文文,像个油头粉面的病秧子,力气不小。
    他带来的人,还吃了亏。
    十点四十分,保安队巡逻,三虎眼见情势不对,准备收场,被郑野堵在了中间。
    那群公子哥,平时养尊处优,动起手不含糊,三两下把小平头他们铲了。
    陈崇州倒在车旁,浑身冒冷汗,他伤得不轻,一碰胳膊,脸煞白。
    他咬了下牙,“骨头裂了。”
    郑野扶起他,塞车里,“我警告过你,不要算计秦国栋,那是老地头蛇了,陈渊跟他结了梁子,都只搞他的下属,不搞他,你有陈渊的资本硬?”
    陈崇州没吭声,倚着靠背,微微战栗。
    郑野咂舌,“陈二啊陈二。”
    为沈桢挨了板砖,家里的正主儿,非醋翻天不可。
    这回,瞧他和倪影,怎么交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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