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村卫生所。
    李春成,村里唯一的赤脚医生。
    正带着老花镜,端坐在桌前看着药单,皱着眉头,一脸的惆怅。
    “唉,算算日子,苏家小媳妇的安胎药也快吃完了,苏明成那小子怎么还没来?”
    “唉,要不给他们送点过去?
    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帮一点是一点能!”
    他正要起身。
    忽然看见大哥李春林神色匆匆走了进来:
    “老二,咱妈的药抓好了没?”
    “嗯,早就准备好了,你等我一会。”
    李春林接过药,下意识撇了眼李春成桌子上的药单:
    “咦,这是什么?”
    李春林脸色微变。
    苏明成?
    好家伙!
    他居然还有钱买药?
    “大哥,怎么了?”
    李春林冷哼一声,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说起这个他就一肚子火:
    “就在前几天,他趁我不在家,把二毛新买的自行车给抢走了,还脑残的去撞大巴车!
    你说这家伙是不是有病?
    脑袋是不是有坑?
    结果自行车全废了,就剩两个瓢了的车轱辘!”
    轰!
    李春林的话好像一颗炸雷,震得李春成晕头转向。
    他震惊的站了起来:“什么?还有这事儿?”
    “这还能有假,那二八大杠可是我新买的,花了一百多块钱呢。”
    “二毛当时磨了好久,我想着也是时候给二毛说一门亲事了,这才咬咬牙买了回来!”
    “我都还没骑过呢,现在却变成了一堆废铁,我找谁说理去?”
    “他没说要赔吗?”
    李春林没好气的拿起桌上的水杯,轻轻吹了吹热气,咕噜了一大口,“说了,还装模作样的给二毛打了张欠条。”
    可苏明成那尿性,能真赔?
    谁信啊?
    反正他是不信!
    这绝对是拖延,最后不了了之!
    “我这几天正寻思着,等忙完手里的活儿,就拿着借条去他老苏家要账!”
    “老二,要是他再来买药,你就帮我把他的药钱扣下来抵债!”
    “唉,行吧!”
    李春成点了点头。
    只不过,他还是有些奇怪:
    “唉,大哥,苏明成去撞大巴车做什么?”
    “淦!谁知道呢?
    二毛说是为了救人,可是我觉得肯定不对!
    苏明成那小子正事不干,满脑子歪门邪道,估计又想趁机讹钱,弄巧成拙罢了!”
    “哦哦哦,兴许吧。”
    李春成半眯着眼睛,陷入了沉思。
    下大雨的那个早上,他印象特别深刻。
    中巴车确实没开出去。
    当时也有很多人互相搀扶着来诊所拿药,一副魂不守舍,颤颤巍巍的样子。
    据说是被吓到了。
    难道,真的是苏明成造成的吗?
    “老二,记得帮我扣下那小子的药钱!”
    临出门时,李春林阴沉着脸嘱咐道。
    “大哥,我知道了,你拿着药先回去吧。”
    李春成揉了揉太阳穴,“这事我有分寸,见到他了自会跟他说的。”
    “嗯,你看着办吧。
    不过你可别忘了,要是让我知道这小子有钱不还,我就要去揍人了!”
    李春林气呼呼的走了。
    李春成却陷入了沉思。
    脑海中快速闪过苏明成来买药的画面。
    嘴角带笑,礼貌谦逊,不像是会赖账的人啊。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媳妇怀孕了的原因吧?
    就在这时。
    苏明成提着一大堆东西,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只见李春成靠在椅子上,紧皱着眉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咚咚咚!
    清脆的敲击声把靠在椅子上在的李春成从沉思中拉回现实。
    “李医生?”
    “嗯?啊,苏明成!”
    李春成反应过来:“来了啊,你这是……”
    “哦,家里没吃的了,我去买了点生活用品。
    天气燥热,山里蚊子多,秋月现在怀孕了,身体不好,得好好养着。”
    李春成拍了拍苏明成肩膀,颇有些感慨:
    “嗯,不错,是要多照顾着点。
    不过这胎保起来有难度,唉,要是能去县城看看就好了。”
    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大河村不但医疗条件落后,他又是野路子出身,医术实在有限,他只能好心提醒两句。
    苏明成也知道,在他们这样交通不便,贫穷落后的小山村,生孩子确实太难了。
    “放心吧李医生,等路修通了,我就带着秋月去县城产检。”
    “嗯,你心里有数就行,这事可不能马虎!”
    李春成点了点头。
    人命关天的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脑海中突然回响起李春林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没勇气说出口。
    沈秋月现在的身体,正是花钱的时候。
    那些钱,对于苏家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医者仁心,他实在不忍心说出口。
    “你是来拿药的吧?
    我早给你准备好了,都在这里。
    你今天要是不来,我都开始琢磨着上门送药了。
    好好照顾沈秋月丫头,如果兜里实在没钱的话,可以先赊……”
    李春成话说到一半儿,就被苏明成笑着打断了。
    “李医生,我有钱,谢谢了。
    对了,之前秋月在您这里还有欠债没?我现在正好一并还了!”
    他刚刚在黄宝强那里花了十五块。
    还剩下三十块。
    这两天,他打算将村子里各处欠下的外债慢慢都还了。
    “你……你真有钱?”
    李春成满脸惊讶。
    这可是他第一次听见苏明成说自己有钱!
    实在是太神奇了。
    “嗯,我在山上抓到几只野兔,刚刚拿去卖了,剩下的钱应该还够。
    李医生,您查查账吧?
    要是不够的话,我就先还一部分,这几天有钱了再继续还。”
    “哦哦,行,行!”
    李春成深深的看了一眼苏明成。
    看看,我的眼光就没错过。
    带上眼镜,翻开账本。
    一边翻看,一边摇头叹气:“真没想到,你小子也开始赚钱了,哈哈哈不容易啊!
    果然有了孩子,人是会变的。
    苏明成,年轻时就该好好努力,挣钱养家。
    等孩子出生后,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别再瞎胡闹了。”
    “嗯嗯,我知道。”
    苏明成一脸受教的点头。
    李春成拿着算盘打了一圈。
    抬起头说道:“还欠我六块八,之前你发烧了,秋月丫头来赊的账。”
    “再加上这次买药的十块钱,一红十六块八。”
    “好的!”
    苏明成数了数手里的钱,递给李春成。
    “得嘞。”
    李春成收了钱后,无比的欣慰。
    “唉,没想到我们大河村第一大混子,居然也开始懂事儿了,难得啊。”
    “不过,也是时候该懂事儿了。”
    “嗯,这药你拿回去吧,回头吃完了,再来开。”
    “好的!”
    苏明成拿药的瞬间,余光瞥见了账本上那熟悉的几个字。
    身体顿时僵住了。
    苏大强:欠债八块六毛。
    “等等,苏大强?
    李医生,我哥怎么了?”
    “哦哦,没多大事儿,你嫂子这段时间身体不太好,就来抓了点药。”
    “哦,正好我手上还有钱,也一并还了吧?”
    苏明成补充道:“您再看看,我家其他人还有欠债没?”
    一并还了?
    李春成瞠目结舌,久久无言。
    这话居然出自苏明成之口。
    看着面前真诚的苏明成,他突然有些恍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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