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侧头打量了他几眼,这个男人看上去三十出头的年纪,身上却有一股同龄人没有的沉稳,虽然眼中泛着醉意,言谈举止却很有礼。
    “谢谢。”林千亦轻声回了一句。
    扶住林千亦的人名叫赵淮阳,因为和沈嘉行都毕业于牛津大学,也都是来自普通家庭靠自己的打拼走到今天,所以,对沈嘉行有了那么一点惺惺相惜之感,对这个后辈也就格外照顾了一些。
    林千亦并不知道这些,她只是觉得,在这一群人中独独就看他比较顺眼,可能是因为赵淮阳及时出手帮助了自己吧!
    沈嘉行看林千亦没事,暗暗松了口气。
    他扶着椅子站起来,强撑着身体的不适感,挡在林千亦面前,“孙总多多包涵,如果不是有重要的事,我的助理也不会跑来找我,我先回去解决一下,下次我请客我们再聚。”
    孙总闻言,立马皱起了眉,他一摔酒杯,“刚把项目给你你就要走,这不是卸磨杀驴嘛!沈总可不能这么玩啊!”
    他这架势完全没有半点企业家的样子,根本就像是一个撒泼耍横的醉汉。
    林千亦哪见过这种场面,顿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刚才扶住林千亦的男子见状,立刻出言解围:“孙总,沈总今天已经喝了不少了,再喝下去万一耽误了要紧事,回头江总可要埋怨我们几个了。我陪你喝,今天我们不醉不归,好不好?”
    被称为孙总的人叫孙剑威,是本地人,家中世代经商,到他这一代已经做到了京阳的龙头企业,在座的几个人无论长幼,都要敬他三分。
    赵淮阳本以为,自己搬出和他身份相当的江逐,对方会给上几分面子,却没想到,对方撇了撇嘴,故作叹气道:“赵总,你们公司和江氏时常业务往来,我们可是头一回啊!酒没喝尽兴,我这心里没底啊,你说是不是?”
    这话,摆明了就是沈嘉行如果要走,就是不给自己面子,就算沈嘉行刚跟他刚谈下来的业务黄不了,以后他也很难再跟江氏合作了,是去是留沈嘉行得重新掂量掂量。
    林千亦刚想张口求情,就被沈嘉行拦下了。
    他客客气气的陪着笑脸,说着好听话:“孙总您放心,江氏这么大的招牌在那摆着,沈某绝不可能让它砸自己手里。虽然这是孙氏和江氏的第一次合作,但我保证,这次项目完成之后,孙总一定会更真切的感受到我们江氏的实力,再次选择江氏,未来我们一定会有无数次合作共赢的机会。”
    然而,孙剑威并不买账。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拿起桌上的酒杯在沈嘉行面前晃了晃,“沈总,既然我们能坐在这里一起吃饭,话就不用说的太多了,全在酒里。”
    这话所有人都听懂了,孙剑威的言外之意就是让沈嘉行喝酒。但以沈嘉行现在的状态,绝对不能再多喝了。
    林千亦上前一步,替沈嘉行说话:“孙总,我们沈总真的不能再继续喝了。请您相信,江氏对所有的合作伙伴都抱以最大的诚意,这份诚意是一杯酒装不下的。”
    谁知,林千亦这一开口就惹恼了孙剑威。
    他冷哼了一声,放下酒杯,毫不留情的斥责道:“我在跟你们沈总说话,你一个小小的助理插什么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这顿饭我刚刚看出你们沈总的诚意,你就突然跑出来要把人带走,是不想我们合作不成?”
    林千亦赶紧解释:“孙总您误会了,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孙剑威的眼角挂着一丝轻蔑和挑逗,“我误会你什么了?你难道不是扫了大家的兴吗?你一进来就要拉走沈总,现在杵在这里一点表示都没有,沈总平时就是这么调教你的?”
    此言一出,林千亦脸色一白,她紧紧地咬着牙关没吭声,水汪汪的黑眸中隐隐流露出委屈和愤怒。
    沈嘉行把林千亦拽到了自己身后,“嗨,我这助理大学还没毕业呢,刚进入社会不懂事,孙总,您别和她一般见识,我替她给您道歉了!”
    孙剑威这是没事找事,大家心里都清楚,他明面上是跟林千亦过不去,实际上却是冲着沈嘉行的。
    他的做法林千亦也不会看不出来,但沈嘉行都拿孙剑威没办法,她一个小小的助理又能说什么呢?
    林千亦的双手握紧了拳,换作之前,她肯定是毫不客气的就怼回去了。但是现在,她不能那么做,她不但不能反抗,还要卑躬屈膝的陪着笑脸。
    孙剑威手里握着一份几千万的大单,得罪了他,江氏会损失一大笔利润,沈嘉行之前的努力也就都白费了。她不能再向从前那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我行我素。
    林千亦渐渐摊开了手掌,重新站到了沈嘉行的身边。
    她的唇边勾起一抹动人的微笑,微微颔首,“孙总说的对,的确是我的错,我该道歉。是我莽撞,扫了各位老总的兴致,请各位老总多多包涵,别跟我计较。”
    孙剑威对此似乎并不满意,他的眼底划过了一抹嘲弄,阴阳怪气的回了一句,“一句道歉就完了?”
    “孙总还希望我做些什么呢?”林千亦勾着唇角,眼睛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隐隐还燃着愤怒的火苗。
    孙剑威瞥了一眼桌子上一瓶还剩下一半的红酒,戏谑道:“你不是说,你们的诚意这一杯酒装不下吗?正好,这还有半瓶酒,你全都喝了以示诚意,我就原谅你。”
    沈嘉行和林千亦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瞬间双双白了脸色。
    “孙总,你就是爱开玩笑!”沈嘉行望着桌面上那瓶红酒,勾着嘴角轻笑,温柔的眼眸中却泛起了一股杀意。
    “孙总,我真的喝不下这么多酒,但我是真心跟您道歉的,希望得到您的原谅。”林千亦已经忍了很久,这句话她说的客气却不卑不亢。
    她还没吃晚饭,这些酒喝下去,她就算不会当场醉的不省人事,也定然是难受的不得了。孙剑威不过是想以她取乐,根本就不是想看她如何道歉,她当然不会喝。
    孙剑威口中“啧啧”有声,不紧不慢的威胁道:“不喝还是不真心,真心道歉肯定喝的下去!沈总掌管这么大的公司,身边就跟着你这么个没规矩的小丫头,一张嘴就得罪人,以后谁还敢跟江氏合作啊?”
    林千亦目光一颤,如果换做她为其他人打工,这瓶酒她绝对不会喝,大不了这份工作她不要了,也不允许自己为了赚钱被其他人侮辱。
    但是,她的老板不是别人,是沈嘉行啊!
    他那么努力,付出了那么多,她怎么能因为自己能力欠佳,坏了他的口碑呢?
    林千亦没有说话,她伸手握住了酒瓶,她喝下这瓶酒不是为了挽回江氏一个几千万的大单,只是为了对得起与沈嘉行之间的情谊。
    拿起酒瓶仰起头,手却被人在半空中按了下去。
    沈嘉行收敛了笑意,定定的望着孙剑威:“孙总,我助理过来也是为了公务,您就别为难一个小姑娘了吧?”
    一场暴风雨正在沈嘉行的眼底徐徐的酝酿着,赵淮阳赶紧接过话,讪笑了两声道:“就是,您说您当着各位老总的面灌一个小姑娘酒,传出去也不好听不是?”
    孙剑威的视线扫过在座的众人,不以为然的回了一句:“大家可都看见了啊,我可没灌她酒啊,她不愿意喝就不喝!”
    林千亦是可以不喝,不喝孙剑威肯定是翻脸不认人,回头去为难沈嘉行。
    她咬了咬牙,拉下沈嘉行的手,将酒瓶举到面前,眼中满是决然,“我喝!是我没规矩,这酒我敬孙总,祝孙总和我们沈总这次合作顺利!”
    沈嘉行的眼中闪过了一道震惊。
    他的喉咙滚了滚,终究还是扣住了林千亦的手腕,“她是开车来的,待会儿还要送我回去,不方便喝酒。您说,她要是喝多了,我们俩是谁照顾谁呢?”
    谁都没想到,沈嘉行竟然会因为一个助理几次驳了孙剑威的面子。
    “要敬孙总也轮不到她一个小助理,这酒我来敬!祝孙氏和江氏合作共赢!”说着,他一把夺过林千亦手中的酒瓶,毫不犹豫的仰头大口喝了起来。
    “沈总……”
    林千亦惊愕的望着沈嘉行,想要抬手阻止,却被她按住了手腕,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口气喝掉了瓶子里所有的酒。
    这一瞬间,林千亦的意识被拉得老远,回忆渐渐浮现在脑海。
    眼前的一切让她再次想起了篮球社聚会的那次,沈嘉行拄着拐杖突然出现在餐馆里,一把抢过几个学长准备灌她的酒,帮她喝了下去。
    这些年,他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从没变过,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温柔一直暖着林千亦的心,让她感动又心疼。
    “哐啷”一声,沈嘉行把已经空了的酒瓶搁在桌子上,瞬间拉回了林千亦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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