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怜天没亮就醒了。
    今日要回门,山路有十几里,得早早动身。
    苏怜找了一身最像样的裙子,那是她娘亲前两日拿来的衣服,还是她在闺中时穿的。苏怜前两日给改成了妇人常穿的褙子。
    她手笨,总也挽不好那种妇人的发髻。张见山接过梳子,道:“我帮你吧。”
    苏怜看了他一眼,一个常年在山中打猎的猎户,他会这个?
    张见山也不言语,很快帮她挽好发髻,虽然样式简单,却一丝不乱。
    苏怜想起他毕竟是成过亲的,想必从前也时常帮娘子绾发吧,这么看来,他一定很爱从前的那位。
    他今日要去拜见岳丈,便换了一身玄青的长衫,虽是布衣,却是难得的落拓,而且显得腿特长。如果不说,谁也不知道他是一猎户。
    苏怜看着转身准备礼物的张见山,心道,这合伙人长得不赖,人细心又肯听话,未必不能继续教育,将来说不定能当自己的帮手。
    阿吉笨手笨脚地穿上苏怜用自己衣服给他改的小棉袄,蹦蹦跳跳跑过来,仰头看着苏怜:“姐姐,阿吉的衣服漂亮吗?”
    苏怜蹲下身,帮阿吉把衣服整理好,说:“当然漂亮!我们小阿吉最漂亮了!等到了姐姐家里,一定要乖哦!”
    十几里的山路,苏怜本想坐牛车去,无奈家里实在是几文钱都拿不出,只好步行。
    这时代的山路,跟21世纪的山路比起来,好比三维图和平面图的区别。苏怜终于亲身感受到什么叫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走了一个时辰,她便走不动了,扶着路边的树气喘吁吁地休息。
    张见山背着小阿吉,走山路如履平地。他见她不走了,回头问:“走不动了?”
    “歇、歇一会儿。”怪冷的深秋,苏怜走得满头是汗,以手作扇不停地给自己扇风。
    “歇久了就更不愿意走了。”张见山道。
    苏怜瞪了他一眼,嗔怪道:“我哪知道山路这么难走,那日该问我娘要点钱的。”
    张见山紧闭双唇看着她。
    苏怜知道,他的意思是:都已经成亲了,怎么能张口问丈母娘要钱。可是他们现在也实在是没有保持傲骨的底气。
    “我不是怕累啊,实在是……”苏怜一边捶着累麻了的双腿,一边撅嘴嘟囔,“落得如此狼狈,到了地方也没气势了。”
    “怜儿是回娘家吵架去的吗?”张见山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那倒也不是……”苏怜嘟囔着。
    “若实在走不动,便回去吧。”张见山转身往回走。
    苏怜赶紧扑上去拖住他道:“谁说要回去了?!你这人也真是,容我歇一歇嘛……”
    张见山看着小女孩,她前两日还信誓旦旦说要杀回苏家杀个片甲不留,今日才走了几里山路便委屈得眼角泛红。
    张见山无情道:“歇够了便继续走吧。即便一直走,照着眼下的速度,到县城也需下午了。”话虽如此说,他还是架起她的手,让她把自己当成人形拐杖。
    苏怜被张见山架着,霎时间感到身上的重量卸了一半,索性便拖着手,任由他拽着往前走。
    这般走走停停,及到了清河县,已经是晌午时分。
    进了县城的大门,苏怜才想起来,自己压根不知道苏家在哪儿。幸好张见山去过苏家,她便一路装傻充愣,紧跟着张见山。
    张见山看着这个稀里糊涂的小丫头,实在是不知道她前几日哪来的嚣张底气。
    到了苏家门口,张见山去拍门,出来一个小丫鬟开了门,见门外站着苏怜,阴阳怪气道:“原是二小姐,哦,不对,应该称呼您张娘子。老爷说了,这苏家以后不容您进门。”
    说完便砰一声关上门。
    张见山看看苏怜,一脸为难的样子。
    苏怜不紧不慢,举步上前,继续拍门。
    不多时,听得门内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她娘亲李氏的声音:“是二小姐!是我的怜儿回来了!快把门打开!”
    “大娘子,老爷有令,再不许张娘子进咱们苏家的门!”
    “贱婢!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我让你开门,给我打开!”
    “不行!大娘子请自重,这家不是您做主的地儿!”
    “你说什么?贱奴才,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门内传来女人扭打的声音。苏怜唯恐她娘吃亏,急忙上前急急拍门。
    未几,那苏家大门突然间洞开,苏怜正要举步迈进去,忽然一盆水迎面泼来。
    若不是张见山眼疾手快将苏怜拉开,那盆臭水定要将她泼成落汤鸡。饶是如此,苏怜的双膝以下还是被淋湿了,裙子湿漉漉地贴在秀气的小腿上。
    苏怜正要开骂,却见一穿着石青锦绣夹袄的女子站在她面前,手里拎着盆子,一手叉腰鄙夷地笑道:“我道是谁家的泼皮破落户,原是张家村的张娘子。你爹说了,出了这家门,你便与苏家再无关系,也用不着回来了。怎么着,张公子没告诉你?是听不懂人话么?”
    说罢,那泼妇拿眼尾将张见山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极为不屑的神情。
    苏怜心中冷哼一声,这位恐怕就是那赵姨娘了。
    “赵婉贞!你这贱人!你不过是个做妾的,竟然敢对我怜儿如此!她才是苏家的嫡小姐!”李氏气疯了,张牙舞爪地冲上去要撕了赵姨娘,一群下人将她牢牢拖住。
    “大娘子莫怪。这也不是我的意思,而是老爷的意思。大娘子若不信,自可去问老爷。”赵姨娘懒懒地扶了扶耳后的发髻。
    “你!岂有此理!我这便去找苏秦名!”大娘子一跺脚,把两边的下人推开,恨恨地扫了他们一眼,扭头对苏怜道,“怜儿,姑爷,你们且再忍耐一阵,我这就去找你爹去!”
    李氏一走,赵姨娘懒懒挥手,下人们重又把门合上了。
    一切尽在苏怜的意料之中,她面色如常。倒是张见山心中恻恻,温声道:“怜儿,闹到如此地步实是无趣,你又是何苦?”他低头看了看她滴水的裙子,过不了一阵,她便会受凉的。
    张见山道:“跟我回去吧。万事有我,日后定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苏怜看他一眼,倒也理解这汉子面子上难堪,便对他说:“见山哥哥,我今日定是要进这门的。或者,你带着阿吉到街上玩,过一个时辰再来接我,如何?”
    张见山却没料到这妮子如此倔强,淡淡道:“眼下实是难以收拾。何况你爹也有令在先,今日你如何能进得门去?”
    “我爹他一定会开门的。”苏怜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怜儿为何如此有把握?”
    苏怜瞪着那门:“因为他还要脸。要脸就输了。”
    言下之意,她是决意把脸面都豁出去了。张见山暗自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脸决然的小女子,今日定是要将这出戏看下去了。
    “这不是怜儿妹妹吗?”阶下传来一个轻浮的男子声音。
    苏怜转头,发现是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的男子,身边跟着一个圆脸矮个的女子。
    “怜儿妹妹。”那女子怯生生地看着她,似是内心有愧的样子。
    苏怜当下便猜到,这应该是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苏悦和贱人姐夫陈定川了。
    陈定川的目光在苏怜身上扫了一圈,定格在她满是尘土、湿漉漉的小脚上。
    张见山不悦地挡住了他的视线。
    “这是……见山兄弟吧?哎哟,我倒忘了,今日是怜儿妹妹回门的日子?”陈定川假装热心地问。
    苏怜被他看得不舒服,幸有张见山挡着,她便躲在她身后不出来。
    那陈定川却是个不要脸的,凑上来探头探脑地问:“怜儿妹妹怎么不进门?岳父大人还生你的气呢?妹妹别怕,待我去劝劝岳父,让他放你进去哈。”
    说着说着,他还想伸手来拉苏怜。张见山一把掐住他的狗爪,在那腕关节处轻轻一拧。
    “哎哟!放手!”陈定川吃疼,龇牙咧嘴地叫道,“快放开!快放开!断了!断了!”
    苏怜今日倒不是冲着这贱人来的,不想多生事端,最要紧是能进门。她偷偷拉了拉张见山后背地衣服。
    张见山这才撤了手。
    陈定川在门前失了面子,恨恨地瞪着张见山,骂道:“粗人!若伤了我的手,误了我下年春闱,看我不到县衙去告你!”
    他快步走到门前,啪啪啪拍门,不一会儿门开了,陈定川头也不回地迈进去,苏悦则低头跟在后面。
    那门旋又合上。
    “爹爹,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去吃包子?阿吉饿了!”阿吉不懂大人们在吵闹什么,只知道自己肚子饿了要吃饭。
    苏怜笑着宽慰道:“好阿吉,快了,咱们很快就能吃上包子,到时让你吃个够!”而后又向着张见山嬉皮笑脸道:“见山哥哥好身手,怜儿可有安全感了!”
    张见山心道,都这样了,还能笑得出来,这丫头倒是有几分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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