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大草原,最初石兰认为只要四个月可到目的地,但事实证明她低估了自己方向感差的程度。四年过去,石兰连个“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塞外风都没感受到。

    轻叹一口气,石兰摇头不再多想。抬眸环望四周,又看了眼地图,确定这里距咸阳城只差个十里路。她长鞭一甩,身下这匹跟了她四年的马慢慢抬蹄,缓慢行走起来。

    这速度比小驴快那么一点,只叹再强壮的马也经不起石兰的“万”里征途!

    过了一会,见马儿还有气无力的走着,石兰伸手抚马道:“老朋友,下站我们歇歇,给你加餐。”

    这马儿和石兰相处久了,加上它是有灵的马。“加餐”二字音落,前身猛地一抬,双目泛光。

    若问它激动的原因,只能说它有位抠门主人!这四年来,每天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食物常就地取食,枯草它没少吃。要是哪天看见嫩草,它还得含在嘴里赶路。试问世间有比它还惨的马吗?这“加餐”二字很诱马,速度自然加快。

    直到半个时辰后。

    石兰站在大峡谷里,手拿地图,喃喃低语:“走哪条路呢?”抬头望前方的三岔口许久,石兰摇头道:“看运气了,大不了三条路都走一次。”接着她转身望向老马,朝它投去歉意的目光。

    老马一望,惊恐的后退三步,狠狠摇头。每次看见主人露出“歉意”的眼神,它就得饿上三四天,这次打死也不干!

    当石兰想开口和老马商量问题时,车轮碾过木枝的声音响起,石兰侧身望去,一辆致的马车快速冲入峡口。这么一瞧,石兰本想说声有救了,但见马车后数匹壮马紧追的仗势,这个念头登时消失。

    石兰翻身上马,想着快速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是她的马儿这会耍起子了。无论她怎么甩鞭,它硬是不迈半步,哼哼不停!

    “老兄,你给个面子好不好?”石兰怒道。

    话音一落,“锵”声立起,数十把铜剑被拔出剑鞘,直指石兰。

    听闻这整齐的声响,石兰知道她这条“小鱼”遭殃了,抬眸四望,她和那辆马车被包围了!

    “吾主久闻‘石才女’之名,只想与姑娘再见上一面,未有伤姑娘之意,请姑娘下车!”一位身着黑衣、面戴黑巾的男子朗声道,策马走出并列马队。

    石兰身贴向老马,眸光瞥过马队,这马队列的瞧不出一丁点儿缝隙,令她苦恼。听男子所言,加上马车奔跑之举,他们必会动手一番。无声地叹了口气,又望两侧,石兰选择避到一侧,不参与他们的特殊“请礼”。

    那些驾马的人可不认为石兰无危险,石兰这一走动,剑锋立刻随之偏移。

    那面戴黑巾的男子一声大喝:“想逃!”

    这一声把石兰吓得止了步,心想她走了四年的山野荒林,头一回遇上人类带来的危险,真是够了!她那点功夫骗骗项少龙和没武力的小盘还差不多。瞧这些人身后都背着弓箭,只要他们的箭对她齐,赵倩这条小命也就玩完了。

    丧命也许是最简单的梦醒方法,可是石兰怕疼!也怕非自然梦醒损伤自己身体!不然石兰当年不会找项少龙帮忙跑路。此时也因这个想法,石兰乖乖的止步,她站在距马车半丈的位置,直观两方对峙。

    突然一道甜美的声音温柔地在车内响起道:“嫣然的规矩,魏先生应是知晓,怎会派尔等来请?”

    石兰凝望马车,车内女子声音轻柔,言语中透着慵懒的味。不知这位石姑娘是何等的美人?竟让这位魏先生派这么多人来“请”。

    得此回答,那戴面巾的男子皱眉道:“请姑娘莫为难我们。”

    “纪嫣然现为储君太傅,怎能因魏先生误了政储君邀约。这样吧!你回去告诉魏先生,若有要事见嫣然,到咸阳上将军府见,那时嫣然的夫君定以礼相待。”女子柔声一叹,原来女子非姓石,而是名纪嫣然。

    男子凝视马车,未料纪嫣然几句轻言,便让他们无法再拦。他的主人是齐国臣子,而此女却是太子太傅,若因此惹怒秦国,于他主人不利。细想许久,男子答道:“多有得罪。”

    “你们快些让道,莫让政储君等嫣然,嫣然谢各位护送至此。”

    得了这么个台阶,男子也无话可说,摆手、扬声:“我们走。”

    这场危机就被纪嫣然几句话化解,石兰不禁叹:好位处事不惊的女子!她可是连这女子的万分之一不及,遇上这事便慌了。

    等到马蹄声远去,纪嫣然对车外驾车的人道:“上路。”

    石兰想起正准备过咸阳,此女也是去咸阳,开口道:“请慢,姑娘可否为小妹指明去咸阳的路?”石兰觉得他们没什么关系,纪嫣然也不会想她跟着,故未提出同行。

    纪嫣然未料到陌生人开口,但她还是为石兰指出去往咸阳之路。

    “右方径道。”

    “多谢。”石兰拱手谢道,接着翻身上马,策马离去。

    此刻马车小窗被人推开,一位绝美女子探出头来,目光透过石兰戴着的纱帽,落在其披在背后的秀发上。过了好一会,马车驶进树林,纪嫣然才收回视线,关上小窗。

    石兰如早知十里路要走上五天,她绝对会厚颜的提出同行,或是尾随马车。站在城门前望着里面人来人往的大街,石兰兴奋不已,她终于看到咸阳了!

    通过城门,石兰拉着已抬不动蹄的马缓慢步行,用蜗牛的速度前行。没办法,马已饿的不行!显然它对石兰彻底绝望,好好的一匹壮马被饿的接近皮包骨。

    石兰停下脚步,伸手抚了抚马身,安慰道:“马儿,我们是同甘共苦的,你主人我饿了三天都没忘记带你来加餐,你就给点面子,不为我走,当为你的马粮。”

    马儿这次是连哼都没力哼,傲娇的脾气一上来,索站在原地不走了。

    这下石兰没脸了,他们站在大街上,引无数人注目。于是石兰开始威胁马,不走不给吃的。

    在石兰与马对话时,一人声音从石兰身侧传来,声音里带了些许兴奋:“三公……”还有一字没出,便被石兰的寒目给瞪得吞了回去。

    石兰猛地侧首望去,双目寒芒一闪。原因无它,石兰现在是戴着面具,按理是不会有人知晓她的身份,不能怪她如此。

    望身侧男子相貌好一会,石兰淡然道:“先生,我们认识吗?我一个女子,怎会是你的‘三公’?”

    被石兰这么一说,男子脸上登时通红,挠挠头道:“在下是陶方,当年护送赵姑娘出邯郸。”

    “原来是陶先生。”石兰恍然道。

    最后在陶方的带领下,石兰跟着他去了上将军府,原来项少龙现是秦国上将军。石兰是不想跟他走的,可是马在看见陶方后眼泪流个不停,模样实在可怜,让她没法拒绝。到了上将军府,石兰与项少龙一见,同时从他那得知赵妮自杀、赵雅病死的消息,以及赵盘现为赢政的事。

    石兰默然片刻,叹道:“当年她们对我是真心实意的好,没想到……”

    “我定为妮儿报仇!”项少龙脸色沉道。

    听到此言,石兰不再说话,陷进沉思中。

    “小盘这些年请我暗中寻你,见见他么?”项少龙踌躇良久道。

    石兰抬眸,拒绝道:“以免吕不韦生疑,不见了。”

    项少龙觉有理,微微点头道:“说的也是。”

    隔了一会,项少龙想起陶方说见到石兰的情景,还有壮马被养成瘦马,马没饿死已属不易的话。这引起了项少龙对石兰这四年经历的好奇,能把乌府的良马越养越瘦得有多大的本事。

    “兄弟,不介意我问件事吧!”项少龙小声道。

    石兰淡淡道:“问。”

    “我还以为你找了个世外桃源,没想到你喜欢刺激,玩冒险!”项少龙敬佩道,他都不敢说一人在外四年还有命,更何况是孤身女子。

    石兰只能尴尬的笑了笑,她绝不会说自己是路痴,这要是说出去,还不得被项少龙取笑。

    这日谈过话后,石兰被项少龙强留下来,说是把马养壮点再走,不然经不起再次“磨练”。石兰听得难受,不是说她自己难受,是为马难受。原来马和她在一起这么痛苦,按项少龙的话说要死还不给它个痛快。

    于是石兰以义妹的身份暂住将军府,但再遇赵盘却在她意料之外。

    这日,纪嫣然因事请政储君到府上传课,石兰得知此事便躲在房内,亦偷听到潜入府中刺客说行刺赵盘一事。想到项少龙不在府邸,石兰一等刺客离去,快步往花园方向去。

    当石兰来到花园,这才发现花园里已打斗起来,看来想杀赵盘的人为以防万一,派了两批人马入府行刺。

    项少龙似早知有行刺,但对于敌方的后援赶到还是有些惊讶,打斗起来有些吃力。

    站在廊道,石兰侧眸望向远处赵盘,见他身侧不远有位黑衣人正握剑靠近,不由的纵身一跃,身至花园小亭边,接着反身将赵盘拉向右侧,手臂被袭来的铜剑划伤。

    “倩儿姐姐。”赵盘讶道。

    石兰侧目望他,皱眉道:“剑上有毒!”人便陷入昏迷。

    一个月后,秦国王。

    赵盘迈步进入一处清净小殿,脚步极轻,似怕吵醒殿中人般。这是太子里唯一的安静之地,除了琴清和纪嫣然每日踏入此屋,再无他人。把药碗放在床榻边安置的小案上,赵盘侧眸望向榻上脸色苍白的石兰。

    此时距石兰昏迷已过一个月,她身上的毒已清除,人却昏睡不醒。

    沉叹一口气,赵盘慢慢地揭开睡帐,在床沿坐下。望石兰片刻,接着他俯身轻唤道:“倩儿,小盘不会再让你受伤,醒醒好吗?”也只在这无人知晓的时刻,赵盘才敢这般唤着石兰。

    等了许久,仍是无人答话,赵盘失望的抬头,伸手端起药碗。他又做起这一个月来不曾断过的事,一小勺一小勺喂石兰喝药,待到碗空,才侧身把碗放回案上。

    碗落在案上发出轻微声响时,石兰的眼睫毛微微颤动,眼慢慢睁开。

    “这是哪?”石兰疑惑地道。

    听到这声问话,赵盘赫然侧首,与石兰对视。

    看着昏睡多日的人慢慢撑起身,赵盘脸上露出久违的微笑,随着从内心深处涌起的感情巨浪,他伸手把石兰揽入怀中,紧紧地。

    当石兰被抱得快喘过气来,赵盘松手道:“倩儿姐姐,你终于醒了。”

    “终于?我昏迷很久了么?”石兰未料赵盘会有此举,这会不停地喘气。

    赵盘想到石兰为何昏迷,脸色登时一沉,不悦道:“下次不许你救我,就算我死,也不许你救!”

    石兰一怔,心道:小盘的语气真像欧阳!

    想到欧阳当时说此话的心意,石兰又是一惊,猛地抬头。忘了赵盘离她很近,抬头间,她的额贴上了赵盘的唇。这一幕出乎两人的意料之外,一时间皆忘了动作。

    直到纪嫣然的到来,两人才慌忙的退开,好在殿内屏风挡住了视线,纪嫣然并未看见这暧昧的一幕。

    “倩儿妹妹,你可醒了。”纪嫣然眼中掠过喜色。

    因纪嫣然的到来,赵盘找了个借口离开。石兰透过屏风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神情复杂。

    石兰醒了,加上发生那件尴尬的事,石兰怎也不愿再留内。故留下一封信后,在纪嫣然的安排下,转至将军府休养。

    眨眼间又过半月。

    收拾好包袱,石兰想到明日再次上路,轻声道:“要不要去和他说声再见?”想到嫣然姐说小盘喜欢她,以及在她昏迷的日子里赵盘亲自照顾她的事。

    石兰想后摇头,决定不见。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哐”的一声大响,门被人用力踹开。石兰还未反应过来现是什么情况,她已被赵盘拉起。

    “小盘,你……”石兰愕然不已。

    赵盘道:“你不能走。”

    “这里不安全,我是赵人,秦人不会喜欢赵人在此。”石兰解释道,右手轻推开赵盘那紧握着她的手。

    听到石兰的解释,赵盘眉心紧拧,低声道:“小盘不会再让倩儿姐姐受伤。”说了这句话后,赵盘伸手将石兰抱住,沙哑道:“倩儿姐姐,小盘已不是那个软弱的赵盘。”

    “对,你不是当年的小盘,是赢政!小盘,别忘了你要利用这个身份为妮姑姑报仇;你还要为你师傅想,他是赌了命在你身上……”

    赵盘打断石兰的话,霸道地说:“没错,我是赢政。我要你留下,做我的女人!”说完赵盘低头吻上石兰的唇,不容她拒绝。

    石兰挣扎着,她没想到赵盘会改变这么多,他的霸道让她吃惊,同时又让她找不到怪他的理由,失去娘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

    虽然同情赵盘的遭遇,但不代表石兰得任他妄为,一狠心,牙用力咬上赵盘的唇。

    当血腥味散于两人唇间,石兰感觉到一滴泪贴上她的脸颊,她惊讶的抬眸,对上那双含着热泪的眼。看着赵盘眼中的乞求,石兰的心微微刺痛,牙慢慢松开,她的视线开始模糊。

    ——

    感觉到唇上滑过一丝冰凉,石兰睁开眼,还没来得及为脱离梦中困恼高兴,她便惊恐地叫道:“你怎么进来的!”目瞪昨晚被赶出屋子的男鬼。

    这次男鬼变聪明了!

    在石兰第一个音出口时,他伸手捂住石兰的嘴,霸道地说:“不许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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