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文修这个人身份不简单,前世叫他溜了一回便再没有查到踪影。此人一直是李太微心中一根刺,不连根拔除,心中终是难以安稳。
    眼看着天色暗了下来,花烟去了大半日尚没有回府,李太微着急将心中猜测告知陆萧,却也不便此时出府寻他。
    仔细想了一会儿,李太微决定先按兵不动,待李相回来再与他说上一嘴。这事儿眼下到底是她猜测,尚没有实证,也不好轻举妄动。
    李太微定了定神,稍坐了一会儿,华安堂就来了一个小侍女,朝李太微行礼道:
    “郡主,老夫人请郡主去一趟。”
    李太微颔首,心中想着多半是方才李瑶与她起冲突的事儿,叫祖母知道了。近日府中不宁,李太微挂念祖母身子,倒也没有多想,带着大福就往华安堂去。
    掌灯时分,华安堂里尚没有摆饭,周遭静悄悄的,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烟火气。
    堂内跪着一道人影,叫烛光将影子拖得老长。
    李太微上前给李老夫人行了礼,又转身唤了一声二伯父。
    李勤没有应声,纹丝不动的跪着,像尊死气沉沉的石像。
    李太微转脸去看祖母,她脸色阴沉的厉害,胸口起伏明显,显然才动过气......
    “祖母此时寻我,可是有事?”
    李老夫人敛了戾气,看向李太微,关切的问:
    “方才瑶姐儿去你房里闹腾了?还砸了东西?可曾伤着你?”
    李太微心中感念祖母挂怀,面上却是故作轻松,摇了摇头哭笑道:
    “不妨事,不过是些不重要的物件儿……四妹妹只是伤了心神,我不怪她。”
    李勤听了这话,眼底松动了几分,侧身李太微道了一声抱歉,又垂首不语。
    李太微瞧着李勤这副样子,心中就猜到了几分。
    “二伯父也是为白氏的丧仪来求祖母?”
    李勤听得李太微口中一句“白氏”,身子轻颤了一下,闭了闭眼,落下一滴泪来。
    李老夫人气的直咬牙:
    “你这个孽障!你可知白氏犯下多大的祸事?你这是叫什么蒙了心智?竟还有脸来为她求情!”
    “我若不是念在几个孩子的面儿上,便是她的衣冠都入不了我李家门!”
    李勤朝着李老夫人就磕了头,沉声道:
    “母亲......红朱尚未捉到,万一......万一她是受人逼迫呢?”
    先前他听闻李太微与李盛一席话,心中便存着几分幻想。白氏与他走到今日,他如何都不愿相信,自己的枕边人,贤内助,竟存着如此心思......
    李太微深深看一眼李勤,眼中带着无奈。这位温和敦厚的二伯父,一夜间仿佛苍老了许多。
    “即便是受制于人,她觊觎我父亲,二伯父怎么解释?”
    “白家三爷呢?他亲口认下的那些事儿,哪一桩不与白氏有关?”
    “倘若白氏没有生过邪念,又怎会受人逼迫以至于丢了性命?”
    李太微一番话,如一把锋利的刀子,径直戳进了李勤心口。他惨白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太微叹了一声,接着道:
    “二伯父若当真要接白氏棺椁入门,我倒是有个法子。”
    言罢,李勤与李老夫人都惊讶着看了过来。
    “微姐儿!你不可……”
    李老夫人吃了一惊,刚要开口,就听的李太微掷地有声道:
    “分家!”
    分家??
    李勤与李老夫人齐齐抽了一口气,脸色都僵住了。
    李太微笃定的点了头,道:
    “若是分府别过,二伯父爱怎么着都成,我长房与祖母断不会再过问……”
    李勤抬首望着李太微,双唇抿的发白。
    这……
    不能分家。
    此番白氏落了如此罪名,他的官声早已不保,可李瑞还有前途啊……
    璞哥儿尚未弱冠,日后若没有李盛庇护,经此一事,两兄弟将如何在朝中立足?
    还有瑶姐儿!她才十三岁……
    顶着如此名声,若是没有昭和替她操持,哪里还能嫁的出去?她日后又该怎么办?
    李勤如此想着,脸色越发灰白,似是耗尽全身力气,嗫嚅道:
    “不……不能分家……”
    李太微盯着跪在堂下缩着肩膀的二伯父,冷笑道:
    “二伯父的意思,既要拿刀子戳了我长房的心窝子,还要继续沾我长房的脸面?……二伯父,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好事儿吧?”
    李勤叫李太微直截了当的一番话,烧红了脸面。李老夫人张了张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愣愣的望着堂下眉目凌厉的李太微。
    “方才四妹妹来求我,我没有应下,二伯父可知为何?”
    李勤颤着身子看过来。
    “二伯父怕是不知道吧,若是我母亲这胎生不出世子,我父亲早有意将爵位传给大堂兄!此事白氏生前就晓得,二伯父若是不信也可去问一问我二哥哥!可即便如此,白氏还是朝我母亲下了毒手!……此事并非侄女铁石心肠,只因白氏罪大恶极,罪无可恕!……”
    “二伯父身为臣子,怎能枉顾国法家规?便是李瑶尚拐不过弯儿来,您也该言传身教,叫子女明白什么是黑白对错!”
    “今日我若是叫白氏棺椁进了门,明日我父亲就能叫天下人戳脊梁骨!……还是说二伯父心里,只顾着你们二房喜乐,全然不将我长房荣辱放在眼里!”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惊的李老夫人说不出话来!
    李勤全身酸软,似是连一分力都使不出来,面色颓然的跪坐在地上。
    “父亲……”
    门外,李瑞推了门扇进来,轻声唤了一句,颤声道:
    “父亲……您不该应下妹妹来求祖母的……”
    “三妹妹说的不错,母亲她……终是犯下大罪……父亲便是再心疼妹妹,也不该……伤了三叔与三婶娘的心,更不该叫祖母为难……”
    李勤抬眸,望着长子眼底的青黑,热泪就滚了下来。
    “瑞哥儿……你……”
    “父亲……”
    李瑞上前将李勤扶起,望着他鬓角斑白,也红了眼眶:
    “元贞有喜了……您就要做祖父了……”
    “三妹妹说的对,咱们应该教会子女,什么是黑白对错!即便李瑶眼下不能理解,她终有一日也会明白……”
    李勤颤了一下,哆嗦着唇角,说不出话来。半晌,终是流着泪,沉沉点了点头。
    李老夫人激动的站起身,片刻又跌坐下来,眼底满是失落。心中想着,若是没有白氏这件事儿,二房便也算圆满了……
    “老夫人!二老爷!不好了!”
    外头小厮慌慌张张闯进来,叫门槛绊了一下,猛的跌在地上,他顾不得摔疼的腿,面色惊惶道:
    “不好了!白家四爷回京了……方才带人闯进了秋棠院……说要砸了二夫人的灵堂!您快去瞧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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