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划过浮云,照着延绵山峦一片片青绿起伏。
    青山县以西官道,人迹罕少,商旅多是由南向北,偶尔也有商旅、行脚旅人过往,看去路边树荫下的年轻人、老头,还有一辆牛车,以为是儿子带着家中老父驾车出门,便不再多看。
    “唔……附近没有书中术法记载之地……倒是有奇木。”
    篝火熄灭,简单吃过午饭,陈鸢看着书中内容,想寻书中失缺的法诀记载,从怪术一直到奇植篇,也仅仅在附近找到一个。
    “南彰东五里,山中有木,其色黝深,其形如蛊兽,可为鞭。”
    阖上书卷往怀里一揣,朝那边吃草的老牛吹了一声口哨,大青牛抬了抬头,拖着篷车撒开蹄子,带着沉沉的闷响,跑来路边停下,昂起犄角‘哞~’的长嘶一声。
    “师父,走了!”
    陈鸢又唤了声树下拿着树枝捅蚂蚁窝的疯老头,终于找到好玩的了,连忙丢了枝丫,捏着两只蚂蚁跳上车撵、翻去车斗,一气呵成。
    鞭子抽响声里,陈鸢回头看去车里,让两只蚂蚁打架的老人,笑道:“师父,你可还记得有没有会赶路的法术?”
    老人忙着斗蚂蚁,拨浪鼓似得摇着脑袋。
    同时还在摇的,还有篷车内挂满了的一个个木雕,都是些将来演龙套的角色,那晚用压胜之术时,陈鸢发现只要不是他那个世道的人物,便能随意驱使,当然,不能像纸蛙纸马那样化出形来。
    这边,见到老人注意力都在两只蚁虫上,陈鸢叹了口气,只得继续赶着牛车。这样慢吞吞的赶路实属难受,一路上也颇为煎熬,出来四十多里,一个乡镇都未见到,而村子七零八落,就演了两趟,那三爷木雕,就润色了几分。
    知知……
    道路、远山蝉声恼人,沐着六月的天光,牛车摇摇晃晃又行了一段,陈鸢正想着事,拉扯的老牛忽然驻足,有些不安的在原地踏了踏蹄子。
    “徒弟哎,怎么停下了?”疯老头扒着木栏探出头来。
    陈鸢挑了挑下巴,示意前方道路,就见地上落着几块碎布,还有劈烂的残木。他闭上眼睛,彷如那天刘府上的状态又回来了,神识顿时飘去方圆两里左右。
    片刻,重新睁开眼。
    “碰上劫道的了。”呢喃着,陈鸢看去车里的师父,“师父,好玩的来了。”
    “哪里?!”
    一听好玩的疯老头将指尖两只蚂蚁一弹,翻身跳到车撵,顺着徒弟目光,看去前方笔直的道路。
    半里之外,靠山脚拐角处,两处大岩矗立路边,岩石后面有着几簇草尖在风里晃动,下方几人顶着杂草、树枝,手中俱提着刀兵,盯着道路拐角处,咬着草根低声交谈着。
    “……寨主吩咐今日要做成两笔买卖,还差一桩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去北面的官道,可比这里好,老大怎么选这里。”
    “笨,这里离寨子近啊!”
    “别别说话,你们听!”
    有人‘嘘’了一声,朝石上挪了挪,侧耳倾听,隐隐有铃铛、车辕滚动的声音朝这边蔓延过来。
    “买卖来了!”
    也有身影兴奋的搓了搓拳头。
    “这下好了,做下这桩买卖,该是可以回寨里,休息了。”
    “没出息,多做几桩买卖,回去也能在兄弟们长长脸面,将来才会得到寨主赏识!”
    “是是,顺道还劫一个道士。”
    “别说那道士,晦气!比我们都穷。”
    就在几人窃窃私语间,陡然感觉有风吹过后颈窝,还未等几人反应,身旁有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们这是在干嘛呢。”
    众人偏头,一个衣袍破旧老头跟着他们趴在岩上,颇为好奇的朝拐角渐渐过来的牛车张望,“是不是想要那车?没事,那驾车的是我徒弟,我带你们过去!”
    这人是个疯子吧。
    几个劫匪愣了愣,根本不知道这个老头怎么来的。其中有人握紧刀柄,将刀口架去老人颈脖,“甭管是不是装疯卖傻,先劫了,将牛车赶回寨里,假的也变成真的。”
    顷刻,一众劫匪蜂拥而出,将道路占据,分出两人将慢慢驶来的牛车后路封住。
    为首那人似乎小头目,敞开单衣露出浓密的胸毛,甩着一柄刀,让赶车的男子下来。
    “那汉子,算你今日倒霉,哥几个没钱了,找你借点财物使使。”
    “这位兄台,你看我这破牛车,哪里像有钱的。棚子都还是我自己打的,我会些手艺,不如跟几位入寨搭个伙儿。”
    那汉子眉宇端正,相貌俊朗,皮肤却是有些粗糙,不像假冒的,陡然的一番话,把几个劫匪弄的愣在原地。
    没想到居然还碰到想要入伙的。站在前面的一胖一瘦两个劫匪面面相觑。
    “莫不是有诈?”
    “单枪匹马的就一个人,带回寨里,咱们人多,还怕他翻个浪来?”
    “少说一个,还有那个疯子。”
    “那个只能算半个。”
    “那就一起带回去。”
    打定注意,两人回正身来,示意后面的另外两个同伴上车搜查,除了满满当当的木雕、布景、木工的器具,就剩一个沉甸甸的包袱,一打开,全是白花花的光泽。
    “头儿,好多银子。”
    那胖子看着车里捧出的好几锭白银,狠狠瞪了对面汉子一眼:“不老实。带回去,关他几日再说!”
    山中劫匪多是一些好吃懒做之徒,也有如这般被劫了财物,不敢回去,干脆跟着落草为寇的,面前这驾牛车的汉子关上几日,财物分瓜一通,再让人说说,定是要留在寨里的。
    “徒弟,为师演的怎么样?”老人凑了过来。
    陈鸢手负在身后比出一个拇指。
    不久之后,四个劫匪赶着牛车、押着一老一少走过这片天光。
    ……
    夕阳犹如潮汐般卷过西云,火烧般将远方山头照出一片彤红。
    哇——
    昏鸦飞离枝头,从下方蜿蜒山道的一行人头顶落去远处的大树,发出不详的嘶鸣。
    山路崎岖,走过半边崖壁,前方隐隐看到矗立道路尽头的寨门,为首的劫匪先行过去,与守卫打过招呼,打开寨门让人先把牛车赶进去,他则提了那装有银两的包袱先进了寨楼。
    陈鸢被人推了一把,与师父一起站在山寨空地,此处并不大,就是山腰一个大山平修建了三座简陋的木楼,粗略扫过一圈,寨中劫匪仅有二十多人。
    之前官道上过去的商旅此时被脱去了衣袍,全身裸露的蹲在不远。
    片刻,身后的寨门被关上,陈鸢随手一点,点在旁边的劫匪身上,转身就朝牛车走了过去,袖口下,并出五指,掐出了指诀。
    抬手。
    不远处,正将老牛从绳索上解开的两个山匪忽地感觉车斗摇晃,偏头看去,那是比见鬼还惊悚的画面。
    里面满满当当悬挂的木偶,老生、小生、花旦、老旦在昏黄的余晖里,一双双眼睛泛起了红芒,摇晃着转过脑袋冰冷看向他们。
    两人吞了吞口水,双腿都在瞬间发软,战战兢兢立原地,脑袋一片空白。解开绳索的老牛回头看了一眼,急忙俯下脑袋,将地上的绳子咬在嘴里,甩着尾巴,老老实实待在车架一动不动。
    霞光沉下山头。
    前方的寨楼,之前进去的劫匪笑吟吟的出来,身旁多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裸着上身,肌肉肌肉虬扎,随着走动一鼓一涨,颇具威势。
    “就是此人?”
    “对,就是他,这人破破旧旧,没想到还有这么多钱财。”
    大汉点点头,独眼的视线里,看着那年轻人站在牛车前不知干什么,像是在对里面说着话,另一边自己两个手下像木头一样杵着,令他皱起了眉头。
    “他在干什么?”
    此时天光已暗,寨中亮起了火把,那片昏黄里,陈鸢好像知道有人看他,偏头朝寨楼前的站着的魁梧身形咧嘴笑了一下。
    下一刻。
    十多道一尺左右的黑影从棚车飞快钻出,扒在陈鸢腿上、肩头,或车顶、车辕后面,一双双眼睛泛着红芒,
    犹如妖魔站在那里。
    胖劫匪,以及周围大大小小的人,瞬间头皮发麻,那身材魁梧的汉子脸上肌肉都在抽搐。
    “他娘的,你们什么都往山上劫啊……”
    那边,晃动的一双双红眼伴随陈鸢迈开一步,便向前走动或爬行一步。汉子直接连连后退,大声叫了出来。
    “别让他过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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