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屋内,舒苒端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梳头的小丫头替她捣拾,宁姐儿托着腮坐在一旁看着。
    “今儿怎么这么有孝心,一大早就来请安?”
    宁姐儿挑起桌上的一根发钗,拿到自家娘亲头上比划着,嘴角轻轻上扬。
    “瞧娘说的, 女儿什么时候就没有孝心了,早上起的早,就想着先来娘这里看看,娘若是一个人用膳无聊了,我还能陪着您一起。”
    舒苒嗔怪了她一眼,“你那小院儿里热闹的不行,能想起我也是难得, 倩姐儿怎么样?住的可还安分?”
    原本因为家里有了丧事, 舒苒就委婉的拒绝了倩姐儿想要入府的事, 本来他们家就快要搬迁了,倩姐儿过来也不能久待,学规矩也不是一两日就能学好的。
    可冯二奶奶母女俩就好似听不懂一样,说什么都是同族人,一起守孝也是无碍的,毕竟姚家兴的任职文书还未下达,前途未卜,不好往外张扬什么。
    舒苒话也不能说透,只得由着她搬过来住,宁姐儿皱了皱眉头。
    “她才刚来,倒也安分,除了一有时间就缠着罗嬷嬷教她,也无甚大毛病,娘先前不是挺赞成她过来的吗,怎么这会儿好似不大乐意。”
    舒苒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梳的慵懒随性的发髻,满意的点点头,挥手将那丫头打发出去。
    “此一时彼一时了,你父亲回来,情况就不一样了。”
    宁姐儿更加不解了,“爹回来了,您除了更轻松一些,还能有什么不一样的呢?”
    宁姐儿虽年纪小,却也是谨慎性子,从不往外乱说,舒苒也就没打算瞒着她了,轻声解释道:
    “你父亲如今在替魏王效力,只怕不日就会有任职文书下来,咱们也会举家搬迁到京城,到那时,倩姐儿总不至于要跟咱们一起走吧。”
    宁姐儿乍听到这个消息,眼里迸发出了巨大的光,她惊喜万分的说道:
    “娘的意思是说爹要当官了?那咱们家岂不是也成官宦府邸了?我岂不是也成官家小姐了,我爹怎么这么厉害啊,一回来就憋着这么个大招。”
    舒苒见女儿一脸震惊,好似捡到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的模样很是好笑, 安抚的拍拍她的背。
    “你先莫要激动, 如今这事八字刚有了一撇,娘告诉你,你暂时莫要声张出去,尤其是倩姐儿那里,娘不想节外生枝,你明白了吗?”
    宁姐儿又不是傻的,她笑眯眯的说道:“娘安心便是,女儿心里都有数,咱们家一跃而起,多少人巴望着咱们跌下来呢,倩姐儿虽做不了什么,但是女儿也不想她知道太多,反正都要去京城了,与她多周旋几日也无碍,现在想想,倒是幸好没有草率定下亲事。”
    宁姐儿被舒苒教导的比以前大方许多,谈论自己的婚事也很坦然,她比舒苒更清楚,她爹有了官身意味着什么。
    舒苒点了点头,“你是个万事都心里有数的孩子,日后要更加刻苦的与罗娘子学习,京城情况虽复杂却也充满机遇,你父亲会在官场上为你们打拼前程,娘就在后宅替你们攒家底,不论是柏哥儿还是你们姐妹俩,娘都会替你们安排妥当。”
    宁姐儿有些感动的扑进舒苒怀中,哽咽着说道:“这辈子能做爹娘的女儿,真的是太幸运了,倩姐儿最羡慕我的,无非就是我有爹娘护着疼着,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孝敬你们。”
    舒苒心里十分熨帖,摸着她的小脸,笑着说道:“娘不指望你以后对我们如何,你只要自己过得好娘就心满意足了。”
    宁姐儿还是有些心潮澎湃,她知道改换门庭的意义有多重大,对她未来的影响有多深远,她即将迈入一个新的阶层,还是个她曾经仰望的阶层,太过激动她试着转移话题。
    “娘,我觉得爹这次回来,有些不一样了。”
    舒苒心里一咯噔,她谨慎的问道:“有何不一样了?难不成还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宁姐儿笑着摇头,并未发现自家娘亲的紧张,自顾自说道:“倒也不是说变成另外一个人了,毕竟我爹那张脸又没变,只不过性格改变很大,以前他哪里会顾及到我与妹妹啊,除了去外边儿忙碌,剩下的时间都给了后院的那些女人,我们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也是正常的,现在呢,愿意来陪伴我们了,也愿意听我们说话,更愿意对我们真心疼爱了,我与昕姐儿都觉得像是做梦一般。”
    舒苒闻言有些心疼,之前的姚老爷确实亏欠她们太多了,连基本的父爱都不曾让她们感受到,如今嫡亲的大伯却给与了更多,也不知该如何评论。
    宁姐儿说完这话,又皱着眉头思索道:“娘,我有些想不通爹为什么会变化这么大,难不成他在外面遇到什么事儿了?无缘无故怎么会性情大变?”
    舒苒无奈道:“你爹哪里就性情大变了,他以前只是把注意力放在了旁的事情上,一边要忙着寻找你们大伯,一边还要管着家里的事,有一点时间就想着自己放松一下了,他也是年纪轻轻就做了父亲,自己都没有享受过几年的父爱,又怎么懂得如何来爱你们,这次出去一趟,找回你们大伯,了了心里的一桩事也就踏实了,他失去唯一的同胞兄长,意识到了亲情的可贵,世事的无常,想通了看开了,也就格外珍惜你们了。”
    宁姐儿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所以说我大伯也是真命苦,我爹因他变得顾家倒也是好事。”
    与宁姐儿沟通了一番,舒苒心里踏实不少,她收拾完毕,云杉也整了一桌的早膳等着了,母女俩刚落座,就见姚家兴抱着柏哥儿颠颠儿的来了。
    瞧见母亲,柏哥儿兴奋的在姚家兴怀里蹦跶着,口水顺着嘴角流出来,他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舒苒瞧见这一幕,不自觉的带上了笑容,对着姚家兴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柏哥儿何时醒的?”
    边说边上前伸手要将柏哥儿抱进怀里,姚家兴略微侧身躲过,温声说道:
    “柏哥儿跟个小肉墩一样,沉的很,我抱着坐你旁边就好,我也是刚刚过去,正好他醒了,奶娘刚给他收拾好,我就直接抱过来了,左右今日无甚大事,就陪着你们一起用膳吧。”
    舒苒也没有拒绝,她逗弄着柏哥儿,身子微微朝着姚家兴身边倾斜,一股若有似无的淡香飘过鼻尖,姚家兴身子有片刻的僵硬,恰好柏哥儿兴奋的一跳,姚家兴也瞬间回过了神。
    看着柏哥儿拖得老长的口水,宁姐儿夸张的说着嫌弃他的话,故意拿个小包子逗弄着他,惹得小家伙口水流的更欢了。
    舒苒拿出帕子轻轻替他擦拭干净,笑着说道“你个小东西也知道馋嘴了,得先长出牙才能吃呢。”
    姚家兴如今也稍微懂得如何与家人相处了,他不再像之前一样无所适从,反倒学会享受其中,就是目光总不自觉的会跟随着舒苒而去,仿佛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极有吸引力。
    这样的跟随是无意识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每次后知后觉后又觉得自己太过放肆,自责后,又忍不住拿两人现今的关系来安慰自己,反反复复的情绪起伏折磨着他,好似怎么都无法宣泄出去,总是不得其法。
    舒苒到底是见过些许世面的,哪里没有留意到姚家兴的异常,她无所谓欢喜,毕竟姚家望才刚刚离世,让她立即投入姚家兴的怀抱也是不现实的。
    无论是感情上还是理智上都是不允许她这么做的,然而,姚家兴的态度,也是她所期望看到的,毕竟这个男人她是要定了的,她也很纠结,近不得远不得的相处方式,确实很难拿捏尺度。
    “今日你可有事情要做?若是无事,我们就带着孩子们出去散散心。”
    姚家兴试探着开口问道,舒苒有些歉意道:“一会儿冯二奶奶要来,她想要与我商量合开酒楼的事,恐怕不能出去玩了。”
    姚家兴略有些失望,却也没有太过介意,迅速调整好情绪谨慎的说道:“我估摸着顶多月余时间,京城那边就会有消息送过来,介时我们举家搬迁,你若是又有了新的酒楼,岂不是没法打理了,还有骏哥儿你打算如何安顿?”
    这些都是摆在眼前的现实问题,姚家兴也不介意宁姐儿知道什么,直截了当的就跟舒苒商量,舒苒心里早有数,开口说道:“此次合开酒楼,本也是为了拉拔冯二奶奶一把,打理生意自然是交由她来的,雅墨斋何掌柜父子就打理的极好,日后新的菜谱我可以写方子给他们送过来,办法总比困难多,至于骏哥儿的事,若是去了京城,他能读更好的书院,有更厉害的先生教导也是极好的,但这也不是说到就能办到的,等咱们先安顿下来,他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也得看他自己的意思。”
    姚家兴点点头,“书院我倒是可以替他找好,端看他自己愿不愿去了。”
    舒苒朝他感激一笑,“老爷办事我放心,有你在,我们都安心着呢。”
    自打两人说开后,在人前舒苒直接唤他老爷,就跟对待姚家望一样,一开始他还有些不习惯,如今倒也不会太过不适。
    宁姐儿一直乖乖的用着膳,她也不打扰父母说话,时不时瞧一眼弟弟,见他坐不住不耐烦了,赶忙将他抱过来,“爹娘你们慢慢聊,我跟奶娘带着弟弟出去耍耍。”
    舒苒知道儿子的尿性,她也没有拒绝,只吩咐奶娘莫让宁姐儿抱柏哥儿太久,她毕竟是在长身体的阶段,舒苒生怕女儿累伤了。
    姐弟俩一走,云杉也作怪似的带着丫头们一起出去了,桌上的早膳都撤了下去,舒苒一时间倒有些不自在了,她有些不大自然的往屋里走。
    姚家兴虽不懂女人的心思,却本能不愿离她太远,紧随其后,跟着她一起进了里屋。
    舒苒见他跟的紧,有些恼羞成怒的质问道:“你做什么总是跟在我身后,就没有旁的事可做了吗?”
    姚家兴一愣,理所应当的说道:“夫妻本就是在一块儿的,不管有事无事,我待在你身边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事。”
    他说的太过直白,也仿佛就认准了这个死理儿,依然跟在她身后朝里走,本来就为了躲他,舒苒才进房间的,如今这般场景,她倒是更加不自在了。
    强撑着说道:“我的闺房岂是你能进来的,还不赶快出去。”
    这话好似戳到了姚家兴的痛点,他往前走了两步,直逼的舒苒没有退路,一下子贴在了屏风上。
    一个不小心差点将屏风碰倒,幸亏姚家兴眼明手快,一把将她腰搂住,紧紧的贴进自己怀里,这一瞬间姚家兴只觉无比满足,好似他早就该这般做了。
    舒苒有些不甘愿的推搡着他,绵软无力的手臂压根撼动不了分毫,姚家兴故意将她搂的更紧,靠近她耳边,低着头说道:
    “你若是再乱动,这屏风我就推倒了,到时候你自己跟云杉解释。”
    舒苒敏感的耳垂一阵酥麻,她怎么都没想到,人前一本正经男人会这般恶劣的调戏她,气不过,又推不走,她恶狠狠的朝他露在外面的脖颈上咬了一口。
    她下嘴极重,姚家兴反而低沉的笑出声,这是舒苒第一次听见他的笑声,一时有些怔住了,不自觉的松了口。
    姚家兴丝毫不介意的说道:“你放心吧,我现在不会对你做什么,我知道你的顾虑,也愿意给你时间清空自己,我只是想与你慢慢亲近一些,你莫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说着话,他也真的松手退后一步,舒苒赶忙闪到一边,背过身不看他,待她心情平静一些,才开口说道:“我说过了,我要为他守孝一年,你若是等不得,就去纳妾吧,左右家里也是养的起多余的女人的。”
    舒苒这话半是试探半日故意气他,姚家兴走到她面前,弯腰与她对视,郑重说道:
    “你以后莫要说这样的话故意激怒我,我没有纳妾的心思,我与他虽是兄弟,但终究还是不同的,我不喜太多女人的聒噪声,此生有你一人足矣。”
    这话听在耳里,着实有些烫人,舒苒的耳朵都羞红了,她也不知为什么自己反应这么大,见她不答话,姚家兴也不逼问,他知道张弛有度的道理。
    故意转移话题说道:“柏哥儿虽是早产儿,但他的身子骨极佳,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你可舍得他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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