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水的深处是一帘湍急的瀑布,从百丈高的悬崖飞流直下,看起来甚有些险峻,裴静宸却似是毫不在意,他动作娴熟地穿过,一路行至山腹之内,那里是一处隐秘的洞穴,此时深夜,里面却隐隐透着烛火的莹光,看起来甚是诡秘。
    长庚听见动静,忙出来迎接,“爷!”
    他递过干净的布巾和衣裳,伺候着裴静宸换下,等收拾妥当了,这才开口说道,“贪狼到了,正在里头等着爷。”
    裴静宸轻轻颔首,“遇着点事,稍许耽搁了会。
    他忽地转身对着长庚,眼中闪着星星点点的亮光,“上次在清凉寺后山药庐大松之下打转的那个男人,你查得怎么样了?”
    石壁上轮盘转动,平地忽然开出一扇石门,长庚一边引着裴静宸进去,一边回答,“那人叫做钱三,原是永宁侯府顾家三房的奴仆,后来他表妹诞下了顾家的四爷元景,便被销了奴籍,派到外头铺子里当了个管事。
    三年前,顾家四爷擅闯围场冒犯了天恩,被遣送到了西疆战场,外头大多传言这位顾四爷不知好歹,已经死在了外头,故而这几年钱三的日子并不好过,管事的差事也被夺了,听说前些日子他不知怎得萌生去意,竟辞了工想要回老家度日。”
    长庚顿了顿,“我又使人跟了他一阵,发现他出了盛京之后,并未去往老家湘南而是一路西行,在并州府的时候,他盘桓了好些日子,置办了马车米粮,还请了几个保镖随行,跟着他的人回禀说,他是去德隆钱庄兑换的银子,看那行色,像是西行去寻人的。”
    裴静宸眼皮微动沉着声音说道,“留个人继续跟着,随时回报消息,倘若钱三有难,出手帮他一把,只是莫要被人察觉。”
    他话音刚落,便又进一间在怪石嶙峋间辟出的石室,桌几之上,两个身形魁梧的男子听见响动立刻站起身来,齐声唤了句“少主子。”
    庞坚上前一步,半跪在地,粗犷威武的脸上显出几分不舍和眷恋,他沉声说道,“皇上劳军犒赏已毕,赐下军饷犒封,着令属下明日便启程回西疆分与众将士,今日前来,属下是与少主子辞别的,天长路远还望少主子多加保重身子。还有,来时将军曾经吩咐过,有几句话一定要属下替他转达。”
    他顿了顿“将军说,镇北军是王爷一手建立,每位兵将都出自王爷悉心栽培,他徐麒原只是王爷鞍前的牵马小卒,如今却能独当一面成为御封的二品镇北将军,其中倾注了王爷多少心血精魂,王爷的大恩,他没齿难忘镇北军也誓死效忠哪怕已经过了十九年,镇北军仍旧是王爷的镇北军!
    将军还说王爷被小人算计万箭穿心而亡,郡主又不明不白地就那样没了这血海深仇早该要报的。从前隐忍不发是为了少主子的安危,如今万事皆备,只欠东风,还请少主子早下决断。”
    裴静宸面沉如水,平静地古井无波。
    他静默良久,这才沉声说道,“贪狼,我这里有一封书信,你要亲手交到徐将军手上,替我对他说,我的心意,皆都写在那纸上,我既已经下了决心,便不会再作悔改。那件事,就让他放手去做吧。”
    庞坚接过书信,结结实实地对着裴静宸行了个大礼,这便退了出空旷的山腹内,偶有穿堂的凉风,幽暗的烛火跳跃,在裴静宸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他对着空气一声低叹,抖落满室寂寥。须臾,他脸上的表情倏得沉静下来,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清无波,只是眸中却不知道何时多了几分坚定刚毅。
    开弓没有回头箭,有些事,一旦下了决心,就绝不能再回头的。
    午夜时分的空阔山林,明萱按着来时的路穿梭不停,她的步履飞快,一步都不敢停歇,好不容易回到悄然掩上的侧门,她便闪进庵堂,飞快地将门扉锁上,她掩着胸口靠在门板之后良久,侧耳倾听外头的动静,好半天,并无什么异样,她这才敢将提起的这颗心安然放下。
    管他是什么人,只要没有追来,她便安全了。
    明萱小心翼翼地进了屋,将身上的衣物整理干净,这才发觉头巾不知道遗失在了哪里,她眉头微微皱起,心里便生出些不安来。那方头巾原是尼袍上的前襟,她因为要裹头发才拆下来的,这会却将它丢了,若是圆惠发觉了问起,她该怎生回答?最紧要的是,她一时想不起来那头巾到底丢在了哪里,倘若是在山道上,她尚还有搪塞过去的余地,可若是……
    若是那方头巾被那莫名其妙-出现的男人拣了去,那她该如何推脱?总不能将庵堂离所有尼袍上的前襟都拆下来不成。
    明萱这样,忽然又有千万种疑惑涌上心头。
    深更半夜,这男人似是从山顶的悬崖上跳落下来的,那他是怎么掉落的呢?倘若他是失足或者为人所害,那掉入这样的百丈深渊,哪怕最终平安无事,也总该害怕惊叫两回的,可他却丝毫没有。这般天气,他本该穿着厚重外袍的,他却只穿着内衫,看他将发髻绑得那样紧,看起来竟是有所准备得一般,倒像是故意从悬崖上跳下的。
    可他为什么要跳崖?
    这白云庵三面都环着陡峭山壁,只有一条路通向外面,却是被重兵把守住的,这几天来她也仔细观察过了,这片谷林里除了庵堂之外,再没有别的人家。那男子方才并没有跟着过来,可那样陡峭的山壁,他也不可能爬上去的,那么他去了哪里?
    这样困惑忐忑,忽然远处传来清凉寺的更鼓。
    明萱心中一惊,她胡思乱想着,竟已到了寅时。
    这会已至四月,卯正天亮,庵堂的规矩是天色晃开便要晨起做早课的,细细算来离这会也不过一个半时辰而已,可她头上发丝却仍旧湿答答地垂落下来,黏在她白玉一般的脖颈之上。
    头巾不见了,一时半会尚还不算什么,可头发若是不及时弄干,到时候便定会惹人怀疑。
    她想了想,便蹑手蹑脚进了厨房,想着生火烧水能接着火光的热气将头发熏干,便果真开始忙活起来,先是烧水,后来见时辰不早,便索性揉起了面粉,包起了素馅饺子,蒸起了早饭来。
    负责厨务的比丘尼圆妙-进来时,明萱头发已然干透,她满面笑容,却又似是有些不大好意思地说道,“醒得早了一些,闲来无事,便过来烧了热水,又做了早饭,圆妙-师父,你尝尝能不能吃?”
    圆妙-虽然有些惊讶,但却仍旧接过尝了尝,素蒸饺的做法有些新奇,味道却并不差,她脸上神色便又多了几分惊喜。现今这年月,家中略有些资财的门户,厨上俱都有专事的厨娘,哪里还用得上当小姐的亲自动手洗手作羹汤?明萱侯门嫡女,身份不可谓不尊贵,可她竟然还做得出这样好吃的早膳,当真是难得。
    她忙点头说道,“我去端给师太尝尝看。”
    明萱嘴角漾起明媚笑容,“多拿一些过去,我蒸了好多,足够吃的。”
    一整个早上,众人瞩目的焦点皆放在这顿素蒸饺上,再无人去留意她身上不妥,自然也无人知晓她半夜溜号去泡温泉的事。
    今日恰好轮到明萱与静心这组去打水,她一夜未睡,其实又困又乏,可却不敢让师太看出端倪,便只好勉强担着水桶和静心出了门。接水的小溪在半山,一路上颇多细碎山石,她腿脚虚软,一个不慎,便就狠狠摔了一跤。
    静心急忙放下水桶过来瞧她,只见白嫩嫩的一双小手摔倒时撑了一下,竟被细石划破了掌心,一时鲜血直流。静心又惊又怕,忙拿出帕子将她手掌包住,便要扶着她先回庵堂去,“师太擅长制药,她那儿有上好的药膏,咱们快回去上药,否则你这伤口这样深,便是好了,怕也是要留疤的。”
    明萱倒并不在意手掌上会不会留疤,只是看静心那般着急,她也不好违了对方的意,便点了点头说好。
    静心一路扶着明萱回到庵堂,见四下无人,她这才想到今晨做过早课比丘尼带着沙弥尼们皆上山种菜施肥去了,她想了想便将明萱送至药室。可她并未跟着师太学过药术,不知道哪瓶是止血的药膏,又不敢胡乱用药。
    她一时犯了难,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明萱说道,“萱姐儿,你按住伤口不要动,先在这里呆着,我去将师太找来。”
    她话刚说完,便步履匆忙地去了。
    明萱用力压住手上的伤口,她忍住痛打量着这间药室,只见三面墙上俱都是小块的方格,上头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各色药瓶。她心中暗觉惊讶,没想到玉真师太不仅精通佛法,竟还有着制药的本事,以这屋中这成百上千罐的数量来计,显然师太算得上是个高手。
    她啧啧称叹,忽然目光瞥过一旁桌案,那里安然躺着一块杏黄色的布团,她脸色疏然一紧,疾步过去将那布团拿起展开,赫然便是她昨夜丢失的那块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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