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柳彦玲即便依依不舍,也被崔嬷嬷送出了,宛若却被贤妃留在了沐雪斋里,说这两日神好些,姨甥儿两个也能说说话儿解闷,别人还罢了,只赵睎欢喜的就差手舞足蹈了。

    跟前伺候的女出去了,如意才小声道:“皇上跟娘娘可是怎么个意思,奴婢怎么越瞧着越不对劲儿呢,不是皇上看上了柳府,要给十一爷配姻缘吧!”

    宛若抿抿嘴笑了:“他俩倒正合适”

    “什么合适?”如意撇撇嘴:“明明白白就是一对冤家罢了。”宛若扑哧笑了:“你怎的忘了那句老话,有道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怎么个不是冤家不聚头?”

    赵睎转过葡萄纹缠枝的隔扇门,笑眯眯走了进来,如意倒唬了一跳,急忙蹲身行礼,宛若白了他一眼,脸色微沉扬声道:“怎的十一爷来了,也没人知会一声,越发没规矩?”

    赵睎却嬉皮笑脸的凑上来,一屁股坐在宛若身边:“咱们之间,哪还用得着知会,是我不让外头的女们嚷嚷的”

    说着,歪头看着宛若笑了笑:“难不成你和如意正说我什么坏话?怕被我进来听着,因此防着我。”

    宛如推了他一把:“你若不走,去对面坐着,你没听白日里崔嬷嬷说,咱们如今都大了,男女之间的规矩,还是守着点的好。”

    赵睎自然是不大乐意,可见宛若的小脸有些绷着,也知道惹不起她,便站起来坐到对面去了。

    女刚端了茶进来,赵睎掀开盖碗瞧了瞧,遂放在炕几上,把宛如手里的也抢过来:“这个不好,我哪儿收着更好的,小春子,去把咱们的茶捧两盏过来,别用里的水,用前些日子送来的珍珠泉的泉水。”

    小春子应了一声,不大会儿功夫,从外面进来一个女,虽说也是女的绿色衣裳,穿着在她身上,却有一种明艳秀丽之感,袅袅娜娜款款而来。

    手里执着乌木托盘,蹲身行礼,略抬头,即便她仍垂着眼睫,也不禁令宛若狠狠惊艳了一下,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朱,莹白的小脸就如他手中托盘里的两只茶盏一样,润如堆脂,手指拖住托盘的边缘,十指芊芊如舒展的兰花,分外养眼。

    宛若略楞了一下,这么大个美人,赵睎却连看都没看一眼,伸手拿起上面一盏,塞到宛若手中,有几分讨好的道:“你尝尝这茶可好?”

    宛若接过来倒是没吃茶,就着桌上的犀角灯,端详手里的茶盏,半响儿笑了笑,指了指那个女,语带双关的调侃:

    “面白如玉,寥若晨星,真正美人美器,不愧是十一爷,真难为你寻出如此好的家伙什来。”

    十一顺着她的目光。瞧了瞧地上站的美人,皱皱眉:“怎么是你?谁让你上茶的,我不是吩咐过,让你后殿去洒扫吗?”

    美女一双明眸立时晕起点点泪光,晶晶莹莹闪闪烁烁,就如那一汪清泉,楚楚可怜,就是宛若在一边瞧着,心都软了,放下茶盏道:“你若是管教你的女,还是回你霜云殿的好,在我这里,便要给我留几分面子才是。”

    赵睎皱着的眉头顷刻散开,嘿嘿一笑:“管教什么?不过就是个使的女罢了,下去,下去,今儿爷高兴,暂且饶过你。”

    那美女泫然欲泣的施礼退下,到了隔扇门边上倚门回首,扫过赵睎颇为幽怨,却不失风情,宛若道:“你倒挺有造化,身边使的女都是如此美人。”

    赵睎却道:“她是父皇硬塞给我的女,自打进了我的霜云殿就成天病怏怏,走路摇三摇,我瞅着腻烦,打发去后殿洒扫,不知怎的又跑前面来了。”

    如意掩着嘴笑了:“十一爷这话儿奴婢可听着新鲜,所谓美女可不都是要袅娜风姿的才好,难不成十一爷偏稀罕那膀大腰圆,坐如钟,站如松,行如风的……”

    “噗……”

    宛若一口茶喷出来,不偏不倚直直喷在了赵睎身上,急忙站起来道:“对不住,对不住,如意,可胡说些什么呢……”

    如意忙蹲身赔罪,上前服侍着赵睎脱了外面的袍服,拿到里面去熨烫熏香,赵睎偷着冲小春子使了个眼色,小春子略迟疑半响,还是磨磨蹭蹭退了出去,却没走太远,就立在隔扇门外头,听着里面的动静。

    宛若无事,也不想搭理赵睎,他的衣裳湿了,也不好就撵着他走,便拿了一卷书,靠坐在灯下看书,里的犀角灯自然比外头的明亮许多,夜间看书倒也不费眼睛。

    宛若斜斜侧着看书,赵睎却定定看着她出神,她抢过弹弓瞄准落树杈上鸟巢的光景,仿佛还是昨日,不知不觉却过了这些年。

    她的变化不很大,或许在自己心里,她的变化不大,记忆中,她总还是那个宛若,那个不屑一顾望着他的宛若,那个冰天雪地里抱着他哇哇大哭的宛若,就像生了个儿一样,种在他心里,这辈子,下辈子,都不可能抹的去,所以她是他的,必须是他的。

    “宛若,你嫁我好不好?当我的王妃,我们就能长长久久在一处,再也不分开了。”

    宛若愕然抬头:“你胡说什么?”

    “不是胡说,我知道这些话说给你,你势必又要恼我,可我不知道你心里如何想的,所以我总想问问你的意思,可我一问,你就要恼我的不是,倒让我不敢轻易问了?”

    这还不敢问,宛若心里哼了两声,就差嚷嚷的满世界都是了,退了亲,加上赵睎的搅合,就连宛若自己都觉得,哪个男的要是还敢上门提亲,自己都佩服他勇气可嘉。

    可嫁给赵睎也绝不是什么好事?宛若还想活着平安到老,宅斗什么的,她都应付不来了,何况斗,她自认没那份心机,因此,她宁可孤独终老,嫁给赵睎也不予考虑。

    而且,宛若对赵睎没有男女之情,这点她很清楚,至多,跟承安一样,像他的弟弟,这个弟弟还远没有承安亲近,且皇子的地位在哪儿摆着,她也不可能把他当弟弟。

    可赵睎好就好在听她的话,别看平常对别人都跟霸王一样,她的话他还是肯听的,这又令宛若在心底,对他有了一份少见的亲近,只是这份亲近,她很少表现出来就是了。

    这样关系到嫁娶的话,别说两人如今正是适龄男女,就是真的兄妹之间,谈论这些,也不妥当,里间的如意听了,执着熨斗的手都一滞,放在一边的架子上,竖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

    宛若却静静瞧了赵睎很久,没恼却也没搭理他的话,只是扬声叫了声:

    “如意,十一爷的衣裳可熨烫好了?”

    如意忙应了一声,捧着赵睎的袍服进来,伺候赵睎穿上,宛若道:“时辰不早,我也该歇着了,十一爷回去吧,有话儿咱们明日再说。”

    赵睎还想说什么,小春子却一步迈进来:“十一爷,可真该回去了,明儿不是还要陪着南夏那位太子去京郊骑马吗?”

    赵睎目光闪了闪,行了几步,却站在隔扇门边上,低低说了句,仿佛发誓的话:“宛若,无论如何,我都要娶你的。”

    说完,才走了,赵睎的身影没在窗外,如意才低声道:“十一爷倒是真心实意……”

    却被宛若扫过来的目光盯住,下面的话没敢接下去,自家姑娘虽说平日好,可这脾气若上来,也是大的。

    宛若叹口气小道:“我干嘛非的嫁人,不是柳彦宏就得是十一,我就谁也不嫁才好,何况,今儿贤妃娘娘把我接进来,却又巴巴的让彦玲也进来,皇上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你不也听出来了吗,彦玲的亲事,说不得就落在了十一身上,我不过是个添头罢了,真真这皇家人的心思,都是拐了八道弯才知会你的。”

    如意一愣道:“不能吧,我刚头不过随意那么一说,即便正妃,柳府也算不上尊贵啊!”

    “尊贵与否有什么打紧,最要紧是正得用,如今咱们北辰和南夏如此境况,说不准,哪天就真打起仗来,若打起仗来,彦玲的祖父自然没大用,可她父亲如今正驻守在清江,登台拜将,可不也就顺势而为了,柳家的显达,便在情理之中,所谓水长船高,彦玲这位柳家嫡出的小姐,身份贵重也是顺理成章了。”

    宛若这话说的分外清楚明白,说的如意真如醍醐灌顶一般。她们这位姑娘,平日里读书,习字,画画,弹琴,瞧着不理世事的闺秀模样,可这中却有丘壑,通透明达,最难得,这份通透明达,在她自己的终身大事上亦然。

    就仿佛一个局外人,瞧着自己一样,一点不糊涂,虽有些太过淡定,与她的年纪不符,可这样的姑娘,不得不令如意信服,这样聪明有计量有主意的主子,如意情愿跟一辈子,断断不会吃了亏去。

    作者有话要说:有错字亲们一定提出来,写的头昏脑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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