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怔怔望着赵睎,仿佛从第一天认识他,他就这样,虽为皇子,身上却总一股执拗,就像一个孤独被宠坏的孩子。

    宛若有时候总想,他喜欢她,缠着她,或许是一种潜意识的恋母情结作祟,毕竟自己虽顶着这个萝莉的外貌,里子却实实在在不小了,思想成熟,行为独立,这种成熟在举手投足中表现出来,吸引极度缺乏母爱和安全感的赵睎,仿佛也是意料中事。

    不然,怎么解释,她长的真不能说多漂亮,聪明也不过是小聪明,才艺也只能算过得去,在众多名门闺秀中,从身份到姿色到才艺,她可说都不出挑,柳彦玲都比她漂亮多了。

    且,赵睎这个提议甚为荒唐,私奔,她不想也不能,她并不天真,跑不跑得了还另说,两人本不能算两情相悦,即便真两情相悦,宛若也绝对不会选择私奔,尤其在这样的封建王朝,私奔还不如自杀痛快。

    何况赵睎还是皇子,皇上最看重的皇子,自己身后也有众多条命,外祖母,娘亲,是她不得不去在意的人,她虽然凉薄,真做不到如此昧良心,而这些话从赵睎嘴里说出来,又是那么令人震惊,震惊之余,宛若也有些许感动。

    别管结局如何,他肯为了自己舍弃荣华富贵跟这锦绣江山,这令宛若不得不感动,这个男孩,是真心喜欢她的,只是过于喜欢,有些偏执,趋于疯狂,以至于做出的许多事,没有考量后果。

    此时此刻,宛若倒不怨他了,赵睎很难得,对她的这份赤子之心尤其难得,宛若伸手去拉他的手,拉着他坐在一边的凳子上,他手心里有些潮热,大约也是紧张的缘故,这样的他,令宛若不禁想起八年前的事儿。

    在宛若心里,赵睎更像她的弟弟,比承安像的多,三人年纪差不多,可宛若活了两世,都不如承安早熟,在承安面前,她不由自主就会懒惰起来,坐回原来的自己,轻松毫无压力,她可以跟承安撒娇,使坏,甚至耍赖,承安都会用一种包容的态度对她。

    在承安面前,宛若觉得自己很小,可以忽略不计前世今生,在他面前,她就是个最平常的小女人,不用动心机,不用费脑子,所有一切他都给她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如果承安不是她的弟弟,她倒是最乐意嫁给他。

    而赵睎不一样,他变着法子的哄她高兴,各种稀罕玩意儿都一股脑送到她跟前来,他做的这一切毫不避人,明目张胆,虽是赤子之心,却给她带来了很多麻烦,他做什么事儿,从来不会仔细思量,尤其对她,一冲动起来就不计后果,如今这牢狱之灾,认真说也是拜他所赐。

    如果不是赵睎洞房花烛夜的一场大闹,皇上虽不一定会放过苏家,可至少不会这么快,宛若暗暗一叹,对赵睎,她发现自己力不从心,不知道该怎么对他才好。

    望着他满含期待的目光,宛若声音尽量放缓,细致温柔的劝他:“好男儿志在天下,儿女情长不过小事罢了,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你不是个甘于庸碌的人,而且皇上给你铺好了一条锦绣的通天大道,沿着这条道一步一步,你就能贵极天下,当你有那一天的时候,我愿意做你恩泽庇佑下,仰望着你的臣民,看着你,用你的经天纬地之才,干出一番空古绝今的大事业来,标榜史册。”

    宛若这番话真算搜肠刮肚,本也是好意,可听在赵睎耳朵里,就觉分外刺耳,赵睎蹭一下站起来,一把甩开她:

    “一向知道你才思敏捷,口齿伶俐,何必跟我卖弄你的口才,你就直接跟我说,不想跟我走就是了,即便我抛弃所有的一切,你依然不会跟着我,因你从来就没喜欢过我,对不对,你宁愿嫁给皇叔为妾,也不愿意嫁我为妻?”

    赵睎眼中的热切温暖顷刻散去,一丝不剩,后退一步,挺直脊背,直直看着宛若:“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放心,以后我再不会来问你这些了”

    说着,扭身往外走,宛若短暂愣了一下,继而回过神,追了两步,拽住他的胳膊:“赵睎我是好意,你别折腾了,好好的不成吗?”

    “折腾?”赵睎回过头来,脸上一丝波动也无,就这样冷冷淡淡的看着宛若,宛若忽觉从脊椎下升起一股寒意,这样的赵睎冷漠疏离,而且狠戾,从他冷淡的目光里,宛若看到了狠戾。

    “宛若,既然你让我当皇上,那么我就是未来天子,作为天子,对于自己喜欢的女人,从来不用求得,记住我的话”

    迅速转身大步而去,宛若觉得自己大概弄巧成拙了,忽觉门口有人影,以为是赵睎转回,一抬头却发现是柳彦玲。

    柳彦玲望着宛若的目光,颇为复杂,她是尾随着赵睎来的,宛若跟赵睎说话的时候,她就躲在外面,朝睎出去也看着她了,不过只冷冷扫了她一眼就走了,在赵睎眼里,她从来是个可有可无的摆设,他心里眼里,始终只有宛若。

    柳彦玲算真正醒悟了,自己喜欢人的确是赵睎,嫁给他,会雀跃期待,知道他不喜欢自己,那种难过和伤心,是柳彦玲活了十五年没经历过的痛。

    娘亲私下里劝她说:“这男人别管地位多高,哪个不喜欢温顺的女子,你这脾气,从小就不好,若是嫁个平常人家,不如咱们家的,夫妻有些小口角,爹娘还能偏帮着点,既然嫁进皇家,就得学会大度和隐忍,如今才你一个,以后妻妾一个个纳进来,再说远点,将来有那一天,三六院,你怎么办?拈酸吃素,你吃的过来吗?”

    娘亲的这话,柳彦玲怎会不明白,就算她心眼小点儿,也不是没有容人之量,男人三妻四妾,谁家都一样,更何况皇族,只是宛若不是赵睎的三妻四妾,以前是知道赵睎惦记宛若,可那时候男未婚女未嫁,如今他都娶了她,还这么放不下宛若,让她情何以堪。

    更何况,哪里是放不下这么简单,洞房花烛夜,为了宛若他差点掐死她,皇上来过之后,他倒是没再闹,可也不理她,龙凤花烛一直燃到天亮,她孤零零坐了一宿,都没见赵睎的影儿。

    洞房之后,更是直接搬到偏殿去住了,连句话都不跟她说,这算哪门子夫妻,到了晚上,就是熏炉的炭火再旺,她也觉得冷,那种冷是从心里钻出来的,冰寒刺骨。

    刚才在外面她听得真真切切,赵睎,对她冷的,连看一眼都嫌烦的赵睎,为了宛若,竟然要抛下所有,别说她这个挂名的王妃,就是皇皇位,荣华富贵,他都能不要了,他只要一个苏宛若。

    那一刻,柳彦玲羡慕宛若,也嫉妒如狂,仿佛从一开始,她的人生里就处处比不过宛若,到了现在,她嫁给赵睎,依然是一败涂地,即使全家都下了大狱,在这样脏污晦暗的地方,苏宛若依然从容淡定,站在这里,跟站在她家花园里毫无二致。

    宛若望着柳彦玲好半响,规矩的蹲身一礼:“罪臣之女苏宛若,给辰王妃请安”

    客气,疏离,这一刹那,两人都明白,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两人之间隔着一个赵睎,仿佛隔了刀山火海。

    宛若很无奈,可对于柳彦玲,也有基本的了解了,不能说她多坏,可从小到大,她对自己都存着一份心结,这份心结随着世事变迁,越结越死,越结越大,至今已再难解开。

    即便宛若如此卑微的姿态,落在柳彦玲眼里,也觉得她是故意为之,柳彦玲看了她很久,转身说了一句:“宛若,既然你知道我已经是辰王妃就好,不管现在还是将来,你若跟我争,我都不会再顾念丝毫姐妹之情的”

    “你该知道,我从来没想跟你争什么,现在以后都不会”

    “是啊!”柳彦玲仿佛喟叹一声,有些喃喃仿佛自语:“你不争的,比我这个争的得,到的还多,我比不上你,可他是我的,我不会让给你。”

    彦玲走了以后,宛若不禁摇头苦笑,就是在这不见天日的大牢里,她都求不到片刻清净,何去何从,对于未来的吉凶祸福,她自己都觉得渺茫难期。

    嫁给谁?或为妾,为奴,为婢,都不是她能决定的,其实,包括柳彦玲跟赵睎在内,他们都是皇上手上的提线木偶,粉墨登场,隔着幕布演着自己的喜怒哀乐,只是这出皮影戏何时落幕,身为戏中人的她们,没有权力决定,决定的人是皇上。

    可很快,皇上发现,即使他贵为天子,也不得不屈从于变数,且,这变数来的如此突然,瞬间就打乱了他筹谋已久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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