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天听了紫衣少女这番话,一阵苦笑道:“真是后生可畏,姑娘就不必宽慰老夫了。老夫方才一味催动内力抢攻,罢剑收手之时已隐隐觉得气力为之一滞。姑娘催动上乘心法,使出这等轻功身法,能在数尺之地闪躲自如。现今话语之间却无一丝毫无疲态,这等修为老夫钦佩之至!”
    说罢双目望向窗外,仿佛在追忆往事一般,接着说道:“只是姑娘这形如鬼魅的轻功身法,让老夫想起了多年以前的一位高人。不知姑娘可否认得当年师出玄门龙虎一脉,人称‘行如鬼魅,一剑封江’,二十多年前居于武夷山,而后不知生死的江紫彦江大侠?”
    “那时老夫正值壮年,有幸在衡山大会上目睹了江大侠一举夺魁,技压群雄的风采。只是后来,听说江大侠向各派散下英雄帖,要在洞庭湖君山之上会盟,意欲联合江南武林为抗元兴汉助一臂之力!”
    “这本是一件造福苍生的大事,却不想江紫彦在会盟前夕与他的家人及弟子十余人一起惨遭暗算!老夫听传言说,被人发现之时,江紫彦的家人和几名弟子均横尸当场,却唯独不见江紫彦大侠本人的尸首。但也从那以后,江大侠便在武林中销声匿迹,老朽在蜀中再也不曾听过他的音讯。”
    紫衣少女听了这番话后一愣,说道:“你说的什么江大侠我可不认识,我的这一身功夫都是我爹从小教我的!”
    刘景天听罢奇道:“姑娘有这等好身手,令尊大人必定是身负绝学的旷世高人了,不知能否代为引见?”
    紫衣少女听了噗嗤一笑道:“我家在海外的岛上,离这里远得很。我爹常年身体不便,靠给岛上的百姓和来往船客算卦为生,只有个老仆与我爹和我住在一起。我从小就没离开过海岛,听路过岛上的船家说,中土好玩得很。我爹不让我来,这次到江淮水乡,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再说我爹走起路来都吃力,又哪里算得上什么旷世高人诶!”
    众人听这紫衣少女如此一说,都觉得她所讲的故事甚是稀奇,多有不信。
    刘景天心想:“这女娃的话太也匪夷所思!多半是我这侄子惹恼过她,她不想带我见他父亲,瞎编出来的话搪塞我的。”
    这么一想,顿时觉得再在这里待下去不过是自讨没趣,便对那紫衣少女说道:“今日之事老朽甘拜下风!前些日子我这不成器的侄子多有冒犯,还望姑娘不要怪罪!”
    随即转身,对身旁早已呆住了的蓝衫少年等人喝道:“老朽自知不是这姑娘对手!还嫌在这里不够丢人么?都走吧!。”说罢第一个转身下楼而去,那蓝衫少年听罢一跺脚也转身去了,金龙帮的二十余人转眼间也是走得干干净净。
    柳少阳在一旁把一切看在眼里,名动武林,威震蜀中的的刘景天竟然在这紫衣少女身上知难而退,颜面扫地。柳少阳只觉得这事若非亲眼所见,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
    那紫衣少女见金龙帮的人都走了,便继续坐下来喝酒吃菜,好似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鸿雁楼剩下的酒客们也渐渐都继续用起饭来,也有人侧眼看着紫衣少女相互窃窃私语,似是在议论刚才发生的事。
    柳少阳和陆百川一番把酒畅谈,又看了一场江湖比斗,便就在楼下各自别过。
    柳少阳道:“今日一别,虽是山高水远,却也来日方长。大哥好自珍重,来日再见!”
    陆百川也朗朗道:“与兄弟这等少年英雄相交,真乃陆某平生之幸事,贤弟后会有期!”
    离去之时,细雨初停,风拂柳轻。柳少阳又回头望了望远去的陆百川,瞅了瞅鸿雁楼。隐约仍能看到紫衣少女犹自在饮酒赏景。暗自感慨一番,也就转身去城外搭船,准备回淮安总舵复命去了。
    清明时节,地处洪泽,运河咽喉的重镇淮安府一片细雨纷纷。城南的威远镖局这几年不但生意兴隆,更是这些年名震武林的两淮大帮,五行门总舵之所在。此时前厅的正堂上正坐着十余名身着素服的中年汉子,拥着正中间端坐的一名年近五旬的长髯老者,堂下两廊依次有百余人分立两旁。
    天色已是晌午时分,蒙蒙细雨依旧不紧不慢地下着。堂上左手一名中年长者,起身低声对坐在头把檀木椅上的长髯老者道:“门主,已经晌午了,柳左使还没有回来。先主祭奠仪式的时间可快要到了。”
    那长髯老者沉声道:“孟贤弟,我这侄儿爹娘死得早,是你我看着长大的。别的老朽不敢妄言,却是大有君子之风。这十余年来应人之事必定倾力而为,所承之诺一向言出必践。年前他走的时候说过,说最晚赶在清明祭祀先主之前必定回来复命,那是不会错的。”
    说到此处,长髯老者又瞅了一眼堂外,接着道:“前几日他已飞鸽传书于我,言道所查之事已有端倪,即日便可回来复命。如今祭祀时辰已近,仍未回来,定是路上耽误了,再等等吧!”
    话音刚落,院门外响起了嘚嘚的马蹄声,一声清爽的高喝伴着蹄声响由远及近而来:“五门显能平四海!”
    院内守门的玄衣汉子听了应声答道:“二使扬威镇九州!”
    堂上的长髯老者听罢起身笑道:“阳儿回来了!尔等这就随老夫去祠堂,派人下去告诉柳左使,让他放了包袱直接便过来!”
    柳少阳这一路顺运河而上返回淮安,只因时近清明,沿河两岸乘船之人甚众。柳少阳虽然沿途有门中弟子接应,舟来船往,却也误了些时日,总算在清明之午时赶回了总舵。匆匆放了行囊,早有人传话于他,换了素服便径直去了后院的祠堂。
    这祠堂平日里乃是五行门的一处禁地,独立于四周的厅堂廊房,单置一院。堂前修有七八阶石阶,屋子四周不设栏窗,青砖砌成,正中大门用精铁打铸。并非祭祀之时,两扇铁门用大锁锁住。就是每年清明时节,也只有五行“武”、“智”、“筹”三尊,左右二使者和精金、巨木、圣水、焚火、固土五旗的掌旗使等人,方能入内。
    此时正是年年祭祀之时,祠堂内左右已分列了十余人。屋内四周白帷布置,素花供奉。堂中央供桌之上香火缭绕,几支白烛火光闪动,祭台上三牲五鼎已毕。桌上正中央的牌位刻着“先主吴王士诚公之位”几个大字。
    柳少阳入得堂内,见了为首的长髯老者,俯身拱手说道:“门主,属下因故来迟,误了祭奠先主的时辰,特来请罪!”
    这长髯老者正是两淮武林,剑法第一的五行门门主吕子通。此时见了柳少阳赶来,朗声道:“柳左使因帮务来迟,乃事出有因,也未误了祭祀之礼,入列便是!”柳少阳听罢转身入列。
    吕子通见柳少阳入列,环顾众人一周,继而转身面朝桌上的牌位俯身拜倒,祠堂内其余众人也尽皆跪拜于地。只听吕子通肃声道:
    “先主士诚公在上,时光荏苒,又逢清明。老臣御前护卫军统领吕子通率大周忠臣,五行门下属祭拜于此。老臣身怀国仇家恨,感士诚先主知遇之恩,未敢有片刻忘却主公之遗志。今于主公灵前起誓,殚精竭虑,兴复大周,鞠躬尽瘁,至死方休!若违此誓,天地不容!”
    五行门门主吕子通早年师从两淮齐云山玉虚真人门下,习得五行相生,以气御剑的法门。而玉虚真人一生只收过三个弟子,以吕子通年龄最小。
    灵虚真人过世之后,吕子通与师兄柳承宗往高邮湖游历,正值张士诚纠集两淮百姓,起兵反元。吕子通深恶元庭残暴,便与师兄一同投身张士诚麾下。
    张士诚对吕子通信任有加,让他做了御前护卫军统领。朱元璋下《平周令》征剿张士诚,张士诚用人不当,形势急转直下,吕子通结发妻子也死于乱军之中。
    平江城倾覆之际,柳承宗夫妻身死,张士诚命吕子通持诏书突围,招揽被杀散的旧部。此时的平江城被几十万人马围得铁桶一般,吕子通在三军中挑选了百名勇士,自己背着已故师兄柳承宗的儿子柳少阳,带着这百余骑出城冲杀。一阵混战。
    待到跑出近百余里地,甩开了朱元璋的追兵时,百名勇士杀得只剩下一人。吕子通一问之下,方知此人名叫孟绍良,投军前是河北五凤刀门下弟子,两人当下结下生死之交,方才堂上左手的中年长者正是此人。
    吕孟二人东觅西寻,纠集了几支军马正要赶赴平江,却传来了平江城破,张士诚火烧齐云楼,被俘自尽身死之事。吕子通悲痛之余,深感张士诚知遇之恩,加之记恨与朱元璋有杀妻之仇决意不降。无奈之际,将部属化整为零,隐匿民间,以图东山再起。
    张士诚做了多年吴王,虽说少了些大志,只图偏安一隅,却是颇得民心。吕子通将那些愿意兴复大周的旧部召集起来,又收了几个因连年征战,流离失所的孤儿做义子,亲自传授本领。在两淮一带沿袭玄门齐云山一脉开办五行门,自己做了门主,位居五行三尊之首。广招门徒,做起了码头河运的生意。
    十余年间又陆续办起了百十处镖局酒肆,门众发展到万人之多,俨然已经成了两淮一代第一大帮派。
    一年前,巨木旗掌旗使木玄英回到总舵。禀报说自己手下有人无意间打听到,昔年陈友谅鄱阳湖水战惨败之时,似乎曾将随军财宝藏于附近山林之中。但却知是道听途说,知之不详。
    吕子通这些年一心要为起事筹措钱饷,五行门虽已遍布两淮,广集钱财,但仍感不足。因而虽是捕风捉影之事,吕子通却也想要打探清楚。
    随即派柳少阳挟五行令,去鄱阳湖抽调分舵可靠门众一探究竟,往返查证,用了近一年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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