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伩走后,李昭仪就一个静静的站在窗前。
    十一月初的夜里,没有月亮,所以外面也是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清,但是李昭仪却静静的窗前,不知道在看什么。
    又或许,什么也没有看。
    偶尔有微风吹进来,吹动了外面的树枝,树枝就在枝头摇曳着。
    李昭仪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喜欢跳的舞来,想起她第一年进宫的那年端午节,她还凭一支舞,从婕妤升到了充媛。
    人的回忆是无穷尽了,李昭仪想起那年端午,就接着想起了后来她怀孕,再后来流产,然后领养三公主、三皇子,然后再怀孕、生子、丧子……
    终其一生,她也没能留住一个孩子,不管是不是她生的。
    罢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如今是天平十二年十一月初五,她是天平三年三月初九进的宫,算起来,只差四天,她进宫就有九年零八个月了。
    九年过去了,当初的文贵妃、钱淑妃、安贵妃都不在了,和她一起进宫的庄昭容和莫婕妤也早都成了一抔黄土了,而她身边的如月也已经去了,她的三公主和六皇子——华儿和显儿也都一两岁就夭亡了……
    李昭仪想到此,眼中不禁蓄满了泪水。
    然后一步一步走进了内室,从她床下的暗格里拿出了一个小瓷瓶,颤抖着一双手将小瓷瓶里面的东西倒在自己手里,囫囵吞下去之后,李昭仪的神情才平静了一些。
    此时此刻,她只想到了当年端午宫宴上的那一支舞,那一支她从小到大最爱跳的舞。
    李昭仪翻出了那件衣裳,那件她最爱的却又没有机会穿的大红色的衣衫,趁着夜色渐浓,李昭仪换上了那身衣裳。
    换上之后,李昭仪还对着镜子照了照,发现自己脸上苍白,李昭仪又坐在梳妆镜前仔仔细细的给自己梳妆了一番。
    终于收拾好了自己,李昭仪对着镜子微微笑了笑。
    就站在镜子面前,李昭仪抬手,想要再跳一次当年的舞,只是一抬手,李昭仪就发现自己有些乏力。
    苦笑了一下,李昭仪又拿出笔墨纸砚,她想要作画。
    进宫之前在闺阁的时候,她琴棋书画是一样都不差的,画一幅画,对于她来说,委实比跳舞还要简单一些。
    李昭仪画得很用心,她一边画画,一边照镜子,她画得很慢,一笔一划一勾勒,无一不传神。
    等到李昭仪画完,已经是寅时初了。
    李昭仪满意的看着自己的画作,脸上终于有了些昔日的笑容。
    她将画放好,就展开放在梳妆镜面前,然后她便对着梳妆镜翩翩起舞,纵然舞姿不再像当年一般动人,但是她仍然觉得很快活。
    她想跳舞,她觉得这样快活。
    快活。
    翌日辰正,梨伩刚刚用过早膳,就有宫人来报,说是连华宫出了事。
    宁淑妃被刺之后,后宫便没了掌权的人,所以这宫权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梨伩的手里,这出了事,自然也是梨伩去处理。
    听说连华宫出了事,梨伩的手微微一抖,手中茶碗里的茶都洒出来了些许。
    “去连华宫!”梨伩心里有些堵得慌,李昭仪她……
    诚如梨伩所预料的那般,李昭仪死了。
    不过纵然梨伩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看到李昭仪死的模样时,她的心中仍有几分震撼,然后随之而来的是泪水。
    也不知道为何,当梨伩看到李昭仪死的模样时,梨伩就是觉得鼻头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梨伩一边让人不许动李昭仪的尸体,一边赶紧吩咐人去请东祈临。
    李昭仪身穿一身红衣舞裙,她的脸上着了妆,嘴上用了大红色口脂,因着死去的时间不长,所以李昭仪的脸上并不惨白,许是着了妆的缘故,李昭仪的脸色看起来不算太差,好似李昭仪只是睡着了一般。
    李昭仪趴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的是一幅画,画上画的是一个红衣女子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大殿上翩翩起舞。
    画上的女子赫然就是李昭仪。
    落款是李氏惠琴,天平十二年十一月初五。
    十一月初五,是李昭仪的儿子六皇子的生辰,怪不得李昭仪要选这一天……
    李昭仪身着红衣,微微慵懒的趴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自己身前画的自己跳舞的画,这一幕就好像李昭仪还活着,她只是在欣赏自己的画,欣赏得累了就趴在梳妆台前睡着了一样。
    只可惜,李昭仪嘴角已经干涸的血已经那幅画上已经变得朱红的血,都在提醒着别人,李昭仪已经死了。
    不知为何,梨伩有些想失声痛哭。
    但是还是忍住了,毕竟这是在宫里。
    毕竟是在宫里啊!
    虽然李昭仪意图刺杀宁淑妃,但是如今李昭仪已经死了,李昭仪的父亲也以没有教养好女儿为由乞了骸骨,东祈临自然不好再对李家有什么责罚。
    在梨伩的建议下,李昭仪被追封为李妃,入葬皇陵。
    李昭仪的死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后宫反而平静了下来,李昭仪的父亲乞骸骨回了老家,李昭仪的哥哥也不再咬着宁淑妃不放,宁淑妃也安心养伤,不见有什么动作。
    似乎一切都随着李昭仪的死而结束了。
    只梨伩,始终忘不了她看见的李昭仪死的那一幕。
    她应该是最后一个见过李昭仪的人。
    她走了之后,李昭仪应该就画了画,然后穿上了自己喜欢的衣服,看李昭仪死前都还不忘将自己跳舞的样子画下来,想来李昭仪是喜欢跳舞的,或许李昭仪画完了画还跳了一支舞,一支她最喜欢的舞。
    然后呢
    然后她服毒,自杀。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每想起李昭仪,梨伩又觉得眼泪止不住了。
    她莫不是欠了李昭仪的不成?
    梨伩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也许是因为她和李昭仪一起进的宫,又住的同一个宫,因着一个封号的事情,她和李昭仪不打不相识,后来李昭仪怀孕流产之后,也渐渐磨平了性子,开始和梨伩有了合作,一步步走到今天。
    李昭仪突然不在了,梨伩只觉得这后宫更冷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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