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珍藏的妖珠与元旦,交给诗白起,又挥袖唤出晃思泉真心幻化而成的幼兽,他轻声道:“自今日起,你便是这地府的白无常,你手中所捧之物与你有缘,虽如今枉然无忆,但终有一日你能想起他们。这期间你自可待在地府,好好看守这只兽,若有朝一日你能想起前因后果,这只兽亦能吞下纠缠在一起的妖珠与元丹,功成之日,便是你身退之时;我暂且扣下你一遭轮回,为保公正,我无法使你想起自己的前身,但我给你自由,你可选择究竟在何时愿意投胎为人,经历这最后一世的劫难……”

    诗白起垂眸看着手中光华剔透的两颗明珠,幼兽戒备的伏低身子,冷冷的盯住他,那眼中分明有着稚嫩的天真和无辜,如此温柔,他点头:“好。”

    自此一守八百余年。他日日捧着明珠端详,记忆也如一副徐徐展开的画卷,一点点填充着空白的曾经,然而画卷中只有一个少年和一位天神,没有他,他是谁?他这样问自己,最终却是无奈一笑。

    终有那么一日,幼兽蹲在他身边呜咽着忽然泪流满面,他看着珠子内闪烁的画面,那里有少年动人心肠的天真笑靥,以及他流泪时肝肠寸断的眼神,那么那么绝望,绝望而悲伤。

    胸膛里弥漫的难过好像寻到了源头,幼兽张开吞下妖珠与元丹时,他怔在原地,张嘴,却发不出一个声音。

    尔雅的元神又现,问他:“你唤我来,可是想好要投生第三世?”

    他有些迷茫的看着他,右手下意识的按在胸口,烈烈疼痛密布在肢体间,他有些艰难的回答:“我不知,我,不懂。”顿了顿,目中似燃起一星火焰,“他,那个眉心有滴红痣的少年,是谁?我分明认得他,分明认得……”

    “他是你的劫。”尔雅道,“你既已看过那两人的纠缠,我且问你,若此行再入人间,你依然躲不过与他们的纠缠,你是否甘愿……”

    “我愿。”他闭上眼,轻轻的说,“我愿再入人间,只求能看他一眼,即便这是彼此的劫难。”

    天神默然看着他,良久:“如你所愿。”

    诗白起凝固的时间再度流转,他的第三世,却恰好是碧玉落和晃思泉投身人间的最后一遭:失去了真心的晃思泉涂有一副空壳,变成性情凉薄冷淡薄家大少薄佻白;

    碧玉落身负晃思泉生生世世诅咒的恨,八世不得善终,第九世更沦为隅庭难以启齿的七少爷隅殷色,惨遭剜心剔骨之痛,受尽折磨,然而更出人意料的是这一世阴差阳错,碧玉落身心亦分离,隅殷色承载了他所有悲惨的命运,而与碧玉落有着相同样貌的薄佻溪却成了顽疾在身,迷恋兄长的病态少爷;

    谪仙诗白起第三世终于得偿所愿,与曾经深爱的少年相识并相爱,只可惜悖德乱伦之情是为人伦大忌,最终亦逃不过这场灭绝人性的惨剧……

    三人一世,走到最后,亦再分不出是谁的愁肠断送了谁的大好河山,只空有一腔爱恨,到头来,谁有能真的得偿所愿?正应了那句话:

    我们相爱一世,却只能落得如此结局。

    此时。人间。

    淮南的春天总比其他地方来的迟,然而此时也是冬雪早化,暖意融融,只是这一切都戛然在结局的前一秒——

    “我们自由了。你,开不开心?”逆流而上的悲伤,变成眼底滚滚而下的泪水,少年抱紧男人已经僵硬冷却的身体,他跪的笔直坚决,少年把脸埋进对方颈窝里,寂静的泪流满面。

    是在那个瞬间,大雪无声落下,一层一层的白刷下来,浓郁的笔触带着肃杀和萧条兜头盖下,所有希望被掩埋在雪地之间……

    始终像在旁观的隅枕棠动了动嘴唇,终于清醒过来,他迟缓的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握住少年纤细的肩膀,抬起下巴一看,那张布满泪痕的脸,唇哆嗦着,竟发不出一字一句。

    他冥冥之中仿佛想起了什么,那不仅仅是代表着隅殷色、薄佻白与隅枕棠三个人的爱情,那些陈旧的带着痛意的片段掀动着他的神经,仿佛一案年代久远的卷宗,轻轻一吹,尘埃起舞……

    一双冰凉的小手轻轻盖住他的眼睛,怀里的少年气若游丝,声音里却含着笑意:“不要,再去想……”

    ——什么?他睁大双眼。

    少年在他臂弯中渐渐滑向怀抱深处:“不要再去想,我们的过去……无论是你,还是他,还是我们三个的过去,已经……没有意义。”

    “……我不再恨任何人,如果恨只能掩埋最初的美丽,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究竟是一个人的错,还是,谁都没有做对什么……我曾深爱过你和他,却到如今才知深爱是一柄双刃剑,有多么爱,就会有多强烈的恨……”

    “白起,我们缘尽于此……”颤抖的手指摸上他的脸,摸到一串温热的泪,少年漾开一朵笑靥,“我放了你,不再苛责其余,你也不必再愧疚这一世曾有过的退缩,前尘旧梦如是,我依旧不曾后悔与你相遇,绝不。”

    “而我,而我。我到底是,爱惨了他。他生我亦活,他死,我亦逝。”他的手轻轻滑下来,落在半空中无力的晃了两下,渐渐安静下来。

    隅枕棠垂首,只见他半阖的眼眸,眉梢眼角具是温柔,以及他嘴角将露未露的笑意,还有他捂着自己胸口的,已经冰冷的手臂。

    他愣了两秒,才知他已离去。

    ——上穷碧落下黄泉,随君直到天尽头。

    一定到最后一刻才肯释怀,曾经那么恨着并且爱着的人,其实有多渴望看见对方明媚的笑靥,而非绝望的眼神。所以晃思泉放手,在他的真心和仁慈并不曾归来的时刻,他却破除了自己施与自己的枷锁;所谓“雪里红”,只是要他心头的一口热血,夹杂尘世间百味情感,那些曾经被他剔出身躯的喜怒哀乐,在最后一刻终于聚齐。只可惜深爱之人再不忍踏着他的逝去而重生,缺少最后一味药,绝症仍然是绝症。捧住心脏的少年,如隔千年一般聆听着这熟悉的节奏,尽管它越跳越慢,最终化成一串静止符……

    隅枕棠仰起脸,大雪漫天,不复来路。

    时年秋。

    帝京暴乱,武林盟以权思之为首浸入皇城,“清君侧”旗帜下却软禁了帝王,妄图逼迫其拟下让位诏书,帝震怒之下一命呜呼。叶湛与权思之决战皇城,巅峰之际,权思之却突然爆心而亡,原是因贪婪而旺盛的邪念冲破了心脏,叶湛夺回玉玺,叶军大震,武林盟仓皇中迅速瓦解,江湖人士潮水般消褪……

    同年冬,叶湛顺利将京都势力收拢。

    翌年盛夏,叶湛正式登基称帝,改国号“埜(ye)”,帝都更名为樗(chu)北,年号“永缁”。

    永缁元年,叶王大赦天下,免赋税三年,举国欢庆。

    皇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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