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若雪脸一红:“刘姐姐,不是你学问不精深,更不是你不尽心,实在是我,是我天生对这些不感兴趣。那些武学招式,我看一遍就会了,根本就不需要学第二遍。可那些诗啊词啊琴啊棋啊,我一听就头疼。更不用说什么女红了,我可以舞上一天的剑,却绝对拿不了片刻的绣花针。”
    刘姐姐正色说道:“当年我曾许你爹爹一个端庄娴雅、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现在十年过去,端庄娴雅这四个字,你静下来的时候,倒还有几分神韵;你一动起来,那就是青城剑派的大姐大。你天性好动不喜静,能够这样,我也勉强可以接受。”
    “知书达礼这四个字,知书还可以,算交待得过去。礼节这块,平常看你也马马虎虎,但是……”
    说到这,刘姐姐声音渐转严厉:“但是,女子礼节,首重贞洁。贞洁不顾,就是不知礼节、不知廉耻!身为女人,可以不端庄不娴雅,可以不知书不通礼仪,但,绝对不可以不知廉耻!“
    说到这,刘姐姐声色俱厉:“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你我虽情同情妹,但有师徒之实。你犯下如此大错,就是你自己、你爹爹还有我三人的过错。”
    “我从来贞洁自持,绝对容不得这等大错。你许家对我有大恩,我不忍心责备恩人,所以你的错,所结的果,就由我来承担!”
    刘姐姐言毕郑重一礼:“娘子,以后请多多保重!”
    说完,她淡淡转身,淡然离去。
    许若雪呆了、傻了,直到刘姐姐掀了门帘,她才惊醒过来。一个纵身,她挡在刘姐姐面前,颤声道:“刘姐姐,你、你这是要去干嘛?”
    刘姐姐答道:“你现在长大了,已不需要我陪在身边。未亡人犯此大错,再无颜面苟活于这天地之间。这就回去一根白绫,随我夫君而去。”
    许若雪惊得倒退几步,惶恐之下,连眼泪都出来了:“刘姐姐,你、你是说笑的吧?”
    刘姐姐淡淡说:“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
    许若雪深知,自己的这个刘姐姐虽然只是一介女子,但意志之坚,天下少有。她即说了回去用一根白绫,那用得就绝对不会是一根黄绫。
    一把抱住刘姐姐,许若雪哭道:“我不许。你我即是姐妹,也是母女,你若因此而去了,我还怎么活啊!”
    刘姐姐长叹一声:“傻瓜,你拦得了我一时,还能拦得了我一世?”
    抱着这柔软的身体,感受着这身体里那比铁还硬的决心,许若雪心神大乱。刘姐姐以前的教诲,刚刚说的话,还有她此刻的决然,凑在一起,终于生生地击溃了许若雪心中,那不知从何而来、因何而起,却很浓很重的不甘不愿!
    她抬起头,哭着说:“刘姐姐,你不要这样,我从了,我嫁!”
    “我许若雪以剑为誓,今生今世,我必嫁给那死道士,不离不弃,永无二心!”
    ……
    伏在刘姐姐怀里,许若雪哭了很久。
    她心里清楚,刘姐姐说的是对的。现实就是如此,她再别无选择,只能嫁给那死道士。
    其实,自那天晚上那个死道士趁她睡着了,做出那些事之后,她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所以那次,她真得差一点就杀了他。虽然最终因为爹爹的缘故,没能痛下杀手,但也在太谷县杀了个尸横遍野。后面在山洞的那一晚,她气的是那死道士竟敢趁人之危,强迫于她。至于他做的那些事,她倒不甚在意——反正不是第一次了,有什么好气的。
    正是心中模模糊糊地有了这样的觉悟,所以在树林里,她才一时情迷,没有拒绝,且还迎和了他。
    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许若雪才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做好准备。她的感情经历跟小道士一样,完全是一片空白。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爱不爱那死道士,也搞不清自己到底愿不愿意嫁给他。
    若说不愿意,她心里已经默认了,自己将是他的妻。
    若说愿意,可为何又这般的心有不甘,为何又这样委屈?
    哎,真的要嫁人了吗?
    难道从此以后,自己就不再是谢女侠,而是张家妻。只能像身边所有嫁了人的女人一样,教子持家,从此困在宅中,轻易不得外出。
    那个自己等了很久,很期盼的,英俊潇洒、年少风流,武功盖世、一身豪情的江湖侠少,确定将永不再出现了吗?
    那个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有着牵扯不清的恩怨情仇,让她有时生恨,但却能无比自由轻松、潇洒快意地活着的江湖,终于不许再踏入了吗?
    哎,感觉自己今后的人生,就如一只被锁上了金链子的雌鹰,从此只能呆在金笼子里,仰望天空!
    那样的生活,自己能忍受得了吗?
    真想死了!早知如此,当初真真的该一剑劈了那死道士。借他一死,万事皆了!
    ……
    刘姐姐陪了她一天,直到天色已晚,才告辞而去。
    坐在床头,许若雪看着窗外的明月。心里想着,也不知道那死道士,在这样的月色下,现在在做些什么?
    被人称为“青城剑派的大姑爷”,这死道士肯定很得意、很高兴吧!
    她却不知,同样的月色里,就在相隔不远的地方,他也同时想到了自己。他俩的心情,在此时,都一模一样:
    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纠结,分不清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委屈,都觉得大是不甘;愤怒,感觉都被霸王硬上了弓!
    第二日,青城剑派再设宴。
    内堂设了一桌,算是家宴,请了李掌教、小钟馗和小道士。
    许掌门是江湖人。江湖儿女没那么大规矩,女眷也有出席。除许掌门和一个小男孩外,座中的还有许掌门的夫人,和一个艳丽少女。可许若雪,却没有出现。
    许掌教介绍后,小道士才知道,那小男孩是许若雪同父异母的弟弟,今年不过六岁。而那艳丽少女,却是许掌门的义女。
    没有看到许若雪,小道士有点失望。他不怎么懂礼仪,就在人家父亲面前,流露出了见不到他女儿的遗憾。许掌门却毫不生气,解释道:“小女今天有些不舒服,等稍好些后,自会与贤侄相见。”
    小道士看他神色,便知许若雪哪有什么事?必定是害羞了,不敢来见自己。可惜了,那恶婆娘害羞起来,还是极好看的。
    酒过三巡,许夫人和那艳丽少女便告退。看着那道姣好的身影渐渐消失,小钟馗极是不舍,眼里的情丝都似要化成铁线,将她生生地给牵住。
    这也怪不得他,“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那艳丽少女虽比许若雪差了几分,但绝对是个美人。并且,还是十足十的大家闺秀。一说起话来,那叫一个轻言细语。吃起饭来,绝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连喝茶时,都得先用袖子遮了面。她很端重,在座的两个年轻男子,她从始至终都没看过半眼;她很细心,照顾起许掌门和那小男孩来,正正恰到好处。
    这样的女子,连小道士都大是心动,只觉得极适合娶回家去妻子,就更不说那纨绔子了,眼珠子压根从没离开过。
    这次相见,李掌教对小道士的态度截然不同。回敬了他酒不说,还硬逼着小钟馗敬了他一杯。显见得,是从李长老那知哓了他的本事。见他年纪轻轻道术就如此了得,又是孤身一人。这久经世故的李掌教自然舍得放下身段拉拢一番,一时大是亲热。
    好在小道士向来心大,从不怯场,别人有问,他就有答,看起来倒有几分从容。当被问起下山后的经历时,他更是如说书般,讲得跌宕起伏,极是生动,一时听的那小男孩神往不已。
    宾主尽欢时,小道士心中忽生警兆。他停杯皱眉,闭上眼睛,用心体察一番,见不远处隐隐约约的,有一团极浓极浓的阴气正向内堂扑来。
    小道士大惊:“不好,有猛鬼来袭!”
    他起身,跑到门口叫道:“剑三,快去取我法器来,快!”
    剑三应声而去。
    他这番举动,惊了众人。许掌门大急:“该死,莫非是那恶鬼去而复返?”
    李掌教也闭目,凝神感应了下,奇道:“没有啊,一切正常,附近哪有猛鬼?”
    小钟馗听了大笑:“笑死人了,我爹爹都没感应,你谁啊你?竟然能比我爹爹先行发现。这一惊一乍地,扫了大家的兴致,好不烦人!”
    他话音刚落,却听李掌教迟疑地说道:“好像是有点不对,凡事小心为妙。玉线派众人听令,速速去取法器,布法阵。”
    小钟馗的大笑戛然而止。
    看着门外闹哄哄的一片,自觉又丢了颜面的小钟馗怒道:“慌什么慌!你们许掌门大度,花了重金,请我们玉线派在此地布下了重重符篆,今天申时已经完成。现在这里固若金汤,别说一个阳鬼,就是一群阳鬼,我们玉线派也包管他们进不来!”
    这话他自觉说得很威风、很是时候,说完后就看向他爹爹。却看到,他爹爹脸上的表情,竟是从所未有的凝重!
    而小道士,已经两腿发软,正东张西望地寻找退路。
    我去!惨了惨了,还真以为那阳鬼就此退去,永不再来。没想到,该死的,它竟是杀了个回马枪!
    这下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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