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出口才知道不对,后知后觉伸手捂住小嘴,两只灵动大眼睛看向陆芸,又看向阿迟,颇有探询之意。我方才不小心把五舅母小名说出来了,你们没听见吧,听见了也没留意吧?
    阿迟一脸兴味笑容,凑近安冾,“冾儿你方才说什么?能再说一遍不,我没听清楚。”陆芸抿嘴笑,“对不住,我走神儿了,也没听见。劳驾冾儿再重说一遍,可使得?”
    安冾放下小手掌,恢复了淡定神情,“哦,这样啊,我方才说,阿橦表姐跟五舅母一个稿子,长像,脾气性格也像。并不说别。”
    “如此。”阿迟和陆芸礼貌点头,眼中都有浓浓笑意。
    晚上陆芸跟徐郴一一说了,“听冾儿话意,外婆性子柔顺,并不招惹是非。阿橦跟平北侯夫人一样脾气性格,俏皮活泼,并不骄纵。伯启,我中意张家。”
    小孩子话自是可信,何况安冾这样有几分清高,经常一幅严肃认真脸小孩子。徐郴沉吟片刻,“还是依着咱们昨晚商量,一则确要请示父亲,二则,这些时日我常和仲凯见见面,冷眼再看看。”闺女一辈子事,慎重些好。
    陆芸点头,“也是应该。”点完头忽又想起要事,捉住徐郴问道:“伯启,继夫人会不会从中使坏?”徐郴微笑,“哪轮到她说话了,我命人直接送信给父亲,父亲又不糊涂,岂会和她商量。”仲凯家世、人才,父亲不知会满意成什么样子。写信请示,不过是走个过场。
    陆芸放下心,又想起白天事,未免忿忿。这大嫂是魔怔了不成,我家阿迟多好孩子,她不待见也便罢了,竟敢这般轻慢!
    陆芸不管再怎么对陆大太太不满,也不愿丈夫面前揭娘家短,只闷闷说道:“我中意仲凯,巴不得早日定下亲事。”这亲事一定下,看大嫂拿什么脸来跟我阴阳怪气!
    徐郴以为妻子是担心亲事生出变故,笑道:“平北侯何许人也?一诺千金,一言九鼎。他不会轻易开口提亲;他既开口提亲,便不会轻易反悔。”
    陆芸见丈夫会错了意,也不分辩,笑盈盈道:“能和这般有风骨大佬做邻居,何其有幸。”夫妻二人闲话几句,携手回了卧房。
    大概是白天陆大太太实太气人了,陆芸偎依丈夫温暖怀抱中,犹自忘不了她那可恶嘴脸。“阿迟这孩子,还没说下人家吧?”呸,我家阿迟多招人喜欢,你出门不带眼睛呀。
    “姑母,我已是万念俱灰。”武定桥陆宅,严芳华神色哀凄,“表哥根本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哪里比上徐大小姐?次辅大人嫡亲孙女,何等尊贵。”
    陆大太太轻蔑一笑,“外人看来,她是有位做阁臣祖父,说起来清贵之极。姑母可是知道内情,她父亲是原配留下长子,徐次辅早已另娶,对她父亲根本不亲近!要不然,怎么会任由她父亲南京礼部这闲散之地混着?南京本就是闲职多,礼部是闲而又闲,根本没有实权。”
    严芳华心里一宽,还怕比家世自己比不过呢,原来实情如此。陆大太太低声告诉她,“那丫头已是说定人家了,保不齐近日便会换庚贴、下小定。她定了亲,脖闼懒诵摹!包bramp;gt;
    她说定人家了?严芳华并没欢喜感觉,反倒觉着很失落。怎么表哥这样风采,徐家竟是无意?自己珍重爱惜,别人弃之若敝履,真不是滋味。
    “她,说定了什么人家?”严芳华不禁问道。是什么样人家,是多么出色男子,会让她舍弃如此优秀表哥,另觅良人?
    陆大太太不愿说自己不知道,含糊敷衍,“她父亲闲着,母亲又不贤惠,能许配什么好人家?不过是拿她攀附权贵,许入公侯府邸罢了。”
    她竟许入公侯府邸,富贵人家,严芳华是不悦。陆大太太微笑道:“本朝重文轻武,那些公侯人家不过是有个世袭爵位,论体面尊贵,怎么也比不过文官。芳儿,你表哥有这样才气,将来中了进士,平步青云,入阁拜相,也未可知。”
    你也说了,是“也未可知”。严芳华心里嘀咕着,口中恭敬应“是”。陆大太太一脸舒心笑,“将来鸢裉饷率翘交桑克扑獍愕南嗝玻檬翘交ā!包bramp;gt;
    严芳华想起表哥细长秀美双目,神采飞扬举止,脸红心跳,低头不语。本朝惯例,探花不一定是文才好,却是相貌清俊,表哥,探花?
    陆大太太拉着严芳华手,做着美梦,“等到鸢裉饷透懔┩昊椋‖儿大登科后小登科,春风得意。”完婚?严芳华羞捂着脸,死活不肯放下。
    到时我有这么有出息儿子,有和我一心一意儿媳妇,至少能和老太太分庭抗礼了吧?陆大太太踌躇满志想着,脸上露出灿烂笑容。
    做婆婆真是威风,可做婆婆想要儿媳真正俯首帖耳,也并不容易。像自己,嫁到陆家几十年了,婆婆陆老太太面前一直毕恭毕敬,心里何曾服气过?芳儿却不会,她是自己亲侄女,和自己定会同心同德。陆大太太拉着严芳华,对自己聪明才智十分得意。
    第二天陆芸又打算亲到季家,又有客来访,这回是携带重礼武乡侯夫人。武乡侯夫人一再为那天阿迟遇险事道歉,“细细查了,丝毫不敢怠慢。正查着,那摔倒婆子竟生了恶疾,卧床不起,大夫诊治过,说是命不久矣。想是派她差使那天,她已是生了病,却不自知。这婆子贱命一条,不值什么,差点连累了令爱千金,实过意不去。”
    陆芸心地善良,“再贱也是一条人命,人命关天,量救治为好。况且这婆子想是不知道自己生了病,不知者不罪。所幸小女得贵人相救,毫发无伤。”
    “可不是么,幸亏令爱福大命大。”武乡侯夫人忙道:“要不,我们真是没脸见您了!我家侯爷知道这事,把我狠狠骂了一通,骂我不会管家理事,待客不周。”
    陆芸微笑,“意外之事,再也料不到。”武乡侯夫人又说了无数道歉话语,执意留下珍贵药材、补品,方才告辞离去。
    送走武乡侯夫人,陆芸去了北街季家。季太太笑容满面迎出来,寒暄见礼毕,季太太、陆芸摒退侍女,密语许久。
    “……外子极赏识仲凯,我也喜欢那孩子,不过尚需请示公公,怕是过些日子才能给您准话。”陆芸颇有歉意说道。
    “极是应该!”季太太笑道:“嫡亲孙女终身大事,不请示祖父怎么能成?京城和南京相距遥远,这一来一回费时颇久,你们也正好趁着这段日子,多相看相看仲凯。这一两个月,仲凯会常到府上请安。”
    陆芸忙道:“哪用再相看?仲凯这孩子,我们还不知道么。”季太太眉开眼笑,“用,用,宝贝闺女一辈子大事,自要慎重。”阿悠这鬼灵精,什么都算到了。徐郴夫妇会怎么着,她早就说过,准准,半分不差。
    三月中旬,平北侯张并得觅良医,医中圣手吴采青为他诊治旧伤,痛楚大减。“再撑个三年五年,不成问题。”吴采青淡淡说道。
    三月下旬,平北侯张并夫妇为邻居徐侍郎之嫡长子做媒,隆重到北街季宅过了文定之礼。季侍郎一向嘴紧,此时同僚才知道他长女定亲,纷纷道喜。
    消息传出,十六楼一处风月之所,一名银袍青年冷笑,“原来是定给了徐家!看不起我邓家是外戚,想巴结阁臣么?我偏不让他们如意!”
    这名银袍青年正是邓攸。虽然事发不久他从人便被识相应天府尹悉数放回,还陪着笑脸温言抚慰他一番,可邓攸一则遇挫,二则不能抱得美人归,心中恼怒。
    他身边侍立一名武士,壮着胆子提醒,“给徐家做媒,是平北侯。”前些时日你去拜访平北侯之时,可是毕恭毕敬,大气不敢出。你不是佩服平北侯么,人家做媒,你给捣乱,分明是不给媒人颜面。
    邓攸怔了怔,“平北侯做媒?”平北侯什么时候给人做过媒呀,没听说过!他这样大元帅、大英雄给人做媒,那郎官可真够得瑟。
    这天邓攸醉心风月,没再提季家事,他随从们乖巧很,自然也不会再提。那是他们全体耻辱,那是不愉往事,还是忘了吧。
    西园常常有客人拜访,有男客,也有女客。男客大多是张并、安骥管待,女客则是张憇、悠然、安冾出面,身为西园主人张劢,极少露脸。
    张劢哪去了?不少客人心中有疑问。尤其是家中有妙龄女儿人家,比如程御史,比如武乡侯,比如苏尚书,比如吴守备。
    张劢除了上班,其余时间一般消磨邻居家。陪徐郴下棋,和徐逊谈天,带徐述、徐逸玩耍,间或也陪陆芸喝茶,聊聊家常。
    关键那个人,他倒常常见不着。
    一个月下来,陆芸满意无以复加,“伯启,仲凯这样女婿,打着灯笼难找。”徐郴微笑,“勉勉强强,配上我闺女。”
    季太太徐家、张家之间传着话,乐此不疲。“阿悠,就等京城那一封信,便尘埃落定了。徐次辅为人极精明,仲凯这样孙女婿,他不会放过。”
    这天徐府来了京城差来仆从,带来徐次辅书信,命徐郴上京述职之时,把妻子、儿女都带上。
    “老爷想念孙子孙女了。”仆从陪笑说道。
    父亲来信上日期,是一个半月之前,那时他还未接到自己书信。徐郴沉吟许久,“既然老爷有命,自当遵从。”阿逊跟着自己回过一趟京城,阿迟、阿述、阿逸都从未见过祖父呢。
    张并假期将满,和悠然即将起程回京。张劢过徐府商议,“伯父伯母要赴京城,不如和家父家母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徐郴、陆芸相互看了一眼,同时点头。
    侍女来报,“平北侯爷来了。”张并缓步而来,将一张小纸片放桌案上,“方才接到京城飞鸽传书。”
    “……徐次辅为言官弹劾,引罪乞休……御前应对失旨,圣上震怒,手敕礼部,下旨切责……徐次辅将自己次孙女许嫁严首辅幼孙严璠,严首辅甚喜。”
    严璠妻子,是严首辅故旧之女。徐次辅孙女许嫁严璠,只能做妾。
    徐郴看了一遍,小纸片失手落下,面如土色。父亲身为次辅,受首辅猜忌,被言官弹劾,御前也拼不过严首辅,后,竟许嫁孙女为严家妾,来消除严首辅戒心。
    “许,是哪位孙女?”徐郴呆坐半晌,困难开口问道。他粗粗看了一遍,这会儿精神恍惚,父亲许孙女给严家做妾?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父亲五位孙女呢,许是谁?
    “次孙女。”张并拣起小纸片,淡淡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这事如果说出来,真是丑死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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