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思量半天,才状似无奈地笑笑,“只能告诉阿楚知道,切不可说给第三个人。”
    “行!”易齐干脆地答应。
    吴氏又叮嘱她,“平日也别只顾着做针线,多读点诗词歌赋,学着写点诗,做个画,公侯家的小姐短不了吟诗作画,荣郡王也有几分才情,到时候能得了他的欢心,什么就都有了。”
    易齐默默记着,对将来的富贵生活又多了几分憧憬。
    郡王家的姑娘,每人有八个丫鬟伺候,其中衣服首饰都要登记造册,专门让人管着,因为实在太多,不上心难免被手贱的小丫头摸了去。
    郡王妃使唤的人更多,还有专门梳头的婆子,婆子别事不管,就想着怎么梳好头就行,手艺好的隔三差五就有赏赐,单是赏赐就比易郎中忙碌一整年赚的银子多得多。
    逢年过节,郡王妃会带着盛装的儿女进宫,跟皇上皇后一道用餐,席面上的菜肴足有九九八十一道,千金难买……
    想起庙会时,自己跪了小半个时辰,连皇上的影子都没看到,易齐心里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飞到郡王府,过上本该属于自己的生活。
    吴氏絮絮叨叨地啰嗦半天,才放易齐回去,“……金鱼的事,回头就送过去,你好好在家等着,有事就过来让赵婆子给我传话,我要是有事,也会想法告诉你。”
    易齐点头告辞,在门口平静了一下心绪,才慢慢往回走。
    易楚正在搓药丸,见她空着手回来,便问:“没买到金鱼?”
    “买到了,”易齐笑笑,“还买了两只鱼缸,伙计说待会送到家里来。”
    易楚不疑有他,笑着吩咐她,“快晌午了,你将菜洗一洗,等我搓完药丸就做饭。”
    易齐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虽然白净,却远不如吴氏的细嫩,支吾着说:“姐,我有点累了,想先歇会。”
    “惯会耍懒!”易楚瞪她一眼,却没当回事,“回屋去吧。”
    易齐笑着跳起来,“姐最好了。”
    中午时,鱼行的伙计送来了金鱼,一共六对十二只,分别是两对红寿、两对乌云盖雪,两对龙睛珍珠。
    姐妹俩每人分了三对,养在尺许长的鱼肚白的瓷缸里。瓷缸表面绘了几竿修竹,看上去非常雅致。
    易楚很喜欢,随口问道:“应该很贵吧,给你的钱够不够?”
    易齐咯噔下,很快应道:“不算贵,庙会时爹给的银钱还没花呢。”
    鱼行伙计也答:“因为是常客,给的价钱已经是最低了。”
    易齐心虚地扫了眼易楚,见她正全神贯注地看着金鱼,似乎并没注意到伙计说的“常客”,暗松口气,将伙计送了出去。
    易楚是听见了的,可她记着辛大人说的,他回来会把易齐的事告诉她。
    她不想伤了姐妹两人的情谊。
    易楚将鱼缸放在靠窗的长案上。
    屋里多了鱼缸,多了许多生机。看着金鱼在水草间快乐地嬉戏,易楚的心情会不自主地跟着好起来。
    尤其,做针线累了的时候,看两眼金鱼,眼睛会舒服许多。
    这金鱼买得值!
    易楚搓好的药丸是当天夜里被取走的,来人叫吴峰,是锦衣卫的一个总旗。
    他长得很健壮,却不像辛大人那般冷漠,进门先拱了拱手,说来取药,又冲易楚笑着点头。笑容很和善,牙齿白而整齐。
    因易郎中见过他,便不怀疑,细细叮嘱了用法与用量。
    吴峰认真听着,又道谢,“先生的医术,我们大人也夸过,还称赞先生好胆识。”
    易楚敏锐地发现父亲的身子抖了下。
    吴峰走后,易楚问父亲,“诏狱是不是真像别人说的那么可怕?”
    易郎中愣了下,很郑重地说:“比你想象得更可怕……堪比人间炼狱。去过一次,再不想去第二次。”话出口,眉宇间舒展了许多,压在心头的大石仿佛一下子被搬走了。
    易楚再问:“那里面的人怎么受得了?”
    里面的人?
    易郎中想一想,“犯人要么在昏迷中,要么已经麻木,至于军士,大致已经习惯了。”
    就像辛大人那样,开始恶心得吃不下饭,后来也就习惯了。
    从开始到习惯,不知道用了多久?
    易楚神情开始恍惚,猛然听到父亲又说,“……见到赵镜赵侍郎,他好像服用了罂粟,神情很古怪。”
    易楚蓦地想起来,有个晚上,自己说到罂粟,辛大人送了封信出去。
    会不会从那天起,他给赵镜服用了罂粟?
    “赵大人的症状与陈驰一样?”
    陈驰熬不过,他家里人也熬不过,就在前两天,陈驰再次发狂,陈驰父亲与母亲合力将他勒死了。
    易郎中回想一下,“不一样,赵大人神智清楚,并没有癫狂症状,但是眼底那种焦渴的光芒与陈驰很相近,想必服用时日还浅,不知道现下用药来不来得及……要是能把把脉就好了,我觉得针灸再加镇静的汤药双管齐下,或许能对症……”
    易郎中自言自语地说着,已完全沉浸在他的药物世界里。
    易楚却明白,辛大人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请父亲去给朝廷要犯诊治。
    下过一场秋雨,天越发冷了。
    易楚已换上夹袄,又给易郎中做了两身嘉定斜纹布的长衫。
    荣家合完了易楚跟荣盛的八字,说是非常相配的好姻缘,找了十月十二的好日子,将荣盛的庚帖还有婚书一道送了过来。
    易郎中接了。
    交换庚帖,就是大定。这表明两家的亲事已经说定了。
    荣家那边想转过年就成亲,因为荣盛眼下已经十八,转过年就十九,与他相若的男子早就成家了。
    若是赶得及,还可以在二十岁之前当上父亲。
    易郎中体谅荣家早日抱孙子的心情,可又不愿让易楚太早出嫁,左思右想,又到护国寺求了主持卜算,定下腊月初六的日期。
    荣大婶是个能商量事的人,媒人居中稍做调停,也便同意了。
    易郎中找了易楚姐妹说话,“阿楚及笄礼过后,就该开始准备嫁妆,家里的事,阿齐要多上心,不能凡事指望长姐。”
    一年的时间准备嫁妆很仓促,因为易楚的娘当年成亲就很仓促,陪嫁的除了卫秀才的藏书,就只有两根银簪和几身衣服。
    银簪还在,衣裳早就穿破了。
    这十几年来,易郎中既当爹又当娘,忙得不可开交,自然也没时间没精力替易楚打算。
    隔壁吴婶子给过易楚一张单子,是她女儿出嫁时做的针线活,上面琳琅满目的名目让易楚瞠目结舌。
    嫁衣、绣鞋、盖头等成亲用的物品自不用说,其余还有三床被子三床褥子,这是新房最基本的要求,必须要新娘亲手做的。
    另外要给荣盛的父母以及祖父各做一双鞋,给其余兄嫂准备香囊、荷包、帕子等见面礼,新娘认亲、回门穿的衣裳,最好也是亲手做。
    其余喜房里所有的摆设搭件,包括门帘、帐子、床上的靠枕、椅子上的坐垫,则可以在喜铺里买。
    这样一一数下来,没有一年的工夫恐怕完不成。
    好在易齐表示,她可以帮姐姐一起绣。
    商量完了嫁妆又商量眼前的及笄礼。
    有司跟赞者可以不提,首先得找个福寿双全的长辈替她插簮。
    易郎中原先定的是胡祖母,胡祖母身体硬朗,儿女双全,也算是个有福气的,但现在根本不可能去找胡家的人。
    只好请隔壁吴婶子。
    易楚交好的姐妹也不多,吴婶子的女儿算一个,可惜远嫁了,顾瑶在孝期,剩下个胡玫就不用提了。
    易郎中心有不忍,“本来想给你操办个热闹的及笄礼……”
    易楚忙安慰父亲,“这样也不错,自家人在一起痛痛快快地吃顿好的。爹把省下来的银子给我,我可以多做件新衣,好不好?”尾音稍稍拖长,带了些娇气。
    “好!”易郎中摸一下她的发髻,顺势揽了揽她的肩头。
    易楚瞧见易齐侧转了头。
    突然想起来,父亲很久没对易齐这般亲热了。上一次还是易齐摔破了新裙子站在院子哭,父亲搂着她柔声安慰。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三年还是两年?
    好像是易齐搬到西厢房之前。
    再以后,父亲对易齐仍是和蔼,有了错也会板着脸教训,可再没见他有亲热之举。
    她以为是易齐脾气犟,不愿意别人碰触她,可显然不是这样。
    那到底为什么?
    易楚又想起辛大人的话,细细一算,他已经走了半个月了。
    而他说,十天就回来。
    大同离京都比扬州要近很多,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易楚的心悄悄揪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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