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无故从长平殿内消失,已经有半月有余,梁镇虽是在不停的追查当中,却一无所获。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日翠屏楼举办灯会,梁镇闲来无事就想来凑凑热闹,观灯是次要的,看绝色佳人才是他真正意图。天将将黑,梁镇一改往日穿着,束发青衣,外面加了件直缀,来的路上又顺手买了一把折扇,走在集市上倒也像极了温文尔雅的书生。
    梁镇到了翠屏楼前,从人群中看到了魏璟元与文铭庄。梁镇见此二人交谈甚欢,便没有上前打扰,而是寻了个人少的地方候着。半柱香的时辰一过,梁镇见魏璟元与文铭庄一同进了翠屏楼,而此时翠屏楼的里的舞姬也甩袖而来,婀娜身资让梁镇挪不开视线。也不知是否巧合,其中一名舞姬挥袖时竟与高高悬挂的彩灯相勾连,险些跌倒。梁镇正欲英雄救美,迈步上前时,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眼前掠过,速度极快。梁镇当下疑惑,便提步追赶,距离拉近时,梁镇这才发现,前面疾步的女子竟是曹氏,只不过她神色匆匆,却不知赶往何处。
    梁镇一路尾随,一直跟到京华门二十里开外的一处茅草屋。梁镇见茅屋内油灯突亮,这才确定了曹氏的落脚点,由于此事重大,梁镇便马不停蹄的赶回翠屏楼,将此事告知了魏璟元。
    来龙去脉尽周详,只待璟元做决断。
    “爷,要不要过去瞧瞧?”梁镇请示道。
    魏璟元沉思片刻,“几位皇子尚在翠屏楼内,我又不可随意离去,可事情若有耽搁,恐事有突变,不如……”魏璟元从人群中扫了几眼,正巧看到不远处的花灯前站着一个小胖墩,手舞足蹈看的相当起劲。魏璟元提步上前,轻拍小胖墩肩膀,“可要买一盏回去?”
    元宝吓了一跳,回过身道,“大少爷,您怎么出来了?”
    魏璟元含笑道,“不出来又怎么能知道你喜欢着花灯呢?”
    元宝涨红着脸,低着头说:“大少爷,其实并非元宝喜欢,而是我想送一盏给我娘,只不过……”后半截儿话被元宝咽了回去。
    魏璟元笑吟吟看着他,随即从怀中掏出些碎银两,“身上没有银两,为何不敢与我说来?难道我是会吝啬苛待之人?”
    元宝一怔,忙道:“大少爷,元宝从未这么想过,元宝只是……”
    魏璟元打断他的话,“好了,这些银两你拿着,过会儿买盏花灯带回府中给你娘亲。”魏璟元将银两递到元宝手中,喃喃道:“元宝,我与梁镇有要事去办,我现在命你去翠屏楼内,与太子和几位皇子说,我身体多有不适,便先一步回了。”
    元宝握紧手中的银两,郑重的点着头,“大少爷放心,元宝一定按照您的嘱咐去办事。”
    魏璟元轻拍他的肩膀,“好,半个时辰后,我便与你在回府的必经之路上的那颗大槐树下相见。”
    “元宝知道了。”说罢,元宝急匆匆跑进了翠屏楼。
    魏璟元亲眼看着元宝进了翠屏楼后,这才和梁镇急忙赶往京华门二十里开外的那间茅草屋。京华门隶属皇宫的西门,从翠屏楼过去足要走上两柱香的时辰,而魏璟元又不似梁镇那般迅捷,赶起路来便有些吃力了。
    梁镇本想着替魏璟元分忧的,若他出手,背着魏璟元走上个几十里并非是什么难事。只可惜,魏璟元佯装无碍,迫使梁镇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他是爷,自己是随从,当爷的有意维持身份,做随从的又何必揭穿呢?
    二人到了京华门二十里外的那间茅草屋,屋内依旧油灯闪烁,透过纸船方可看到一个身子纤柔的女子坐于案前,似是在忙着什么。
    “爷,可是要进去?”梁镇于院外向内张望着。
    魏璟元细思片刻,“也好,我正要见见她呢。”说罢,梁镇便推开竹门,与魏璟元一起进了院子,来到屋门前时,屋内竟传来嘤嘤的哭声。魏璟元与梁镇互视一眼,方才推开了木门。
    “何人?”曹氏坐在破旧的书案前,惊慌失措的看着门口处。
    魏璟元尽量放轻声音,说道:“曹氏娘莫怕,是璟元来了。”
    “璟元?”曹氏似是喜极而泣,泪水夺眶而出。
    魏璟元进屋后环顾四周,这间茅草屋虽然破旧了些,却也是个不错的安身之所,而屋内除了少许的衣物之外,竟还放了张旧书案,上面放着棋谱,楚汉河界,两军正是博弈之势。如此可见,安排曹氏于此处的人,并非是存了坏心的人。
    “曹姨娘,此处并非皇宫之内,你无需过分担忧。”说罢,梁镇从一旁挪过木椅,魏璟元坐下后示意曹氏坐下,慢声细语道:“曹姨娘,那日我命人将你从宣仪阁大火中救出,随后将你藏在长平殿的偏殿之内,殊不知这后来竟发现你失去了踪影,你可否细细说来?”
    曹氏捻住衣袖,擦掉面颊上的泪水,应声道:“其实,我也不知是何人将我送到这里的,那日我醒来,不知被谁又打晕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迷糊之际发现有人将我装入一个硕大的木箱之内,再后来,耳畔似乎可闻轱撵之声。”
    “再后来呢?”魏璟元追问道。
    曹氏忙道:“我醒来之后,便发现自己身处这茅草屋内,而且屋内准备了充足的衣物和粮食,而且……”曹氏轻抚书案之上的棋子:“像是特别为我准备的。”
    魏璟元垂目扫过那棋局,接着又向曹氏:“之后你可有见过旁人?”
    曹氏摇头:“那日醒来,书案前放了张字条。”曹氏于袖中取出字条,递交给魏璟元:“便是这张字条了。”
    魏璟元忙接过来,细细瞧着,纸条上面的字迹秀丽颀长,亦浓亦纤,看上去倒像是出自女子之手。再细细看来,每处字迹末了,多了份刚劲,可见书写字条之人,是个懂得舞文弄墨之人。
    曹氏注视魏璟元,细声道:“于是,我按照字条上所写,并不敢出这草屋半步,生怕惹来祸事。”
    魏璟元怔了怔,追问道:“曹姨娘的意思是,你自从醒来,并未出过草屋半步?”
    曹氏不知魏璟元为何如此激动,忙点头道:“不曾出去过半步。”
    “梁镇”魏璟元转头看向梁镇,“方才你在翠屏楼外是如何说的?”
    梁镇疑惑道:“爷,梁镇看到的确实是曹姨娘,长相与身形一模一样,难不成这世间还有另外一个曹氏不成?”
    曹氏这会儿也慌了,“我并未出这草屋半步,你为何能如此确定看到的是我?”
    “这……”梁镇一时间也慌了神儿,按理来说,他应该不会看错啊。
    魏璟元细细琢磨此事,此时已经接近亥时,按照推断,梁镇看到曹氏的时候,应是戌时一刻,那时天色浓黑,又则,翠屏楼花灯无数,惹人眼花缭乱,若有人故意穿的跟曹氏一模一样,也并非不可能,只是……这人为何要将自己引到这里呢?目的何在?
    “爷……”梁镇揣测道:“梁镇猜测,定是有人故意为之,将你我引到此处。”
    魏璟元默不作声,算是默认了这个想法。
    曹氏左顾右盼,疑惑道:“元儿可是想到了什么?”
    魏璟元微微摇头,“事发突然,不容我细细思量,不过可以断定的是,此人是宫里的人,而且在后宫之中行动自如;再则,此人已将曹姨娘送出皇宫,又引我来到此处,想必是想将曹姨娘交托与我,应该不会包藏祸心。”
    梁镇应声点头,“爷,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魏璟元沉默半晌,“今日已晚,曹姨娘便此处再住一晚,待明日之后,我会另寻别处,让曹姨娘安顿下来。”魏璟元看向曹氏,“曹姨娘,今时不同往日,你便不可再以曹氏身份露面,需要改头换面,方可存活世间。”
    曹氏早想到了这一点,“元儿说的是,从此刻起,这世间再无曹氏月娘,元儿称我为吴婶便可。”
    “甚好,吴婶能想到这一点,便省事的多了。”魏璟元垂眼盯着吴氏的肚腹,温和道:“吴婶大可放心,待你诞下孩儿,他依旧可追随父亲的姓氏,名景行。”
    “元儿你……”吴氏心中悸动不已,眼泪再次围着眼眶打转。
    魏璟元安慰道:“吴婶与家父之情谊,璟元看在眼中,更何况,吴婶腹中孩儿也是父亲亲生骨血,又有何道理弃之不顾。”魏璟元站起身,严峻道:“若他日我能平安袭爵,定会将景行带回府中,认祖归宗。”
    吴氏忙跟着起身,颔首道:“元儿大恩大德,婶子此生不忘。”
    “婶子无需多礼,时候不早了,我且要回府了,你在此处不可随意走动,待明日我会让梁镇前来接你去别处安顿。”
    吴氏应声道,“婶子听元儿的安排就是。”
    “婶子早些歇着,元儿告辞。”
    魏璟元与梁镇出了茅草屋,二人于院外驻足片刻,“梁镇,今日你就留在这里,护吴氏周全,明日我会让元宝过来传话。”
    梁镇点头,“爷,你当真想过要将她腹中孩子带回府中认祖归宗?”
    魏璟元笑了笑,“说与做是两回事儿,切勿当真。”
    梁镇不禁暗叹,他跟的这位主子,年纪虽小,办起事来着实有一套,令他自愧不如啊。
    “我先回府了,这里你好生盯着,莫要再有差池。”魏璟元再次叮嘱道。
    梁镇揖手,“梁镇遵命。”
    没了梁镇的陪同,魏璟元便要独自一人顺着漆黑的小路朝京华门走去。此刻已是亥时,天色越发浓黑,半空中散落几颗微闪星辰,月牙弯已被夜云遮掩了半边,唯有微弱的光亮洒在漆黑绵延的小路之上。
    魏璟元方走了小片刻,突地一个黑影从背后窜出,迅速捂住魏璟元的口鼻,另其无法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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