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随老夫人去惠暖阁说话,两人不算熟悉,所谓说话,不过是一问一答。老夫人问什么,他答什么,寥寥数语就将家中近况说得清楚明白。
    老夫人听得很认真,每逢李修说起母亲,她都能想到一些李修母亲的趣事,反倒说给李修听。
    这些事儿李修都没有听过,相比三房那些个亲戚,老夫人凭这一点儿就让他倍感亲切。在对待庶出子女上,老夫人要比他名义上的外祖母有心多了。
    “修哥儿,你难得回来一趟,这盒东西你收着,回京之后交给你母亲。当年她嫁妆被贪,我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李修满脸疑惑的接过盒子,东西是给他母亲的,纵使有万分好奇,也不便当着老夫人的面儿打开,只能拿了东西告辞离去。
    鸳鸯得了老夫人的吩咐,悄悄跟在他身后,见他没有回府,而是去了慎德堂,忙将这消息回禀老夫人。
    “老祖宗,三房的修哥儿果然去了慎德堂。奴婢不敢跟得太近,留他与二姑娘在那儿行吗?”
    老夫人点点头,“修哥儿年纪不大,却是端方君子,霜丫头吃不了亏。”
    鸳鸯又问:“老祖宗,你怎么知道修哥儿会去找二姑娘?”
    老夫人昨夜把伺候崔凌霜的丫鬟全都拘在惠暖阁,没问崔凌霜为何要抢马夺鞭冒雨外出,只让她们将崔凌霜这些日子交代过的事儿说了一遍。
    蓝黛提醒秋分,白芷提醒雨停,本该随身保护的青桑被安排去大厨房记录流霜阁每日端走些什么菜……这些事儿乍听没问题,仔细琢磨就发现桩桩件件都有目的。
    慎德堂内,她的眼可没瞎。崔凌霜每说一句都会有意无意的看向李修,更别提那番河神言论只能告诉“有缘人”。李修那么聪明,自然会折回去问个清楚。
    鸳鸯惊讶的说,“老祖宗,您让修哥来惠暖阁说话,把二姑娘留在慎德堂都是有意的呀!”
    老夫人点点头。
    鸳鸯又道:“老祖宗,奴婢觉得二姑娘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老夫人问:“她以前什么样儿?”
    鸳鸯仔细想了想,崔凌霜给人的印象很模糊,漂亮,娇气,爱哭,没有主见,什么都依着顾氏。
    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老夫人又问:“顾氏什么样儿?”
    这问题她实在不敢回答,除了一张脸,顾氏好像没有什么优点。
    老夫人知道她的顾虑,替她把话说了,“顾氏没有大家风范,睚眦必报,做事分不清主次,偏听偏信,是不是这样?”
    鸳鸯聪明的回答,“府里都说二夫人是个拎不清的。”
    老夫人笑道:“我以前骂她一点儿正室夫人的气度都没有,尽学些姨娘手段……可这府里她吃的最好,穿的最好,若不跟自己怄气,她过得肯定也是最好。你说她是聪明还是蠢笨?”
    鸳鸯听不懂了,老祖宗这是在夸顾氏?
    老夫人喟叹道:“霜丫头和顾氏都不笨,她们只是太看重感情,行事全凭本心。霜丫头没变,不过是收敛了感情,用脑子想事了。”
    “老祖宗,这是好还是不好?”
    老夫人没有正面回答,只道:“有我看着,出不了事儿。”
    鸳鸯觉得老夫人并不讨厌全凭本心的行事的人,这种人敢爱敢恨,活得很是恣意。眼见老夫人再度埋首宗族账册,她隐隐觉得长房与三房之间只怕是不好了。
    慎德堂内只剩崔凌霜时,她拍了拍裙子上不存在的浮土,随便往椅子上一坐,根本没按祖母的话下跪反省。
    以前觉得祖母厉害,却说不上厉害在那儿。今儿仔细一体会,祖母最厉害的便是察言观色的本事儿。
    比如那李修,喊他过来是要问话的。母亲搅局之后,祖母单看他的表情就猜到这人并不打算利用昨日之事求娶,于是从头至尾什么话都没有问。
    同样的,祖母也看出她有话要对李修说,故意喊走李修,又罚她跪在此地,其实是为两人创造独处的机会……
    不多时,她如愿以偿地看到了李修。
    两人各怀心思相互打量,她安静地等待着李修发问,满心期望接下来的言语能说服其相信。她不知道的是,李修早已信了那些言语,这才会着急地返回慎德堂。
    昨日回府,李修刚换过衣裳就被高涵喊去叙话。
    期间,高涵夸奖族中马倌了得,仔细问了才知,崔凌霜夺鞭之后那记空甩非常有讲究。
    佛陀有云:良马见鞭影而行。
    云川王府中的骏马全都训练有素,策马者无需抽打马匹,只要有技巧的甩起空鞭,听到声响的马匹就会老老实实的跑路。
    崔凌霜抢马夺鞭之后接连两记空甩,第一鞭如愿骑走高涵马匹,第二鞭让李修的马匹紧随其后……
    高涵很欣赏她甩空鞭的技巧,以为是族学所授,故有此一问。
    崔氏宗族看重嫡女,马术这种极容易受伤的课业族里根本不让学。
    李修想不通一个没学过马术的女子怎敢在大雨滂沱的天气里策马狂奔,更不懂她为何要在江畔磕头跪拜。
    今日听了她的奇遇,所有疑问迎刃而解。重返慎德堂只为弄清自己是否是河神所谓的“有缘人。”
    “二姑娘,昨日我也在江畔,不知道有缘人是否是我?”
    崔凌霜道:“我一直在江畔苦候,有缘人始终没有出现,难不成真的是你?”
    李修道:“你只需把河神的话讲给我听,若同我有关,河神口中那人自然是我。”
    崔凌霜等的就是这句。
    骗人嘛,对方若不心甘情愿又怎能行骗成功?
    她道:“兰考河段决堤,上栗县被洪水淹没,县令虚报灾情,隐瞒死伤人数,避重就轻,只说雨势,不谈河堤质量,险些蒙蔽了圣上。”
    李修怒喝,“太平盛世,竟还有这种官员!”
    她接着道:“此事牵连甚广,无数官员都因此事送了性命。河神不忍看无辜者遭灾,特让我传话:为官者,明年切不可接手兰考决堤一案,若有心为民,后年方可介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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