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都西城门

    城脚下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位身才颀长的男子正静静坐在土包上,他,一头如墨长发草草的系在灰色的发带中,淡蓝色的长衫上污渍斑斑,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洗过了,剑眉微微拢着,嘴巴上胡子拉碴将一双好看的薄唇完全掩在了长须之下,风吹起尘土飞扬,点点灰尘落在他的身上、脸上,可他像是完全不知道般,看也不看理也不理,只顾痴痴的坐在这里默默的目视前方。

    已经一个月了,他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到无悔了,无悔过的好不好?那两个女人有没有亏待他?还有无悔,他是不是在怪自己?心头忐忑,墨萧寒越发坐立不安。

    无悔一定是怪他的,那个一直都没有安全感的少年难得将信任交给了他,可是他却……低下头,重重揪紧衣襟,是自己太过于自负了,本以为那个戴面具的男子不足为惧,再加上无悔身上有他留下的‘护身符’,这才放心的跟着男子走进了树林深处,可是谁能料到那男子竟会将迷药抹在了影像水晶上,男子是料准了他在看到皓熯死在墨偃钥怀里时会失控会忍不住将水晶夺在手中,于是着了道是必然,一切都是自己自找的。

    强撑着给了男子一掌向前跑,结果不慎跌落了山崖,还好被崖下的采药人救了这才算捡回一条命来,可是无悔……

    拍一拍脑袋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无悔就算再生气也不会不要自己的,大不了让无悔打一顿扎几刀,只要无悔不气到绝情而去,怎样都由他。

    想着笑着,墨萧寒又抬起头痴痴等起来,日升日落,眼看着一天又过去了,可是自己想等的人却一点影子都没有,不由得紧紧皱起眉头在原地转圈圈。

    是不是他们路上出事了?自己打听的很清楚,无悔的确被沈柔带走了,而沈柔的目的地就是女儿都,他们坐的都是马车,按脚程来说早应该到了啊,可为什么没见人影?该死的,如果不是怕行踪再次泄漏自己也不会不敢通知手下人接应,弄得现在只能像个瞎子一样守在这里等人出现,被动无力的让他想将出卖了他的叛徒一寸寸凌迟处死!

    ‘驾~’远处突然传来了飞奔的马蹄声,霍然抬头又失望的低下了头,墨萧寒失落落的耷拉下肩膀准备回破庙去填填五脏府,唉,城门关上就意味着自己又多了一天见不到无悔的日子,双手捶头,他好后悔,若是时光可以重来……想到心底爱着的那个人,苦笑,怕是自己还是会跟上去吧?毕竟……那个男子让自己看的可是皓熯的‘最后一面’,自己如何忍得住!

    “城楼上的人听着,我有急事进城,速速打开城门。”催马来到城门口,马上男子仰声高喊,朗朗的高喝声惹来了城楼上的守城之人。

    “来者何人?可有什么手谕或印信?”

    “有,我这里有梅王的印信,尔等还不快点开门?担误了正事你们负得起责任吗?!”

    再后面城楼上的人都说了什么墨萧寒已经听不到了,此时他的脑子里只有两个字,梅王。

    差不多一个月都混在女儿都也不是白混的,为了更好的了解无悔可能的动向和掌控未来不可知的危险,墨萧寒在进了女儿都的第四天就将沈柔和方心蝶的身份调查的清清楚楚了。

    沈柔,二十七岁,女儿都当今皇上的亲侄女,十岁封梅王,府内男宠无数权势通天。

    查沈柔并不难,这位公众人物的家底只要有心打听半天不到就能打听明白了,难的是方心蝶,这个看样子身份似乎不比沈柔低多少的女子并不是皇室中人,她竟然是瑶池仙殿的主事,这还真是出乎墨萧寒的意料。

    如今,左等右等等不到无悔的踪影,却无端端帽出个手拿沈柔印信的加急传令兵,这说明了什么?无悔他们一定是出事了!

    心头一紧,墨萧寒脚点地扶摇直上,只一闪身就翻越城头隐没在了黑夜里……

    皇

    雕刻着百花齐放的椅子上坐着位国色天香的女子,一身华丽的长裙将女子本就娇好的面容点缀的越发迷人而雍容,白玉般的手执着一本印着‘火急’两字的奏章,静静看了许久女子突然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朕想一个人待一会。”

    “是。”众人应声退下,宽大的殿堂里只剩下了女子一人,叹息着抚住隐隐作痛的额头,女子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呼~’微风略过惹得女子警惕的睁开了眼眸,桌案对面一个长身而立的男子正手拿着她刚刚在看的奏章细细的看着,眼眸一沉,女子刚想喝问来人身份,却在男子抬头的瞬间愣在了当场。

    “寒……寒大哥?”久久才找回声音,颤抖的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墨萧寒身前,仰看着这张虽风尘满满却异常熟悉的脸,鼻子猛的一酸,女子一头扎进了墨萧寒的怀里,她好想他……

    “我说妹子,你现在都是皇上了怎么还像个小丫头似的哭鼻子?这习惯可不好噢。”轻笑,然后坚定的推开了仍想赖在他怀里的女子,脚步退后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墨萧寒好心的供上了女子刚刚掉落在地上的手帕。

    扁着嘴委曲的瞪视着墨萧寒,半晌才愤愤的接过了帕子胡乱擦了擦脸,脸庞有些红,那是窘的,“寒大哥突然造访可是有事?”到底是当了几年皇帝的人,几个呼吸间女子已经恢复了刚刚的雍容华贵,眉眼带笑,态度悠然。

    “当然。”毫不客气的点了点头,墨萧寒扬一扬手中的奏章开门见山的说出了自己的来意,“这里面提到的那个无悔,正是我的孙子墨无悔。”他该感叹虎爷无犬孙吗?以无悔那小身板竟然也能杀了瑶池仙殿的主事,真是让人……牙痒痒啊!

    什么?你问我怎么看出来的?白痴,那个叫楚飞的本就不会武功,又是方心蝶的男宠,怎么可能杀得了方心蝶?一定是无悔动的手,只是如何成功的目前还让人想不通。

    可恶,臭小子就不能老老实实等他回来吗?想杀人还不简单?也需要小无悔自己动手?果然,没有自己看着,小无悔总是会出状况,更可恨的是方心蝶,那色娘们儿一定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会惹得无悔狠下杀手,可怜他家身弱体虚的无悔,此时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寒大哥姓墨?墨萧寒?”脸上也不知是喜是怒,女子,也就是天香国的女皇沈嫣然悠悠开口,那只垂在身侧的手臂紧紧揪住了腰间的佩饰,她竟不知道自己痴恋了如许年的寒大哥,竟然就是名满天下的墨萧寒,难怪寒大哥手底下总是能人群集,更难怪寒大哥对当年自己许给他的无上荣耀毫不动容了,人家是傲龙国的皇,哪里稀罕一个小小的后位?

    “妹子很在意身份吗?大哥可是从不放在眼里的。”洒然而笑,权利和金钱只要他想就能唾手可得,只有感情是他左右不了的,也是他求而不得的。

    愣愣看着墨萧寒洒然的笑,许久沈嫣然也笑了,是啊,寒大哥只是寒大哥,身份什么的本就不重要,这才不枉她爱了他这么多年,至今都不能忘情啊。

    “说说吧,你想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手指点了点奏章,墨萧寒用审视的眼神看着沈嫣然。

    眉头一皱,“寒大哥很看重这个孙子?”印象里的墨萧寒可是一直都不太重视亲情的,是奏报有误还是墨无悔很特别?她倒有兴趣想见见本人了。

    “可以说,他是我的命。”是的,命,此生的心给了自己的儿子,对于无悔他就只剩下了命,这一点他无丝毫可避讳于人的,本不需要。

    “命?”有这么严重吗?可看着对面男人脸上从没见过的严肃,沈嫣然为难了,“寒大哥,不是小妹不帮你,实在是这个方心蝶的身份……”

    “我知道,瑶池仙殿的主事嘛,前些日子我已经查出她的身份了。”不过一个主事而已,就是瑶池仙殿的主子,敢伤了无悔他也要剥了那人的皮!

    “寒大哥。”头痛的揉一揉额角,这么浓重的杀气不用想也知道是寒大哥释放出来的,只是想想就控制不住杀意了吗?这可不像她认识的寒大哥啊,“寒大哥听小妹一句话成吗?”

    “说。”

    “那个方心蝶不止是主事那么简单,听说……她还是谁的私生女,你是知道的,在天香国里只要是女子哪怕她是乞丐或者杀人犯的女儿,地位也会无限上升,那有关于方心蝶的身世又为什么要隐瞒?你不觉着奇怪吗?说来也巧,若不是我的一个心腹恰巧知道了方心蝶明面上的父母都是假的,这个秘密可能会连我也不知道呢。”

    眯眼睛,墨萧寒挑了挑眉,“你说是……方心蝶的亲生父母可能是瑶池仙殿里的高级人物?那会是谁?”在瑶池仙殿里只有三个男人,一个是仙殿的长老,已七十五岁高龄,另一个是瑶池仙殿大祭祀的正夫,五十三岁,最后一个是瑶池仙殿仙使的弟弟,今年刚刚四十岁,方心蝶今年二十五,所以三个男人都很可疑。

    “对,正因为方心蝶的身世太可疑,所以我怕你冲动中了谁的圈套,我们静观其便好不好?反正若是你孙子被抓了也要先经过我的手,到时是偷是硬抢我都会帮你的,寒大哥,相信我好吗?”紧张的看着墨萧寒,沈嫣然知道,她问的这个‘好吗’可不单单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其更深一层的含义,她懂,寒大哥更懂。

    深深看着沈嫣然,许久墨萧寒才点头,“好,你尽快派人去找无悔,派去的人身上都要带上急救的药,无悔自小身体不好受不得颠簸之苦,我怕他会……”顿住口紧皱起眉,“这几天我会住在皇里,你给我安排个地方吧。”

    “我就知道寒大哥最懂我。”灿烂的笑起来,沈嫣然低头扯下了腰上带有百花图案的玉佩,“寒大哥可还记得我们当年去过的地?拿着这个自会有人安排好你的住宿的。”

    “嗯。”笑着接过玉佩,淡淡点了点头墨萧寒飞身纵出了窗口,只留沈嫣然独站在窗边呆呆久久都不曾回神。

    瑶池仙殿死了位主事,又是位身世不明的主事,高层一定震怒异常,身为天香国的皇帝,又是与方心蝶同行的沈柔的长辈,她难辞其咎。

    千百年来皇族和瑶池仙殿虽明面上相处融洽,暗地里却早不是那么回事了,一山不容二虎,她不想让别人压在头顶上,仙殿那边自然也不想让一只会咬人的老虎时时虎视眈眈,所以这次的事情是个机会,于她和仙殿来说都是机会,就看谁能把谁搅在这一池浊水里了。

    冷冷的笑,开始吧,快点开始吧,有了寒大哥守在身旁,瑶池仙殿来再多人她也不怕,笑过之后又失落的低下了头,寒大哥总是这样,不肯欠她一分人情,求她帮忙找回墨无悔就自动留下来保护她的安全,寒大哥啊寒大哥,你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第二天,爆炸似的消息由庙堂之上轰然炸响。

    一个女子被杀了,这在天香国里是不可饶恕的罪行,天香国本来女子就少,但凡女子被伤被杀轻则杖毙重则全家都会受牵连。

    这个女子还是被男宠杀死的,群臣愤愤,男宠是什么?就是个玩物,一般被当成男宠的男子基本上是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身为瑶池仙殿陪养出来的女高手却被一个小小的男宠杀了,这是件多么惊悚的事情,要知道男宠的身家命可都是握在主子手里的,不需动手,只是想一想男宠都得死去活来好几次,死在男宠手里?这在天香国千百年来的历史当中,从没有发生过。

    这个女子还是瑶池仙殿的主事?天下哗然,劲爆的消息几乎是几天之间就传遍了大江南北,一时之间天香国男人女人们全体出动,自动自发的帮着朝庭抓人,人手一份影像图,一大一小两个少年成为了家喻户晓的知名人物。

    而此时,我们两位很荣幸成为大陆头一份被‘全民皆兵打游击杀了小日本’游戏砸中的主人公,正躲在一处山谷里吃着肥美的烧,活的那叫一个潇洒。

    “无悔,你瞧你吃的。”好笑的用袖子擦了擦少年油油的唇角,楚飞笑的灿烂而又飞扬,与自己喜欢的人待在一起,这样的日子像生活在仙境里一般,他拒绝去想以后会怎样,左右不过是个死字而已,他早就不在意了,因为……抬头朝着望过来的少年微笑,他‘拥有’过无悔了呢。

    “没事笑那么傻做什么?白痴。”重重咬一口烧,丝丝油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好香~眯着眼睛享受的回味着,恍惚间他又想起了那天的馍,树荫下他一口**腿一口白馍吃的好香,不时的,父皇还会递上清水给他解渴,点点阳光下父皇宠溺的笑真实而又遥远。

    不知道……父皇现在在做什么?他可有想他?嘴巴里香香的烧突然间变得没有了味道,缓缓低下头,墨皓熯不自觉的发起了呆。

    又在……伤心了吗?无悔是在想墨萧寒吧?说来两个人藏身在谷里也有半个多月了,若是墨萧寒前辈回头找无悔,一定也和抓他们的人一样找不到两人的落脚点的,仰头看一眼身后高高的山峰,他们两个可是买了几十捆绳一点点顺到谷底的,别说人,就是鸟都很少飞进来。

    说实话,他不想出去,想就这样死在这里,可是……看着仍在愣愣出神的少年,他又不忍心了,抿着嘴唇想了又想,最终楚飞决定再等一些日子风头不那么紧了之后,就带着无悔逃出天香国,只要出了天香国无悔自然安全了,而自己……苦涩的笑,死在哪算哪吧。

    ‘唔~’口好痛,手捂住突然剧烈痛起来的口,楚飞苍白着脸仰翻在了草地上,好痛苦,好痛苦!他的心像是正被人用刀剜着,撕裂般的痛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楚飞?你怎么了?”将痛的直打滚的楚飞揽进怀里,见他嘴唇都咬出血了仍不自知,墨皓熯焦急的连连催问,可惜怀中人本就回答不了他。

    “好痛……无悔我好痛……”真的太痛苦了,这痛苦他一点也不陌生,那是身上血咒发作时才会有的感觉,可是沈柔在将他送给方心蝶时明明去了他身上属于沈柔的血咒,方心蝶又死了,谁还会用血咒折磨他?突然,一个念头冲进脑海,楚飞猛的坐起身,“是她!是他们!为什么?为什么!!”双目充血须发飞扬,楚飞悲痛的几乎忘记了剜心之痛。

    他的父母家人,竟然用血咒毫不留情的折磨他,颠狂的笑,他们一定也知道自己杀了方心蝶的事情了吧?怕惹祸上身,所以主动出手吗?呵呵……家人啊,他的家人!泪由眼角滑落,浅浅的红色惊得墨皓熯瞪大了眼睛。

    血泪,竟然是血泪,楚飞想到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的?下意识将陷进颠狂情绪中的少年再次揽进怀里,无声给他以安慰,直到楚飞痛的晕了过去墨皓熯才暗暗松口气,“他到底怎么了?”

    “我知道他怎么了。”

    清朗的声音悠悠响起于身后,“谁!”墨皓熯回身,月色下身姿若仙的男子就站在不远处笑望向这里,衣角翩飞,白衣墨发,深邃的眼眸似平静无波又似波涛汹涌,只一眼就让墨皓熯将他定位在了麻烦的位置上,这个人,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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