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背后的影子被拉得狭长,童鸽刚刚迈出去的脚步碎碎收回,即便内心注满渴望,也始终忘不掉议定的承诺。
    留意于童鸽眼中的恍然若失,陈晔霖是不高兴的,肆意潇洒惯了的贵公子却始终不知道如何取悦不属意于自己的人。
    凭什么,凭什么自己那么喜爱她,就是不如一个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人在童鸽心里来得分量重。陈晔霖竟也露出疲态,不重不轻地牵着童鸽的手腕往屋里走。
    秋季日落后能迅速冷却人心底的温度,人的灵魂也好像劈成了两个。作为伙伴,作为好友,孙妍芝多想伸手将童鸽带离漩涡,满腔胸臆终究只化成:“童,童鸽下周有通告——”
    陈晔霖没有回头,却敏感地读懂孙妍芝的深意,语气低沉到不行:“下周她会进组。”
    从小到大,陈晔霖没有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强烈的占有欲使他舍不得松开一点紧握住的双手。在乎,就会变得野蛮,就会变成放在心上的疼。
    味道,淡如柠檬水里的薄荷叶,弋川嗅到了这样的味道。
    他不是天生的性格缺陷,而是习惯不放过自己。弋川远远观望着陈晔霖背过去的身影。
    “弋川,替我好好照顾鸽子。”孙妍芝唯有托付善良的弋川。
    人类的世界,弋川总像是个旁观者,却又是至关重要的存在。纵使人类形态各异,稂莠不齐,至少弋川看出了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她喜欢人类,因为她曾总被温柔相待。
    “嗯,放心吧,陈晔霖不是个坏人。”敏锐的小狐狸拥有看穿心灵的天分。
    经历过时代变迁的世界,哪儿还有人有绝对的自信去判定别人,也只有不谙世事的她了。
    这座设计精美的法式别墅,过去人少是清冷,如今人多了,也还是冷清。它的主人没有热情,只有时而跃动的燥意,对旁的事物漠不关心造就了冷色的他。
    一直关怀着弋川的方亭还在对方才的事耿耿于怀,逮住机会,他还是拉着弋川一探到底:“你怎么会断定晔霖是个好人?”
    充满诧异的弋川,闪烁着水灵的眸子:“如果他真的是个坏人,就不会费尽心思救张青遥了。”
    “哦?你真的这么认为?是你想的太简单了吧。”方亭胸口闷闷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你难道不是他的好朋友吗?陈晔霖,脾气性格是不好,也很凶,但是……还是善良的。”弋川从未无视过任何人对她的好。
    对弋川来说,陈晔霖也给予过自己关照,就算用霸道掩埋了,但他确实不止一次站出来维护弋川;方亭不在的日子,也是陈晔霖尽到了极其不明显的照顾义务。
    方亭用笑容缓解了尴尬:“我还以为你喜欢上他了呢,吓我一跳。”
    咯噔心头一沉,弋川阴郁了半张脸,她怎么会喜欢上人类呢,她是来寻找母亲的。
    连日来,童鸽的胃口都不太好,晚餐吃得都很少,依旧草草结束上了楼。
    不久之后,从楼上悠悠传来悦耳的歌声,这是他们其他人第一次听到童鸽歌唱。旋律宛转悠扬,方亭听得出童鸽唱的是一首古风歌曲《是你吗》。
    单凭清丽悠扬的歌声,谁都不知道童鸽到底是开心了,还是不开心,似乎从来不会有人真正读懂童鸽的内心。
    弋川又偷偷瞥了陈晔霖一眼,看见了陈晔霖脸上的微妙表情。
    两个冷若冰霜的人用低温互相折磨了好久,难得陈晔霖耳边听见的不再是童鸽的嘤嘤泣泣。
    跳动的音符总是能勾引人的魂,陈晔霖循着乐声,思绪像是回到了初见那天。
    在那个由时尚杂志冠名举办的慈善晚会上,绚烂的聚光灯下,一袭白色拖尾长礼服的童鸽,献唱了一首老歌。陈晔霖忘不了五彩斑斓下童鸽唱那首歌的温柔眼神,更忘不了那首老歌在他心里的分量。
    动情歌咏的童鸽,似乎并没有在意到房间里进来了人,也没有发现他已站在自己身后,直到转身刹那。
    心里不再有局促不安的挂碍,童鸽恢复了常日里的理智,她看陈晔霖的眼光也显得平静。
    “怎么,怎么唱歌了,已经很久很久没听到你唱歌了。”陈晔霖是典型的礼尚往来之人,别人只要给一分颜色,他定能还其五彩缤纷。
    这几天,童鸽只是一直害怕张青遥会死,激情之下整个人都处于崩溃边缘。现在好了,她得知张青遥不会有生命危险了,心头的负累就卸下了,至于她自己,她早已经放弃了自我。
    “谢谢你,多亏了你,张青遥没事了,我也必将履行我的承诺。”童鸽双波凝畔,动荡人心。
    这幸福来得太快,陈晔霖震惊于童鸽对自己截然不同的态度。
    “童鸽?你真的能够忘掉张青遥?”作为一个男人,陈晔霖急需求证这一点。
    焕然一新的童鸽含着涩涩的微笑摇头:“做不到,但我会努力尝试去忘掉。其实,我了解自己的个性,按照我的性子,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爱上你,但我也能够努力去尝试。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选择而付出的,对吗。”
    “那要是一辈子你都没能爱上我呢?”陈晔霖感喟于童鸽的坦诚。
    “终了也许就会变成亲情了吧。”窗外的月光刚好洒上童鸽的面颊。
    为什么面对这样的童鸽,反而会动摇了天不怕地不怕的陈晔霖?当初陈晔霖的胸有成竹,变成了如今的畏畏缩缩。
    一步一怔地,童鸽慢慢悠悠地投入了陈晔霖的怀抱,声音轻柔:“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喜欢我,过去我抗拒过、慌乱过……那时我太主观了,我想好了,我不可以再那么自私。我不奢望你的爱能持续天长地久,我们就一步步地走吧。”
    突然间,童鸽的通情达理却重重击打了陈晔霖的心。陈晔霖找不到对的方式去应对如此理性与独立的童鸽了。
    “我喜欢上你,是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慈善晚会上,你让我想要珍惜你。”发自肺腑的真心,陈晔霖难得变得温柔。
    门外的弋川将一切尽收眼底,她微微一笑,心生感慨:果然他本质上不是个坏孩子。
    转过身,弋川心底袅袅冉起浅浅的涩,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心头变得重重的。
    我该去用心寻找母亲了,弋川失魂地往自己房间走去。
    楼梯拐角处的方亭又将这些看在眼底,但他也并没有选择去打扰,也独自回了客厅。
    平日里,在天成集团混日子的时间,呆呆的弋川总是会心神游走,想着自己看见的人跟事,脑袋里就像播映电影一样。
    要有多单纯的人,才会总是细细记着每一个别人对自己好的每一个瞬间。
    近日来张彤跑行政部跑得勤快,总是会殷切地给弋川拿来些好吃的。面对美食,弋川也总是来者不拒。
    终归这些都被顾濠看在眼底,这终于忍不住将弋川拉到一边。
    “别跟那几个人太亲近,没好处。”顾濠找到机会就提点一下弋川。
    “为什么啊?张彤对我挺好的。”
    顾濠差点一时语塞,揉了揉弋川的脑袋,一声叹息:“留点心吧,那么油嘴滑舌的人,都不简单。”
    弋川一脸茫然:“哦?是吗?”
    可是弋川哪里管这些,没多久就抛之脑后了。她的世界,她的日子,总是像在长白山仙境那样简单。
    公司里暗流涌动,私欲总是能驱使人做出一切不当手段,四组的经理Gary已经不止一次暗中把控公司资源了,就连自己组员的客户也私下里抢了好几回。花容一个人就碰到了几次,但即便她就此跟Gary大闹了三次,也还是稳稳当当地在公司待得踏实,不免让其他人纷纷好奇议论。
    六组的张彤跟田子文先前已经舔着脸去试图跟花容交往好,但花容那骄傲的个性,心底比明镜还清楚怎么会面子上去跟他们友好。
    花容平日里对别人都是冷着一张脸的,谁都不例外,自视甚高的人就不会让人有亲近的机会。
    张彤跟田子文于是就开始百般讨好弋川了,以便满足他们自己八卦的心态。
    趁着午餐时间,张彤约好跟弋川共进午餐,把弋川当做亲妹妹般对待。
    “听他们说你是陈晔霖私人助理的妹妹?”张彤问她。
    弋川呆呆地点点头:“恩。”
    “那个花容是不是认识陈晔霖?”张彤继续问。
    “恩。”弋川直言不讳。
    田子文也忍不住凑了过来,插嘴:“据说花容家背景不错啊!”
    弋川几乎是吞下了一块土豆:“啊,恩。花容跟陈家是世交吧。”
    忙活着聊了半天,弋川的饭还没有吃完,陈晔霖就鬼一样快的出现在她旁边。
    “你跟顾濠跟我出去一趟,有点事。”陈晔霖擅自扔掉了弋川手里的筷子。
    没吃饱,弋川顿生汹涌的委屈,嘤嘤道:“可是,我还没吃完……”
    “回头再吃。”陈晔霖拉着弋川就走,还不忘回头跟顾濠交接了一下眼神,于是,顾濠也跟着出来了。
    迷茫地穿梭在偌大的停车场,弋川还在缅怀着咕咕叫的可怜肚子。
    “我们去哪儿?”弋川嘟囔着。
    陈晔霖终于认真地回复:“去医院,医院打来电话说张青遥不见了。”
    “什么?”弋川瞪大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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