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都梵妃墓后头,有一条骡子巷,往里走过四百米,就是唐织愿的窝。
    住梵妃墓附近的人都是鼎鼎有名的钉子户,明明十几年前都嫌这死过人晦气,哭着求着拆迁,没想到拆到第二批的时候,上头把拆迁办集体解散了,剩下的民众只能骂骂咧咧继续住,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没想到晋都的房价简直如火箭般疯涨,再看来压价劝拆迁的人,大家心里都开始拧巴,索性就把钉子户当到底了。故而骡子巷与外界装修精致的建筑格格不入,还是一如十几年前的破旧模样。就像他们的邻居梵妃,在宫里和皇帝拧巴了前半生,被贬出宫后又和太子拧巴了后半生,最后被太后赐了一杯毒酒,连皇陵都没进的去,草草地埋在这了。
    唐织愿就住在楼顶,楼下是一位年迈大爷开的杂货店,在楼顶简易搭了座安置房,晴天漏风,雨天漏雨,所以当唐织愿表示要高价租这里的房子时,大爷都觉得她多少有点毛病。
    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虽然楼顶的房子怎么看怎么有问题,她还是舒心地住下了。原因有俩,第一,她现在的职业有些许特殊,先在这设个据点,狡兔还有叁窟呢。第二,每周末评书大师杨关雪会在离骡子巷一站路的梨园曲艺社里讲评书,她恰巧是台后弹琵琶的,相比之下,找不到比骡子巷更好的地理位置了。
    唐织愿小心翼翼地将炖锅从电磁炉上端走。她的线人六子回东北探亲了,给她寄了一大袋山珍,锅里的榛蘑鸡汤发出美妙的香气,虽然外面下着雨,但这样的日子真的是神仙都换不来。
    刚想享用美味,烦人的电话响了起来。“姑奶奶,来活了,碰上棘手的麻烦了……”六子爽朗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为难,唐织愿立马打起精神。
    “什么活,让你都为难了?”她好奇地问。
    “这次的委托人,来头不小……”
    唐织愿打开电视,军事频道在放文艺晚会,镜头一转台下,介绍到场的人物,电话里六子的声音滔滔不绝,“姑奶奶,您看那第七桌打头阵的,委托人,是他儿子……”
    随即主持人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欢迎第叁军区的总司令员容夔长官……”
    “他儿子容秋水,要你假扮他的女友,一个月后是他爸六十岁生日,他要你闹翻这场宴会。姑奶奶,如今我的身家性命都拿捏在他手里了,要不你还是收拾细软跑路吧,我能拖一阵是一阵。”六子声音都透露着后怕,不过他做人确实义气,怕生意做不成遭人报复,让她先跑路。
    唐织愿却是神情莫测,“六子,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又去赌了?”
    姜还是姑奶奶老的辣。
    五年前六子在港城赢了一座大厦回来,却被当地的黑道买了手脚,虽然缺了左腿,但拿到了母亲的救命钱,他残疾后金盆洗手,因为门路多转而来当线人了。他父亲早逝,小时候就是和母亲相依为命长大的。他母亲有些特殊,是村里为数不多的萨满法师,俗称就是跳大神的神婆,六子也算是耳濡目染。先前的一次拍卖会上,拍卖一件萨满面具,六子想着也许母亲会喜欢,着手竞价。明明是冷门的物件,却有人和他竞争到底。
    容秋水是个怪人,他喜欢收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六子不服输,面具被容秋水拍走后,六子私下里去找了他。没想到容秋水却要和他赌,赌赢的人能够拿回面具,输的人要被丢进寂月岭的山林。那鬼地方大老虎熊瞎子应有尽有,如果进去了怕是没人能单独完整地走出来。六子赌输了,身家性命被拿捏了,可容秋水话锋一转,他说他知道六子作为线人,熟识一位零失误的职业女骗子,恰巧要委托她办点事,六子这才不得已给她打了电话。
    唐织愿喝了一口汤,不紧不慢地说,“六子,你告诉他,这单我接了,但是你下次再去赌,我来砍你另一只脚。”
    六子声音都颤抖了,“姑奶奶,我真是谢谢您八辈祖宗……”
    “差不多得了,他还有什么要求吗?”
    “……有,他让你,穿的特别特别性感,去见他。”六子冒死说出了容秋水的要求。
    “哐当——”,六子听见了汤勺磕在锅边的巨响,姑奶奶的脾气上来了。
    六子门清姑奶奶的脾气,突出一个死犟,只有别人顺着她的意,没有人敢逆着撸,颇有一种“唯我独尊”之感。这位爷纯属在唐织愿的雷区蹦迪呢。
    他还记得在城墙根下见她第一面,那时候晋都下着小雪,唐织愿裹了一身红斗篷,撑着一把大黑伞。六子拄着拐杖,一深一浅地踩着雪向她走过去。她正在摸青黑的墙砖,回头睨了他一眼,就一眼,压的他差点跪下,仿佛她是刚乘着玉辇从那宫门里出来的极尽权贵之人,半晌他才敢喘一口气,惊觉背后汗蒙蒙的。那是他人生中第二次有这种感觉,第一次,还是在港城被黑道追的满地逃窜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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