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在乡下,被拒之门外,郁锋涛心里焦躁不安,无助、辛酸的泪水在眼眶里打滚。
    苦重着脸,靠在墙壁上,郁锋涛双手盘在胸前,胸口窝着一团气,火起来真想一脚把门踹烂,心头咒骂,闹荒人如此势利眼,没想到你范老头大城市里一个教授同样是个势利眼,不就是因为我寒碜,被你瞧不起吗?你范老头门缝里看人,连门都不敢让我进。
    “你好,你找谁?”就在郁锋涛茫然无助,不知怎么办才好当然,突然面前砸地而起一个甜蜜蜜的清脆纯美嗓音,贼好听了。
    惊得一颤,抬起头,郁锋涛眼睛傻了,亭亭玉立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漂亮女孩——鹅蛋形的脸,旭日一般灿烂,如和煦春风撩人眼。玲珑鼻子不是很高,但轮廓鲜明、典雅、清新、端庄,凝聚一道天地灵气,是一首美丽的诗,把人心醉。比闹荒村村花李秋玉来,那气质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下地下……
    仙女下凡啊!郁锋涛心里暗赞一声,害羞的不敢多瞧她一眼。
    听到美女的钥匙声,郁锋涛才醒悟:“我找范老师!”
    “噢,是找我爸呀!”漂亮仙女一听说,更是好奇不已,“我爸在家呀,你怎么不进去?”
    哪是我不进去呀,是你爸爸这个臭老头子死不让我进去,我没办法。心底里头苦叫一声,郁锋涛嘴上委屈、无奈地说:“范老师死不让我进。”
    “不让你进,不会吧?”惊的,漂亮仙女钥匙插不进锁眼。
    打开门,漂亮仙女热情招呼郁锋涛进去,边朝里头喊道:“爸,有人找你。”
    这时,范卓学从工作室走出来,手上还拿着一把雕刻刀,一瞅,气得怒火冲天,当场埋怨女儿:“雅诗,你咋把黑猩猩放进来?”
    黑猩猩?范雅诗一时转不过脑筋,朝着父亲瞪大眼睛。当扭头瞄了一眼长得黝黑黝黑的郁锋涛,范雅诗惊讶不已,叫人大跌眼镜冒出一句:“你是黑猩猩?”
    不容郁锋涛开口辩解,范卓学即羞辱郁锋涛,对女儿说:“你看看他,生得黑不溜湫,不是黑猩猩,还能从炭堆里爬出来呀——”
    “嗤哧”被父亲的话一逗,范雅诗按捺不住心里好笑。
    嗬!郁锋涛心头不服,嗬一声。
    范老头你甭想用羞辱我这一招,把我撵走,我——锋涛在村里什么样的羞辱未受过?你范老头太小看我——锋涛了吧,我连石兰花那只大母狗把我男人最后一点自尊羞辱的碎一地,都能忍!心头愤愤地骂到这儿,郁锋涛嘴上戏谑反驳一句:“范老师,我是穷山沟泥腿子儿子,能不长得黑了些吗,可您不能种族歧视!这可是国际道义大问题。要是被美国那个土匪头子听到了,又要无端指责我们中国没有人权,搞种族歧视,您——这不是祸国殃民吗?”
    “呵呵……”范雅诗本来不笑,但是最终还是克制不住,放声大笑,笑的前赴后仰,差些滚到地上。
    “你看看,你看看,你看看……”范卓学哭笑不得。堂堂正正一个大学教授,被一个山野小鬼一句话驳斥的无话可说,范卓学感到自己被眼前这只黑猩猩的外表欺骗了,愚弄了,应了那句千年古训:人不可貌相。
    晓得机会来了,郁锋涛马上对范卓学进攻:“范老师,我一个山沟沟尼脚子的穷孩子,来一趟福州比登天还难,您一定收下我这个听话的吃苦学生。我是一心一意要跟您学石雕。您要是不收下我,我天天跟在您屁股后头,肯定会把您烦死!”
    “哈哈哈……”范卓学父女俩,再一次被郁锋涛逗得大笑。
    唬着脸,范卓学冷峻道:“小鬼,我已跟你说过,我这一辈子不收学生,更不收徒弟,你灭了这个念头吧。装可怜,甜言蜜语,死纠缠,打不动我的心,我天天跟石头打交道,我的心跟石头一样——硬的不能再硬,冰冷的没一点热度。除非是我心愿的事,否则,雷都打不动我!”“走吧,出去吧,小鬼。我们要上班。”
    盯着范卓学,郁锋涛双脚像是被定住,一动不动,怀疑范卓学这是借口要赶他走。
    看见范雅诗挎着包从她房间出来,郁锋涛这才相信他们父女果真是要去上班,他只得出去,总不能赖在人家里不走吧。但是郁锋涛没有离开,他相信自己眼力,范卓学是块没热度硬石头的话,范雅诗定然是个心肠软好说话的女孩。只要打动范雅诗的心,范卓学会收他这个听话的学生。
    像一只呆鹅,郁锋涛在范卓学父女俩走后,在他们家门口傻愣愣地站着,童养媳熬成婆——耗着吧。
    好在这一年多来锻练,郁锋涛站上一天也不在话下。
    五点多钟,范卓学下班回到家里,看到郁锋涛仍然赖在他家门口不走,又惊讶又火大,这小家伙果真是言而有信,说到做到。范卓学心中也暗暗叫苦不迭,这一回看来果真是碰上了顽固分子。
    听到有人上楼声,郁锋涛抬头一看,见是范卓学,脸上立即绽放灿烂,刻不容缓马上迎了上去:“范老师,您下班啦!”这一分淳朴,憨厚,的确能感动卧牛石。
    可是范卓学跟他自己所言,就是一块石头,照旧一脸阴沉,喝斥郁锋涛用不着拍马屁,拍马屁不顶用。
    范老师,我这不是拍马屁,我这是对您的敬重和崇拜!郁锋涛天庭射出一团轩昂,不卑不亢。
    打开门的同时,范卓学警告郁锋涛,不准进他屋里去。
    苦着脸,像一个乞丐,郁锋涛央求道:“范老师,我都站了一个下午了,您让我进去喝口茶,总行吧。”
    “喝茶可以。但是喝了茶,你必须马上走人。”范卓学总算是允许郁锋涛进他屋里了。
    心底里头暗暗大喜,郁锋涛得意地悄悄瞥一眼范卓学,只要我进了你屋里,你这个臭老头崩想那么容易把我撵走,只要能够叫你收下我,我脸皮厚得机关枪也打不穿。
    的确很冷酷,给郁锋涛沏时茶,范卓学也不叫人家在沙发上坐下歇口气,就那样叫郁锋涛直筒筒站着。
    约莫十来分钟,范雅诗和她母亲老婆杨茹艾也回家了。
    也许是杨茹艾早听女儿说了郁锋涛前来拜师学艺一事,当她见到站在客厅喝茶的郁锋涛,向他热情打了个招呼,并且招呼他坐下。然后,朝老公使个眼神,杨茹艾把她老公叫到卧室。
    夫妻俩在卧室里小声嘀咕了一会,出来后,范卓学坐在了三人沙发上,杨茹艾进厨房做饭。
    趁女儿给郁锋涛拿水果之际,范卓学开口“审讯”起郁锋涛这只蛮横闯进他家的黑猩猩:“小鬼,你说说,你是卢水县一个山沟沟里的,又怎么会知道我?”
    心里窃喜。郁锋涛晓得后头有好戏了。
    按捺不住振奋、激动心情,郁锋涛把事情缘由讲故事一样,滔滔不绝对范卓学讲述一遍。
    在一旁的范雅诗,对郁锋涛的遭遇很感兴趣,叫他详细说说。
    从父亲病逝一直说到去桃芝学艺,说的,郁锋涛自己都禁不住心头的辛酸,一阵泪眼泛光。
    最后,郁锋涛殷殷诚恳对范卓学说道:“范老师,我是真心要跟您学石雕。我知道,我动机不纯——并不是因为爱上石雕这门艺术,从山沟沟大老远跑来跟您学石雕,是为了我自己能摆脱贫困,为了能将我们村带出愚昧、无知、自私的山坳里。要不然,一个中国人,我不会变成一只黑猩猩,给你第一印象这么坏……”
    想笑,可是范卓学一家人笑不起来,心头被一块石头压着,特别是杨茹艾、范雅诗母女两个视线一下模糊……
    许久未开口,范卓学心里在想着什么,在挣扎着什么?
    静静的屋里,涌动着一股激流。
    抬起头,范卓学目光专注看着郁锋涛:“看在你下午在门口站了半天的诚心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要是做到了,我收你做学生。要是做不到,没得商量,你从哪里来,还是回到哪里去。”“吃了饭后,你到我工作室里,里边有一块百来斤重石头,——里面什么工具都有,——在明天天亮时,你打出一只动物出来,能令我达到七成满意度,就行了。”
    女儿想说什么,范卓学朝她使了个眼色,摇摇头。
    跟在范卓学身后朝工作室走去,郁锋涛心海一股泉水汹涌奔流。
    这一脚踏进范卓学工作室,命运将会怎样?郁锋涛心底里头七上八下,没有个底。不管怎么说,这次进了范卓学这个石雕家的家门,他郁锋涛是老虎赶猪——有去路,没有回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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