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似乎是那个年纪孩子的特质,可当时不顾一切的愤怒最后还是在姬凛灺的冷酷无情中化作了无尽的委屈。

    “跪下。”

    小亓官闻言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哥哥,大大的眼睛中顿时蓄满了泪水。他一点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不跪!我没错!”

    姬凛灺看着他,不说话。

    小亓官咬了咬嘴唇,梗着脖颈继续吼,“我没有错,为什么要跪!我不跪!”

    “4年不在家的后果就是,规矩都忘光了?”

    说实话亓官翎当时是害怕极了的,可他就是想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难道,自己在哥哥眼里就是一个没有思想没有自我只需要听话服从的工具?

    漫天的委屈让少年破罐子破摔,“你打我吧,有本事就打死我好了。”

    亓官翎想,这大概是这辈子,他说过的最大胆的话了吧。

    当少年倒在溅满血渍的地上疼得无力打滚奄奄一息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他的哥哥是真的敢打死他的。

    于是他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噙着满眼已经冷却的泪水,规规矩矩地跪直了身子,低下了头,“哥,我错了……翎儿错了……”

    姬凛灺对少年的反应毫不意外,只是不紧不慢停住了手中的鞭子道,“你敢让眼泪流出来试试。”

    少年被吓得一抖,眼泪几乎是决堤般不受控制地淌下来,微咸的泪水蛰到脸上脖子上的伤口,那种痛,仿佛伤口再度被狠狠撕裂。

    “对不起哥对不起,翎儿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少年已经被吓坏了,只知道一个劲地道歉认错,带着伤痕的双手胡乱抹着脸上的泪水却不知怎么越抹越多。

    亓官翎还记得,被打到根本站不起来的自己最后是被姬凛灺扯着衣领拖出去的。

    长长的走廊,绝望的少年只能闭紧双眼不去看,才能骗自己谁都看不见这样狼狈的他。

    所以后来被姬凛灺罚跪在惩戒室的碎石地上反省的时候他是心存感激的,再怎么说,他还是给自己留下了最后一点脸面。

    之后的事情,亓官翎的印象已经很淡了。他只记得,那是他第一次被哥哥罚到住院的地步。

    和这一次的场景太过类似,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亓官翎第一眼见到的不是姬凛灺,而是正在一旁整理鲜花的福伯。

    然后他问了相同的两句话,“……我哥呢?他…还在生我的气吗?”

    福伯还未作答,紧接着推门而进的姬凛灺就将少年吓得从床上滚了下来,顾不得浑身的伤口和还扎着针的手就往地上跪。

    姬凛灺冷眼看着少年的一举一动,挥手示意福伯退下。

    “想好怎么回答我的问题了?”

    少年用牙齿撕扯着嘴唇,声音是沙哑的断断续续,“……翎儿错在…骄傲自满,顶嘴、忤逆,还有,还有……”

    姬凛灺冷笑一声,“我想你并没有考虑清楚,不如——”他环顾四周,最后用手指了指窗边的墙角,“继续你的反省。”

    这件事最终以突然回国的姬瑾懿的出现而宣告结束,而姬凛灺因此得到了打扫卫生3个月的惩罚。

    最后的最后,直到现在,亓官翎依然会时不时陷入同一个梦魇在半夜惊醒,以及,他依然不知道当时让哥哥如此生气和失望的原因。

    “亓官翎。”

    还深陷回忆之中无法自拔的青年显然没有听见姬凛灺比平常略低的声音。

    “亓官翎。”

    姬凛灺耐着性子,稍稍提高了音量,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墙边垂头跪着的青年终于有了反应,只见他浑身猛地一抖,闪躲的眼神仿佛拼命隐忍着惧怕,“是,是……”

    姬凛灺蹙眉,一个跨步过去就将人从地上扛了起来往床上带。“你干什么?我让你过去了?”说完又尴尬地发觉自己语气太凶,赶紧补了一句,“刚退烧就好好躺着。”

    亓官翎乖顺地在床上躺好,低眉顺眼的样子仿佛,不论姬凛灺让他做什么,他都绝对不会拒绝一样。

    “你怕我,我知道。”男人用手捏着青年的下巴,“但是,无论你现在多么不想面对我,我还是想和你谈一谈。”

    亓官翎的瞳孔倒映着男人的脸庞,这么近的距离,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在他的记忆中,好像还是第一次,以这样带着暧昧气息的姿态面对哥哥。

    哥哥温热的气息,哥哥身上干净的味道,哥哥好看的眉眼……

    嗯?眼睛下面有隐约的乌青……哥哥昨晚是没睡好吗?

    哥哥向来注重整洁,今天脸上竟然还带着胡渣,到底是什么让哥哥分心了呢……

    哥哥……刚才说了什么?

    “嗯?回话。”姬凛灺微挑眉,他确信刚才被他捏着下巴的弟弟走神了。

    青年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我,对不起,翎儿刚才没听清……”

    看着一脸惶恐的弟弟,姬凛灺难得心软了一回,“我说,我们谈一谈。”

    “饿吗?”

    青年被男人这样的开场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有些异常。

    亓官翎认真摇摇头,“翎儿刚才喝过粥了。”说完又想起现在的时间点是中午,哥哥刚回家,应该是还没吃过午餐的,“哥,你先去吃饭吧,翎儿可以去书房等。”

    姬凛灺愣了一下,看着自家弟弟不说话。

    青年被盯着看得有些慌张,习惯性低下头,“对不起,翎儿不该自作主张……”

    “为什么道歉?”姬凛灺突然开口,“我没有生气。”

    亓官翎怔怔地抬头,眼里写满了疑惑。

    “昨天,我也没有生气。”停顿了一下,男人的语气带了些无奈,“所以,你也不用说对不起。”

    青年依旧怔怔地望着他,显然,男人这番话实在让人出乎意料。

    “所以,为什么,会这么害怕?”

    青年嘴唇翕动,“……害怕?”

    “你在害怕。在怕我。为什么。”

    害怕。为什么?

    亓官翎当然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一直因此而疲惫不堪,可是,他要怎么说出口?

    屋内的静默让两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似乎,不论怎么开口都显得别扭。

    所以姬凛灺最后还是站起了身决定暂时结束这次谈话,因为他发现,面对沉默中的弟弟,十多年来他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束手无措的心酸。这种感觉无法自抑,就好像,失去了什么,再也找不回了。

    “算了,要是不想回答我,就先好好休息吧。什么时候你愿意说,再告诉我。”

    “哥……”亓官翎最终还是鼓足了勇气喊住了姬凛灺。

    男人回头的时候,看到的是青年泛红的眼圈,眼里却没有泪光。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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