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拼命眨了眨,还是拿起笔默默开始验算。他没控制好,手抖得厉害,写不下去,便停了下来。过了会儿,再继续写。然后发亲亲的表情,闭眼,睡觉。

    -

    三月份、四月份,日子静静地过。

    底层班的教室离实验班隔了两层楼,就算要跑也得跑十五分钟才能到。

    杨峰锐越来越喜欢在教学楼底下去看实验班那个教室,抬头仰望,手指抚上胸口的玉石,安静地呆上很久。

    风拂过他的脸畔,吹动着他的衣角和裤脚,他轻轻闭上眼睛。

    离那个家伙太远了,他甚至不知道对方过着怎样的生活。

    那个家伙一向都很讨人喜欢,想必过得比他好得多。

    要是能快一点,再快一点,到他身边,就好了。

    想要把那个家伙放在自己的视野里,牢牢囚禁着。

    等到杨峰锐真正发现林旭不对劲时,是五月份。太阳考热了整个大地,树木被仿佛被烤焦了发出嗤嗤的呻吟声。

    高二下学期,准高三的年级,这一届的高三学生到了最后一个月的冲刺,而即将进入下一届高三的他们也被逼入了期中考的重围。

    当所有人都在加班加点复习时,林旭失联了。

    没有收到林旭回信的第三个晚上,杨峰锐抓着手机几乎睁眼到了天亮。那是一场无法形容的煎熬,每一分钟他都会低头看向屏幕,一次又一次解锁看屏幕亮起,又看着屏幕变暗。他抓住怀里的平安扣,手掌握得发疼。

    窗外黑咕隆咚,只有远方路灯的零星亮光。

    他渐渐焦躁起来,在床上来回翻动,后来干脆坐起靠在了墙壁上,身体很疲惫,大脑很清醒,他痛苦地闭着眼睛勉强让自己保持休息的状态。他越来越讨厌自己这种无能为力的状态。一次又一次,几乎把他逼疯。

    他本能地猜测:林旭出事了。

    第二天早上,杨峰锐单枪匹马闯到了最高层的实验班,像个异类混在全年级的最上层的学生中,在门口拉住一个学生问:“请问,林旭在吗?”

    “林旭?”同学轻微皱起眉,“请假好几天了。家里出事了吧。”

    杨峰锐急了,“出什么事了?”

    “谁知道呢。”

    杨峰锐站在林旭教室的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也是满眼的陌生。他望进教室,看着一个个课桌,终于停在角落的一个位置,看着上面熟悉的水杯、笔筒的摆放位置,眼睛蓦然有些发酸。

    他又敲开了办公室的门,“请问是林旭的班主任吗?我想问问,林旭为什么请假?”

    “你谁啊?”

    “我是他的好朋友。”

    老师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一圈,带有几分犹疑,“哪个班的?”

    杨峰锐刚想说出自己的班级,却在对方的目光中硬生生停住了,那无意中透露的不信任与轻视,让他无比难堪。这一刻,他不敢报出自己的班别。低下头,他狠狠握紧了拳头,“老师,林旭家里是出事了吗?”

    老师不想开口,但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敷衍道,“好像是爷爷去世了,全家人都回去了。”

    杨峰锐本觉得松了口气,这说明林旭没事。临走前却听到了办公室里老师的碎语:“哎小孩子挺可怜的,班里同学关系就不好,走了都没有人帮他记个作业收拾下桌面……还得我叫,现在的小孩都想什么呢。”

    “是啊,就是不爱说话了点。”

    ……

    杨峰锐站在办公室门口,双腿重如千金,怎么也迈不动步子。他突然想象不出林旭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

    两个人分开后,他过得一塌糊涂,但至少,林旭过得还不错。

    可是,那个傻瓜,所有事情都闷在心里的傻瓜,真的会过得很好吗?

    上课的铃声打响,校园的轰闹乍停,杨峰锐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满目空茫。在他肆意逃开那个家伙时,那个家伙是如何坚持着默不作声地等待?在他向父母发怒、向学校发怒时,那个家伙是如何压抑着自己?在他逃课抽烟打架时,那个家伙又是如何在繁忙的学校时间表中一次又一次地来找他?

    那个家伙很少口头上说“喜欢你”,唯一的一次……杨峰锐每往前走一步,膝盖就会软得更厉害,到最后几乎忍不住要蹲下来。

    在那个疯狂的下雨天,他抱着小旭,一遍又一遍地问着,“你喜欢我吗?”

    喜欢、喜欢、喜欢……

    对大多数人来说,我喜欢你,就是喜欢而已。

    对那个家伙,我喜欢你,就是他的全部。

    -

    最重要的期中考试,林旭缺考了。成绩单上,他那一栏是空的。

    林旭不记得跑到办公室接电话时,听到爷爷去世消息的刹那,他是如何反应的。他以为他失去了意识,那一瞬间,五感失灵,他看不见、听不见、碰不到,脑海里只有爷爷笑的模样,他还能想起爷爷伸出手轻轻摸他脑袋时温柔的触感。

    他再睁开眼,办公室里是行走的老师,桌子上散放着试卷,空气中残留着清新剂的味道……眼泪淌出眼眶。

    “林旭啊,快向老师请个假回家,我们赶回家家乡去。”

    那个牵着他的手走过乡下的路、为他留一个煮鸡蛋、睡前会拍拍他脑袋的老人,就这样离开了。他再也不会睁开眼,再也不会对你微笑,再也不会对你说出一个字。你无论有多么多么地想念他,播出的信号再也找不到落点。

    生死,是世界上最残酷的离别。

    坐在回乡的车上,林旭的身体随着车体不断晃动,他目光没有落点,双眼都是茫然。他没有带手机,或者说,他什么也没带。

    父母都在忙着接电话打电话,大哥低头刷着手机,弟弟歪着脑袋睡在一旁。

    他不知道自己驶向何方,也不知道走下去会遇上什么。他突然就想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他只是在道路上前进,却永远看不到终点。至少,心里还有个念想。

    他一直以为他什么都能承受,伤口烂了,也迟早会愈合。原来还能忍着,只是因为伤得不够深。

    他终究还在学着长大。

    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丧礼的整个过程,林旭都表现的得非常冷静。与赶来的亲戚对话、招待奔丧的人喝水吃东西、帮忙摆桌椅……他都做得很好。直到最后爷爷下葬在乡下山后的族坟里,林旭都没有哭。

    父亲红了双眼,大男人站在墓前,风吹萧条,肩膀轻微抖动,仿佛回到了自己幼时的孩童的模样。

    “林旭,你还好吗?”母亲有点担心地摸摸孩子的头。

    林旭点点头。他现在连话也不爱说了。

    丧礼处理完后,已是十天过去。大哥一回去就勒令母亲不要让林旭去上学,林旭的状态很不对劲。但第二天天一亮,林旭抱着书包赶向了学校。

    他再回校时,期中考已经结束,成绩排名已出。

    他坐在座位上,听着老师唾沫横飞地讲评着期中考卷,视线、身体一动不动。下课后,他就默默收拾东西。有同学走到他前面,似乎在说些什么,嘴巴一张一合,但他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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