吗?”
    顾泽心头一松:“你今晚……能不能不要去医院?前辈,我刚才看到了――”
    “抱歉,”舒容予声音微冷地打断了他,“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拿到了这个号码,但我希望你以后别再打来。”
    “啪”。电话被挂断了。
    顾泽呆呆地瞪着手机看了一会,又重拨过去,对方却已经关机了。
    警车在夜色里缓慢前行着。过了许久,高木低声开口:“我先送你回家,那个人的资料过几天给你答复。放心吧,再怎么说也是他弟弟,这么多年都过来了,难道只跟你打了个照面就会出事?恕我直言,你可能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
    “……”顾泽苦笑了一下,“但愿如此。”
    “总之别去犯险。当街追人这么嚣张的事都干得出来,连我们都奈何不了他,你去也只是白白送死。在准备周全之前别做无谓的牺牲,明白吗?”
    顾泽没有回答。
    高木叹了口气:“何必喜欢那么麻烦的人呢?”
    “我不认为你有资格说这句话。”
    高木噎了一下:“喂,不要因为自己心情不好就无差别攻击。”
    舒容予默默放下手机,移目向面前的男人。
    对方无声地轻笑:“是你的小情人打来的?”
    ……
    “那孩子今天找到我的门前来了。”男人慵懒地倚在靠枕上,“这么多年,你的口味一点都没变啊,容予。”
    ……
    “怕你在家太无聊,才让你去配音,没想到你一贪玩就忘了适可而止。一个还不够,转眼又招惹上一个――”形状姣好的唇瓣勾起冰冷的弧度,仿如瓷器突兀的裂纹,“是想重温一遍当年的景象吗?”
    死寂乍然笼罩了房间,似乎连空气都随着这句话而瞬间凝固。靠墙伫立的几人雕塑般不言不动,目光却直直投向病床边。
    舒容予毫无预兆地跪了下去。
    黑暗混乱的记忆巨浪溃决了时光汹涌而来,重重击打在背脊上,双腿被压迫得发软,竟连站立的姿势都无法维持。
    膝盖在大理石地板上磕出一声闷响,痛楚从小腿的骨裂处一路蔓延向周身。舒容予抬头仰视着男人,杂乱无章的语句冲口而出:“我没有给他电话,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他,他根本不可能……我从未告诉过他……”
    对方静静听着他的语无伦次,脸上保持着饶有兴致的神情,眼中却有某种东西在悄然变质。
    “我没有接近过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五脏六腑都在绞紧,舒容予哀求般重复着无意义的句子,只觉得自己一旦停下就会万劫不复,“不是那样的,这一次不应该是那样的――”
    “这一次?”男人轻声复述道。
    戛然而止。
    舒容予惊恐地望着对方的双眼。漆黑的瞳仁映不出一丝光亮,像吞噬魂灵的无底深渊。
    “你在否认些什么呢。”男人微笑着,“站起来。”
    舒容予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就要遵从,双腿却提不起丝毫力气。
    “站起来。”男人语气不变。
    舒容予一咬牙,伸手撑着床头柜,将全身重量转移到未受伤的左腿上,艰难地站直了。
    “告诉我――”靠坐在床上的男人轻柔地问,“你没有梦到过他吗?”
    ……
    “也没有在角落里偷偷迷恋着那具青春的躯体?没有为你那些不可告人的心思重新找到寄托?没有发狂地渴盼他带给你自由?”
    他突然倾身向前,一手抵在舒容予的胸口,“你没有爱上他吗?”
    五脏六腑从体内消失了,连带着那颗不堪负荷的心脏。掌心所触,仿佛只是空荡荡的胸腔。
    我没有。
    舒容予张了张嘴,却耗尽全力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苍白修长的五指拥有自己的意识般,优雅地攀附着他的躯体,沿着胸膛一路上移,滑过脖颈,停留在了喉结处。
    “你没有在夜深人静时像个悲剧主角一样哭泣,没有想象过自己原本可以过的另一种人生?你没有憎恨着毁了你的一切的――我?”
    扣在颈上的指节一点一点地收紧,舒容予开始感到呼吸困难。他本能地想要后退,双脚却重如千钧。
    “我……没有……”
    舒容予瞳孔骤缩。
    血液正从男人的唇角缓缓溢出,像要为这森冷的场景添一笔注解,拖曳出一线刺目的殷红。
    五指猝然施力,舒容予眼前一黑,彻底窒息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扼住脖颈的力气愈发大得惊人,耳边却响起温柔的呢喃:“你没有期盼过我快些死去吗?”
    舒容予的脸庞涨得发紫,血流直冲脑际,心肺几欲炸裂,模糊的视野被红色淹没,那声音一字一句钻入脑中,疯狂地回响……
    “容予,跟哥哥一起走吧……”
    一起走吧……
    “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思呢……”
    炼狱似的剧烈痛苦将他当胸钉穿,肉体的知觉迅速消退,意识也开始涣散。男人的笑容被无限放大,唇角的血痕宛若修罗,饕食着世间的混沌苦楚……
    舒容予停止了挣扎。
    他闭着眼睛,露出了一个婴儿般单纯的微笑。一瞬间竟和面前的男人正反相依,如出一辙。发紫的双唇慢慢蠕动,做了一个口型。
    哥哥。
    寂静庄严的永夜悄然降临……
    颈上的钳制突然一松。
    冰凉的、辛辣的、无穷无尽的空气猛然涌入肺中,舒容予呛咳着跌坐于地。意识被粗暴地扯回现实,视野渐渐恢复清晰,不知何时从角落里聚集过来的身影正围在床边,一人上前扶住从刚才开始吐血的男人。护士已经赶到了,站在一旁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一幕。
    舒容予擦去咳出的眼泪,嘴边那丝笑意兀自残留着,此时才如薄雾般消退。他略带迷惘地抬起头。
    男人容色不变,从那张脸上看不出痛楚,或是其它任何情绪。何时开始动了杀念,为何又在最后一霎改变主意,旁人通通无从知晓。
    舒容予只听见对方清晰地说:“你今晚,就跪在这里吧。”
    然后匆匆围上去的医生与护士便挡住了他的视线。
    ☆、君心(已修)
    “想知道方野是怎么死的吗?”季秋池问。
    “他被绑在一只椅子上,容予就被绑在他对面。那个男人当着容予的面,用一支针筒,把带艾滋病毒的血液注射到了方野的体内。
    “那个人等了整整一周才放了他们,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等他们赶去医院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不久之后,方野开始头痛发热,上吐下泻,停止了声优的工作闷在家里。再后来,他的家人不知从哪翻出了诊断书,哭着求他搬出家门。方野无处可去,只得暂住在宾馆里。容予片刻不离地照料他。那个男人甚至没去干涉他们,就像已经知道了即将发生的事情。”
    女人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静夜里听来,如同宿命本身般阴森而苍凉。
    “三个月后……方野在容予眼前跳楼自杀了。
    “你知道容予那时候是什么样子吗?
    “他连死都死不成。那个男人把他困在家里,让人日以继夜地监视着。容予不吃饭,就被强灌流质食物。容予彻夜失眠,就被注射安眠药。后来容予已经神经衰弱到无法自理,倒像是正遂了那个人的意――他只要乖乖躺着,任其摆布就好。
    “可是容予在慢慢死去。那个人看出了这一点,他当然不允许。容予又被放了出来,开始逐渐接一点配音的工作。
    “这一切,我当时完全不知情。他复出的第一天,我赶去见他……那样的容予,我永远、永远都……”
    女人停住了。
    掌心的疼痛终于刺激了麻木的神经,顾泽慢慢放松紧攥着手机的指节,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在发抖。
    季秋池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找回声音:“其实我知道,容予早就不想活了,却还被那个人的命令拴着。那个人……那个人得了肝癌,自己也时日无多了。他走了,容予会怎样呢?”
    压抑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地从那头传来。
    “容予会怎样呢?我无法设想……那时候,我怕他想不开,自欺欺人地跟他打赌,如果有一天我的作品动画化了,他就要去配主角。那么傻的赌约,他居然真的去兑现,我心里的害怕多过了开心,总怀疑他只是不想留下牵挂……
    “然后,你就出现了。你说你喜欢容予时,我不知道有多高兴……容予提到你的时候,那些心情全都明明白白地写在眼睛里,你却没发现。他越关注你,就越有理由活下去。说不定有一天,他会忘记过去那些事,把心交给你……”
    她突然发怒。
    “可是你,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那时我叫你等半年,现在半年都快过去了,只要那个人一死,容予就自由了啊!
    “你是怎么找到那间病房的?为什么非要知道他是谁?容予拼命把你挡在这些事情之外,你却等不及要去送死!现在他认出你了,他原本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更何况现在死期将至!如果你也……容予怎么可能经得起第二次?”
    女人的叹息如一线烛光摇曳着,仿佛迅速衰老了下去。
    “小顾,你要怎么办?”
    几点星辰高悬在夜空,像人世之上独看千年的冷眼。
    浓重的黑暗抽丝剥茧地淡去,天边泛起漠然的灰白,公寓楼的某处隐隐传来了人声。
    枯坐在窗边的身影终于微微一动,像从禁锢的诅咒中解脱了出来。顾泽舒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起身走向浴室冲了个澡,又打起精神吃了顿早饭,拎起公文包出了门。
    今天要补录两集《隙之华》。在停播一期,又插播了一集女主角麋鹿的特别篇后,动画的剧情即将回归正轨,欧尔维也将会出场。换句话说,阔别许久的舒容予要重回录音棚了。
    因为出门实在太早,又绕过了高峰期,顾泽到达时整座大楼都还是空荡荡的。一看时间,居然提前了整整一个小时。
    然而自己还不是最早到的。
    透过昏暗无声的楼道,他看见录音室的门边摆着一只轮椅。那道熟悉的人影正静静倚坐在轮椅上,微垂着头颅看不清表情。
    顾泽脚步一顿,仿佛被某种不可知的力量震慑在原地,那一步之重,怎么也迈不出去。
    对方却已经听见动静,似乎迟疑了一下,转过头来笑了笑:
    “门还锁着,先等一会吧。”
    声音微哑,带着难以尽述的温柔与悲凉。
    顾泽缓缓地向他走去。鞋跟击地,铿锵的回音穿透了空旷的走廊。
    “前辈。”
    他走到轮椅前,看清了舒容予的样貌。原本就单薄的身躯如今几乎脱了形,脸色更是苍白得透明。鬓角的黑发间竟已掺了几根银丝,触目惊心。
    顾泽强压下胸口窜上的那股热流,扯出一个微笑:“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啊,还活着,他还好好地活着……舒容予抬头,神思恍惚地望着他,似乎没有听清:“什么?”
    “你――”顾泽视线稍移,“还是秋天,就要戴这么厚的围巾吗?”
    这次舒容予的眼神微闪:“是啊……稍微有点冷。”
    顾泽抬手就向他的额头探去。舒容予躲闪了一下,顾泽不依不饶地贴上去,手背触到前额,一片滚烫。
    “你昨天还是去了医院,对不对?”他轻声问,“我打电话给你时,你其实已经在病房了,对不对?”
    舒容予慢慢垂下眼睑。
    胸口的热流仓皇地寻找着出口。顾泽绕到轮椅后面,推着它轻轻一转:“我有话要问你。”
    轮椅被不疾不徐地推动着,舒容予思绪纷乱,一时间连开口的力气都提不起来,只能任对方左右。
    他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跪了整夜。起先小腿的伤处还不断作痛,到后来双腿都失去了知觉。他浑身发冷,不由自主地打着颤,眼前的人影来来去去,耳边似乎有语声忽远忽近,却听不分明。他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另一间病房挂着点滴,床边站着那个男人的手下之一。
    见他睁开眼,那手下沉默地抱起他放到轮椅上,推着他出了医院。
    “他让我走吗?”舒容予难以置信,试探着问。
    “你的兄长昨天晚上休克了,目前还没苏醒。由于没有进一步的指令,我们默认一切照旧。”手下简短地回答。
    左腿肿胀得厉害,脑袋也烧得昏昏沉沉的。他被一路送来录音室,那手下离去之前留下了一句话:“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请你不要让他分心。”
    如同责怪淘气的孩子妨碍了正事。
    讽刺的是,他自己也是这样想的。只要按部就班、形同虚设地过完每一天,让对方一步步移交权力、安排后事,最后从容地离去,或许自己就能……自己就能……
    他从未想完过这句话。
    “前辈。”
    舒容予勉强收回涣散的神思,发现自己被推进了洗手间,顾泽正回身关上门,又“嗒”的一声上了锁。
    年轻人走到他面前,弯下腰,轻轻解开了那条围巾的结。
    舒容予心头一悸,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小顾――”
    那只手很热,或许是因为他自己的手太过冰凉。
    顾泽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无视舒容予死死抓着自己的手,固执地一点一点抽开了围巾。
    舒容予颓然松手。
    白皙颈项上,赫然印着青紫的掐痕。
    顾泽呆呆地盯着那些掐痕看了半天,突然一低头,吻上了舒容予的脖颈。
    舒容予浑身一震,浑浑噩噩的脑海霎时间一片清明,只觉得皮肤似要被那双唇灼痛。顾泽感觉到唇瓣所触的细微颤栗,忍不住伸出舌尖,细细地舔过一处掐痕,仿佛这样的舔舐能够消去那创伤。舒容予慌不择路地向旁侧躲去,却被顾泽握住了肩头。那力道并不大,他正要挣开,就听见年轻人耳语般低念:“对不起。”
    顾泽将脑袋抵在舒容予胸口,一遍遍地喃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舒容予慢慢仰起头。
    躲什么呢?费尽心力隐瞒的,还是被看穿了。拼命想要保护的,终究无济于事。这颗心被剥下所有伪装,赤裸裸地曝光在对方面前,却还是一味想躲……
    顾泽埋首在舒容予怀里,呼吸间全是舒容予的味道,胸膛里的热流被催动着,一波波地湮灭了理智。他撩起舒容予的毛衣下摆,将它一路褪到了舒容予胸前。如此近的距离之下,舒容予身上的疤痕再无可掩饰,一道道狭长的鞭伤分布在苍白的皮肤上,透露着某种隐晦的屈辱。“不要看……”男人像被他的目光刺痛般挣扎起来,绝望地向后退缩着,“不要看……”
    顾泽双手揽上对方消瘦的腰肢,凑过去亲吻他的伤疤。
    顾泽全身一阵发软,瘫靠在轮椅背上,连移动指尖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舒容予忘情地用唇舌抚慰着那些久远的伤口,一道一道地吻遍了他腰上的疤痕,又慢慢向下方转移过去。顾泽下腹一凉,舒容予已经无声无息地解开了他的长裤。
    顾泽忽然间明白了他要做什么:“等……”
    舒容予半跪于地,不由分说地褪下顾泽的内裤,捧起静静伏在他腿间的东西,近乎虔诚地舔了上去。
    顾泽猛地咬紧下唇,泪水涌上了眼眶,视野一片模糊。
    下一秒,他禁不住闷哼了一声,慌忙伸手捂住嘴。滚烫的口腔包裹了他,年轻人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吞吐舔弄着。发烧的身体格外敏感,温柔的摩挲愈演愈烈,在寂静中催生出强烈得难以承受的快感。顾泽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很快就喘不过气来,但甫一张口呼吸,又听见自己无法自制的呻吟。
    年轻人闻声似乎抖了一下,动作一下子激烈起来。排山倒海般的快感轰然涌上,仅存的一丝理智也灰飞烟灭,顾泽只觉得自己在他的口中不断胀大,却仍被热烫湿滑地包围着,那东西叫嚣着要往更深处挺进,而对方甚至更积极地将它向里送去……
    顾泽脑中一片空白,只凭着动物的本能挺送着腰身,口中发出迷乱的呻吟,却并不自知。舒容予微微抬眼看见他失神的表情,心头一热,只感到难以形容的疯狂的快意与满足。舌尖在铃口重重刮擦几下,感觉到那东西已濒临极限,他毫不犹豫地含紧了它,直到它颤抖着喷射在咽喉深处。
    顾泽大口喘息着,渐渐回过神来,一低头便看见舒容予努力忍着呛咳的模样。
    年轻人闷咳了几声,抬头望了一眼顾泽,又像不能与他对视般别过头,站起身来笑了一下:“我……”
    他腿间的帐篷还高高撑起着,话未说完便走向洗手间的隔间。
    顾泽眼角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他摇晃地从轮椅上站起,舒容予吓了一跳,连忙奔过来扶稳了他。顾泽靠在他身上,闭着眼睛凑了上去。一个奋不顾身的深吻。
    舒容予的眸色一暗,紧紧地揽住顾泽,与他分享那刚刚吞咽的情欲味道。顾泽薄薄的眼睑颤抖着,一手向他下身探去。舒容予领悟了他的意思,眼眶一红,握住顾泽的手,引领着他摸索到了自己蓄势待发的东西。他们一边接吻一边共同套弄着,明明是十分淫靡的景象,两人却都觉得心中温热。
    过了一会,舒容予推开顾泽的手,射在了洗手间的地板上。他随即扶着顾泽坐回轮椅,又转身取了纸巾清理地面。
    ☆、故人(已修)
    那黏稠的浊液费了一番功夫才擦净,空气中依旧残留着暧昧的气味,像在无声地揶揄不久前发生的荒唐事情。天色阴沉,高高的窗口透进黯淡而模糊的日光,浮动的味道一点点地散尽。顾泽一边洗手,一边看着镜中的舒容予。男人脸上的红晕已经消退,整个人脱力地靠在椅背上,微垂着眼睛一言不发。
    心中莫名有些忐忑,顾泽转过身去,一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前辈?”
    舒容予抬起头,目光空荡荡的,似乎还没缓过神来。顾泽绕到他身后将轮椅推到洗手池前,替他挽起袖口。
    那双手是瘦的,十指修长优美,几乎可以想象出它们在黑白琴键上流连的模样。同样的掌指就在刚才抚慰过自己最隐秘的地方。顾泽恍如身在梦中。
    水声哗哗,顾泽握着舒容予的手细细清洗,思绪还沉浸在那迷幻的景象里,一时没有注意到对方的沉默。过了许久,才听见舒容予喃喃地说了一句什么。
    顾泽关了水:“什么?”
    舒容予看着他苦笑了一下:“我还有什么脸当你的前辈呢。”
    他的声音又干又苦:“明知道绝不能把你卷进来,绝不能害了你。明明可以说些让你讨厌我的话……早就应该狠下心彻底断了那些念想,可我太贪心,总想着再等一天吧,再过一天这样的日子吧……”
    前所未有的,不加掩饰的剖白回响在耳边。
    “你说你不会再靠近,我居然想要拉住你。本以为会松一口气的,可是为什么难过得快要死了呢……”
    他艰难地笑了笑。
    “我这样的人,已经欠了一条人命,到头来又拖你下水……”
    顾泽原本只是静静听着,此时终于皱起了眉。
    “欠了一条人命?”他截口反问,“你杀人了吗?”
    “我――”
    “你对他起了杀意吗?你亲手结果了他的性命吗?又或是授意给了什么人?”
    如同一句咒语吹散了记忆之灰,久远的映像倏然鲜明。暗红的针筒,歇斯底里的呼救声,年轻人绝望的脸,那个男人平静的微笑――
    舒容予猛然闭上眼:“我……”
    顾泽登时自悔失言。他蹲下身去,捧起舒容予的手,用纸巾认真地擦去上面的水珠。舒容予吸了一口气:“我自己来。”
    顾泽不作理会,反而握住了那双手。他抬头望进舒容予的眼里:“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我对你的一切心意都是出于自愿,我相信当年的方野也是一样的。”
    抬起头的那一瞬间顾泽有轻微的愣神。他想起了昨天病房门口惊鸿一瞥的那张脸。
    乍看之下,恐怕任何人都会怀疑这兄弟二人是否有血缘关系。顾泽凝视着舒容予近在咫尺的面容。这样寡淡,这样乏善可陈,像印在苍白纸张上的规整铅字。早已经熟悉入骨的眉眼,却在细看之下转折出了寥落的韵脚。顾泽着魔般伸手抚上对方的脸庞。狭长的眼形,迤逦的眼尾,延伸而出的无奈的细纹。这张脸上本应存在的神采,是怎样在漫长的岁月中一寸一寸地消磨?
    他与那个男人如此相似,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目光下移,脖颈上的淤痕昭示着不容错认的杀机。
    连自身的性命都无法保护的人,却妄图把所有罪名都揽到自己头上。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顾泽重复道,“更何况,无论你说出多么过分的话,都赶不走我的。忘记了吗,让我离开你的交换条件?别让自己受伤。”
    他紧紧盯着那掐痕,像要把它们刻在脑海里,“前辈,别再去见他了。”
    舒容予几乎是下意识地摇头:“如果再激怒他……”
    “不激怒他又怎么样呢?”顾泽提高了声音,一指那掐痕,“他会因此而放过你,或是放过我吗?他早就知道了我的存在,事已至此,无论我们做什么,恐怕都改变不了他的想法。我绝不会再将你送回他身边。”
    他用力攥紧了顾泽的手。不知是因为发烧还是恐惧,舒容予手心湿冷。
    “你不会有事的,我也不会。”他赌誓似的说,“我们会活得比他久,会一直一起活下去。”
    周围的寂静似乎加深了几分,像在量度这句话的浅薄与无力。
    然而舒容予没有反驳,也没有询问他如何做到。男人只是放弃一般沉默着,过了良久,突然笑了笑。
    他说:“好。”
    不知为何,顾泽总觉得那笑里透着一丝不祥的决绝味道。
    未及确认,外面突然转来了声响。一看时间,其他人也应该到了。顾泽只得说道:“今天下班之后,等我去接你。”
    舒容予点点头。
    顾泽心下略宽,推着轮椅出了洗手间,向录音室走去。
    房间很宽敞,从桌椅到卧床,摆设一应俱全。四壁刷得雪白,只是墙壁上没有开窗。铁制的房门光秃秃的,没有把手,只能从外面打开。这间客房般的卧室,真正的用途却是地牢。
    吸血鬼灰隼已经被关在此地一个半月了。那天的混战中,他最终不支倒地,只来得及看见薛被拥上的人群制服,随即便失去了知觉。吸血鬼的恢复速度极快,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这所房间里。
    这些日子来,房门从未打开过,每天有人通过铁门上开的翻板递入新鲜的血液。四面高墙不仅阻断了他的视线,也彻彻底底地消弭了外界的声音。即使凭吸血鬼惊人的听力,也探测不到任何动静。他被与世隔绝,既无法查探这座地下军工厂里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当日一起潜入的同伴的下落,甚至连他们的死活都无从知晓。
    然而灰隼并不着急。这关押在常人看来是无法忍受的煎熬,对他来说却只是弹指一挥间。以永生之躯经历的无比漫长的岁月,磨平了这颗冷硬心脏里属于人类的情感,包括对时间流逝的恐惧。
    此时的灰隼坐在床上闭目养神,仿佛陷入了冥思,英俊的面容一片平静。
    然而周围那完好无暇的寂静,正在被突如其来的喧嚣颠覆。
    闷雷般的隆隆声从头顶传来,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抖落。那是千万双鞋跟匆匆击地的声响。这地下军团似乎已经全数出动,奔往某个未知的方向。
    床上的身体一动不动,仿佛沉入了另一个世界。
    下一个瞬间,紧闭的眼睛倏然睁开,锐利的目光带着实体化的压迫感,直直地投向那扇铁门,像要将它射穿。
    如同回应着这剑拔弩张的审视,房门猛然洞开。
    一只轮椅被缓缓推进了房间。椅上端坐的吸血鬼阖着眼,十指交叉搁在膝上,一头金发柔顺地垂落至腰际。将他推进来的高大军人随即微微躬身,沉默地转身,站到门口去了。
    灰隼从鸸鹋身上收回目光,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金发吸血鬼。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良久,灰隼缓缓开了口:
    “好久不见――长官。”
    这称呼让对方露出了一丝浅淡的笑意。欧尔维依旧闭着眼,却准确地对着灰隼的方向,语气闲适:“好久不见。”
    灰隼叹了口气:“我一直告诉自己那天是我看错了,原来真的是你。”
    “这让你很惊讶吗?”
    “我以为你死了。我们都以为你在那时候就死了。”他的目光轮番扫过欧尔维的双眼和轮椅,“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没有放弃吗?”
    欧尔维但笑不语。
    “可是时代不同了。”灰隼面无表情地说,“时代不同了,现在的人类的战斗力足以摧毁全世界,吸血鬼那些微末的优势,在他们的武器面前根本不值一提。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成功推翻了政府又怎么样?那些人类难道会甘心让一群异类统治自己?你们的下场不会有任何不同――”
    他突然住了口。
    “我说的这些,你早就已经知道了吧?”
    欧尔维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却依旧没有回应。
    灰隼皱紧了眉:“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个嘛――你不妨猜猜。”对方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
    “无论是什么,你们已经准备好了吧。本来那种事情我是不感兴趣的。”灰隼恢复了一贯懒散的语调,“但是现在,你不打算带走我们吧?”
    “当然不打算。带走你们没有任何好处。”
    “那么,就是想把我们留在这里,一直关到死了?”
    欧尔维赞许似的点点头:“还不错,当年体察人心的本事没有全丢。”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杀了我们?”
    “哦?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呢?”对方微笑着推动轮椅,不疾不徐地滑向门口,“你怎么知道,你的同伴还活着呢?”
    灰隼一跃而起,如离弦之箭般朝着欧尔维扑去!
    指尖还没触及对方,便觉得臂上一紧,失明的吸血鬼一把扣住他的手臂,借着冲力将他整个人甩向了墙壁!
    灰隼只来得及半途侧身,肩膀结结实实地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眼见着欧尔维的轮椅即将滑出门口,他不假思索,抬腿就要冲上去――
    “砰”!
    枪声决然响起,子弹穿膛而过,暗色的血液登时喷涌而出。
    灰隼不可思议地看着门前的鸸鹋。后者岿然不动,再度稳稳举起枪。
    “砰!砰!砰!”
    血花在身体上次第绽开,灰隼摇晃了几下,终于委顿于地。
    房门在他的眼前缓缓地合上。
    灰隼突然笑了起来。他轻声说:“长官,你还记得那些死去战友的脸吗?”
    门关了。灰隼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只让周身的伤口溢出更多的血。他再度颓然倒下,瞪着白得刺眼的天花板看了片刻,意识渐渐消散于那片雪白中。
    ☆、必败(已修)
    无边无际的战火,似要焚尽这片人间地狱。
    身体被热浪炙烤,枪声与爆炸声就在耳边回荡,更远的地方传来惨叫声,此起彼伏,像在重复着同一个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黏稠的鲜血从他的眼眶里涌出,顺着面颊流下。视野被黑暗遮蔽,他看不见周围的景象,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他用手抠着泥泞的地,一寸一寸地向前爬着。听见枪声,就向相反的方向挪一点;听见人声,就趴伏着一动不动……
    手指蓦地触到了一个障碍物,他心惊胆战地趴下。等了一会,没有任何动静,他才伸手去摸,握到了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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