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妮抬头,看见琳娜水亮的大眼满是泪光地望着自己,可怜兮兮的。她身边的男人也看了过来,恢复了面无表情,眼神锐利。

    心里有些刺痛,但还是微笑解释,“怎么会呢,姐姐怎么会嫌琳娜笨呢?”

    “姐姐……”琳娜委屈地瘪了瘪嘴,“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重生的经历太奇异,无法跟任何人说起,这也是她内心深处不想让别人知晓的秘密。面对着父亲淡漠的目光,她也只能浅浅微笑:“姐姐只不过是忘记告诉你了。”

    “是这样吗?”琳娜娇嫩的小脸舒展开来,笑得很开心,“我就说姐姐只是忘记了,姐姐怎么会故意不告诉我呢!”

    她抱着父亲的胳膊,可爱地撒着娇,“爸爸,那个迈克尔真的好讨厌啊,他偏说姐姐的小提琴是偷偷练的,说姐姐肯定是不想告诉我,害得琳娜好伤心好伤心。”

    “是吗,”斯图尔特宠溺地应了一句,“害得我们的小琳娜伤心,真过分。”

    “琳娜再也不相信他的话了!”她嘟起嘴巴气鼓鼓地说。

    斯图尔图笑,轻轻拧了拧她的脸颊,“瞧我们的小琳娜鼓起小嘴的样子,真像一只可爱的小青蛙……”

    琳娜不高兴了,“爸爸好讨厌!居然说人家是小青蛙!”

    曼妮再一次被忽视得很彻底。

    她已然记不清,小时候还依旧心怀濡慕之情的自己,是怎么度过这残酷的每一分每一秒的。

    现在的她,只觉得难堪。

    微微苦笑着低下头,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牛,安静无言。

    “爸爸,姐姐会弹钢琴,拉小提琴还拉得那么好,我却连钢琴都弹不好……琳娜是不是特别笨啊?”

    不知道怎么的,又回到了这个话题,琳娜说着说着就带上了哭腔,“爸爸你好久都不来看我,是不是嫌弃人家笨了?我不要爸爸不喜欢我!”

    “怎么会呢,爸爸最喜欢可爱的琳娜了,”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爸爸不需要你会弹钢琴,不必花什么力在那些无聊的东西上,只要乖乖的做爸爸的小女儿就行了。”

    那些无聊的东西么……曼妮动作一顿,心里滑过一丝酸涩。

    “真的么?爸爸真好!”小女孩的脸迅速放晴,还没保持几秒,又染上了点点失落,“可是,在那么多人面前输掉真的好丢脸,琳娜好害怕别人会嘲笑我……”

    “那么多人面前?”斯图尔图有些诧异地重复了这句话,瞥了曼妮一眼。一向无条件让着妹妹的大女儿,居然会一反常态地不留情面。

    “嗯……”琳娜委屈地点点头。

    看了一眼小女儿可怜兮兮的样子,斯图尔特转向曼妮,平淡地说,“你是做姐姐的,就不知道要让着妹妹吗?向妹妹道个歉。”

    曼妮浑身一僵,惊愕地看向父亲,有点反应不过来。

    右手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牛杯,紧得指节有些泛白。

    这件事,是她的责任吗……

    明明,是琳娜的朋友挑起的争端……难道琳娜不够优秀要算作她的错?

    脑子里有点乱,她想说些什么来辩解,却透过父亲冷然的眼眸中看见了一丝不容辩驳。

    一阵从内心深处传来的刺痛,蔓延全身。

    定定地看着他,紫色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缓缓冷了下来。

    “爸爸……”琳娜小心翼翼地瞥着曼妮的脸色,拉住父亲的手,“你别怪姐姐,姐姐又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冷冰冰地打断了琳娜的话,她没有辩解任何一句,干净利落地道了歉,淡淡地说自己已经吃饱了,默然离席。

    不想再看到这个名义上是她的父亲的男人,哪怕再多看一眼。

    吃过早餐之后,琳娜一上午都在黏着父亲,她也正好落个清静。

    她躲在琴房里弹钢琴,弹了一上午的《命运》,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疾风骤雨般的旋律中。

    望着有些发麻的双手,她微微苦笑,都已经是第二次人生了,果然还是不能淡漠以对吗……

    也许在内心深处,她依旧对父亲抱有一丝微弱的期待。

    因为还有期待,所以才会受伤。

    从敞开的窗,她还隐隐能听见从花园那里传来的笑声。琳娜活泼的欢呼随着微风飘荡过来,她第一次有些讨厌自己过于敏锐的听觉。

    从前的自己,大概会跟在他们的身边吧,即使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也依然怀着微弱的希冀,渴望父亲能在偶尔回头时看见她小小的身影。

    可是,这一次,她不想再这么卑微下去了。

    心口闷闷的,坐在钢琴前默默地发呆,不知不觉就快到了中午,管家过来请她去餐厅吃饭。

    想到接下来父女情深的戏码,她下意识有些抗拒。

    “我今天不吃饭,就不下去了。”

    管家担忧地打量着她的脸色,“怎么可以不吃饭呢,大小姐,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请怀特医生来一趟?”

    她一是很尊敬这个看着她从小到大的管家爷爷,也不忍老人家为自己担心,便随口编了个理由,“没事,其实是我和同学约好了出去吃。”

    “是吗?”管家了然地点点头,有些安慰。其实早上吃饭时那件事,他也是看在眼里的。对于这个从小就丧失母亲的孩子,他是打心里疼爱的。男主人的不闻不问和偏心他虽然很看不过眼,但那都是主人家的事情,他一个管家没有资格手,也只能尽力让这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过得舒心一些。自从上小学之后,曼妮明显多了一些合得来的朋友,笑容也多了起来,他暗自欣慰不已。

    “这都快正午了,大小姐,要不要收拾一下准备出门?”生怕自家小姐因为迟到给朋友留下不好的印象,管家爷爷迫不及待地要把她送出门。

    “额,不用了吧,我们约在下午1点,”实际上她和迹部大爷的确约在下午1点,大不了到时候随便买点什么东西垫垫肚子,“现在出门太早了。”

    “那怎么行呢?”管家爷爷皱眉,“这么迟才吃饭,把胃都搞坏了……大小姐,您还是吃点什么再出门吧。”

    “真的不用了,”她一想到下面的那两个人就没有任何胃口,见他还是想说什么,只好微笑道,“那我跟同学说一声,看能不能提前一点。”

    她在管家爷爷关切的注视下硬着头皮拿起电话,拨给了某位大爷。

    “迹部,是我。”

    “本大爷知道,怎么了?”这个时间点打电话有些奇怪,那头的迹部像是想到了什么,口气忽然很不爽地补充,“别告诉本大爷,你打电话来是为了取消下午的约会。”

    “才不是呢!”曼妮有些囧,真是的,他想到哪里去了……

    “啊恩?那是为什么?”

    “呃,”正苦恼怎么说,灵机一动,偷瞥了管家爷爷一眼,换成日语,“迹部,你吃过饭了没有?”

    那头的某大爷愣了愣,也换成日语,“刚刚吃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可不可以提前一点,现在就出发?”

    “啊恩,反正本大爷现在也没什么事。”

    “那我现在就出门,在mermaidsong门口等你。”又小声补充了一句,下意识地竟觉得有些心虚,“帮我带点吃的东西好不好?三明治什么的就可以了。”

    “……”

    那头顿了一顿,趁着这空当曼妮连忙把话筒拿远了一点,果然在下一秒听到某大爷恼怒的声音。

    “……你这个不华丽的女人,怎么又不吃饭!!!”

    ☆———————————————————————————————————☆

    牛津街是伦敦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之一,mermaidsong却坐落于街尾的一个角落里,掩于几家旧书书店之间,一点也不显眼,门前有些冷清。曼妮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迹部大爷已经到了,标志的林肯加长房车看起来异常拉风。

    一看到迹部,她低落的心情就好了许多。

    让家里的司机叔叔先回去,曼妮坐进大爷的车里,接过了还热乎乎的三明治,讨好地冲大爷笑笑。

    迹部黑着脸,没说话。

    小口小口地咬着三明治,曼妮还不忘给某傲娇生物顺顺毛,“真的很好吃哦,就知道迹部大爷最好了~”

    某大爷的脸色好了一点,看起来相当受用的样子,但还是哼了哼,没搭话。

    “好了嘛,这次真的事出有因,”轻扯了扯某大爷的衣角,妥协,“我下次肯定按时吃饭。”

    迹部无奈地瞪了她一眼,“但愿你是真的记住了。”

    “嗨嗨,我知道了……”连忙转移话题,“我吃完了,进去吧,我对这家书吧还蛮期待的。”

    迹部起身,在侧面星光吧台的冰柜里拿出一杯饮料,塞进她手里,“喝完再下车。”

    她微笑着点头,喝了一口。

    酸酸甜甜的很清凉,她却捧着杯子微微一愣。

    是她最喜欢的草莓汁呢。

    没想到前几天随口一说,他就记住了。

    迹部和她认识了不过一个星期,就记住了她的好多习惯。

    她喜欢吃冰淇淋,喜欢喝果汁,喜欢抱着大大的靠枕,喜欢在傍晚的落地窗前拉小提琴……

    而她那个名义上的父亲,恐怕连她的生日都不记得吧,更别说她的喜好了……难道就只有琳娜是他的女儿,自己就不是吗?她也想有人宠,有人关心,她也想撒娇,想依赖……

    握紧了杯子,也许是一天间情绪波动过大,她忽然有些想哭。

    有人关心的感觉,真的很美好……

    心口暖暖的,扯开一抹淡淡的微笑,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迹部,谢谢你。”

    迹部微微一愣,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半晌才扬起唇角,笑得很肆意,“啊恩,本大爷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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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ermaidsong并不大,但整个空间布置得很温馨。复古风的小阁楼,挤着满满的几个小书架,书架上的书看上去有一定年头了,书页泛着微黄。每排书架之间的空间非常狭小,勉强能放下一个不大不小的躺椅,躺椅边有一个袖珍的小茶几,地上铺着柔软的羊毛地毯,踩上去软软的。

    曼妮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虽然不大,却很有味道。看迹部大爷的表情,他也很满意。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来这里的人很少,小小一方阁楼显得很清静。

    两人安静地走进去,正要找个角落,一个瘦弱的男孩从他们的身边走过去。

    一身整洁干净的深色小西装,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一头乱糟糟的深蓝色卷毛令人印象十分深刻,包子脸上面无表情一副严肃老学究的派头。

    曼妮觉得很眼熟,不觉多看了两眼才反应过来:

    那不是她们c组的那个戴眼镜的小正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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