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就当姐姐没说过,”曼妮看见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就头痛,有点僵硬地放柔声音,“你刚刚要说什么来着?”

    “琳娜也想要漂亮的衣服……”委屈地扁扁嘴,“姐姐……你是不是真的不疼我了?”

    “怎么会呢……”曼妮无奈地微笑安慰,“姐姐,当然是疼你的。”

    她自己都不知道这话说出来还余留几分真心,但她会勉力尽到一个做姐姐的责任。至于更多的东西,她给不起。

    “真的?”琳娜委屈地指控,“那你这几天为什么都不跟我在一起了?”

    “那是因为,琳娜找到了很多新的朋友啊。你也长大了,姐姐总不能永远跟在你身边。”

    “我不要!我要姐姐一直跟我在一起!”她任地跺脚,不依不饶。那副样子,让曼妮想起刚刚认识妹妹时的情形,那么点的一个小女孩,整日细声细气的,对她是那样依赖,如果见不到她就会害怕、无助……

    琳娜对她,还是存着一份依恋的吗……

    她的心一瞬间的确有一丝松动,但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无踪。

    将她的一切付出视为理所当然,千方百计抢夺她的东西,随意践踏着她的一片真心……这样的依恋,她要不起。

    “琳娜,你要学着长大。”她默默转过身,不想看那张稚嫩的小脸。“姐姐也有了新的朋友,没有办法总是陪着你。”

    琳娜清澈水灵的大眼蒙上了一层水雾,泪珠欲落不落地打着转转,“姐姐……你变了,你变得琳娜都不认识了……你以前从来都不会这样对我的!”

    “是吗……”她淡淡微笑,“那么,从现在开始,你要学着习惯。”

    “你……姐姐你怎么变得这么残酷?”琳娜似乎有点不敢相信,揪住她的手臂拽得她有点疼,“你就不怕爸爸知道吗?要是爸爸知道了,他一定会生气的!”

    “琳娜,你在威胁我?”曼妮倏地冷下目光,“放开我的手。”

    “我没有……”琳娜惊慌地摇着头,还是死死拽住不肯放。

    “放开。”曼妮微一使劲,甩开了她的手。

    “你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尖锐女声让曼妮神经一紧,动作下意识地一顿。

    卧室门边站着个画着浓妆、一身红色紧身皮衣的美艳女人,正是刚从伯明翰赶回来的芭芭拉·斯特林,琳娜的亲生母亲。她恶狠狠地瞪着曼妮,那副样子好像恨不得走过来踹她一脚。开始曼妮还对她眼中的愤怒有些不解,顺着她的目光环视了一圈,随之了然。

    琳娜一身雪白的裙子,像个可爱的公主,巴掌大的小脸被粉色的发挡着,楚楚可怜的样子,眼睛里的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她背靠着身后的书柜,柔弱地向后倾倒,而曼妮的手顿在半空,还保持着甩开的姿态。

    ——看上去就像是曼妮一下子把琳娜推开,琳娜倒向了书柜……

    突然很想笑,这个情况,她该说一声好巧么?

    琳娜哽咽着转向来人,泪珠从她光洁的小脸上滑落,看上去分外惹人怜惜,“妈咪……”

    “我的宝贝,你有没有事?”快步走过来,狠狠地瞪了曼妮一眼,把自己的女儿抱在身前,“撞到哪儿了啊?疼不疼?”

    “琳娜不疼,真的……”琳娜扑进妈妈怀里,“姐姐不是故意的,妈咪你不要怪她……”

    “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芭芭拉阳怪气地来了一句,心疼地说,“瞧妈妈的小琳娜,脸都哭花了……”

    “妈咪……”琳娜委屈地抹着眼泪,忽然间换成德文,带着哭腔说了一句话。

    芭芭拉也用德语回了一句什么,语气恶狠狠的。

    曼妮没有听懂,她从来都没有学过德语,只是茫然地看着这对母女。

    “这么小就欺负妹妹,真是没教养!”

    恶意地撂下一句话,芭芭拉拽着自己的女儿出了她的房间,走之前还狠狠地踹了她的书桌一脚,桌台上的紫色水晶台灯震了一下,灯罩震落,水晶碎了一地。

    定定着望着一地狼籍,她靠墙滑坐到地上,抱住双膝,把脸埋在膝盖间,忽然有点想哭。

    这个宅子里的人都好陌生,这世间,只有她,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妈妈……你要是还在就好了,妮妮好想你……

    ☆———————————————————————————————————☆

    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对琳娜母女说的那两句德文很在意。

    自从重生之后,她对于声音非常敏感,竟然能够清晰地记住这两句话的发音,一字不差,虽然她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心里乱乱的,那几句德文清晰地在脑海中回想,想忘都忘不掉。

    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拿起电话拨给了迹部大爷。心里不安定,连招呼也没说,直接进入正题。

    “迹部,问你两句德文,我想知道是什么意思。”

    “啊恩?怎么拼的?”

    “不用拼,我记得住发音。”

    她把那两句的发音学了一遍给他听,吐词非常清晰。

    那头忽然沉默下来,好半天迹部才说话,语调很严肃,“你……是在哪里听到这些不华丽的话的,啊恩?”

    她握着听筒的手有点发汗,心跳有些紊乱,她有种预感,她觉得自己在接近某些曾经下意识回避的事实。

    “你先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她执拗地说。

    “……好。”迹部顿了顿,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但只要她想知道,他就会告诉她。

    “第一句话的意思是,她推我,我要告诉爸爸,让爸爸惩罚她!

    第二句……啧,真不华丽,这句是说:早该这么做了,这个贱货,最好能把她赶出去……

    shantina?你在听吗?……”

    长时间的沉默让迹部有些紧张,握紧了听筒,“shantina?”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终于开了口。

    “迹部……”她的声音非常非常平静,平静得甚至有点不正常,“我想喝酒,你来接我好不好?”

    ☆———————————————————————————————————☆

    “姐姐……你会祝福我和凯文的吧?你一向都是最疼爱我的呢……”

    “……还有,现在你开的是你最喜欢的那辆莲花吧?……”

    “……到时间了,开车要小心哦……”

    漫天的火舌席卷了整个世界,猛然爆发出的热浪撕扯着她灼痛的肺。滚滚黑烟冲天而起,滚烫的火舌灼烧着她的身体,她满心绝望地在火海中挣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化为飞灰……

    “啊!!!”

    猛然从梦里惊醒,她喘息着坐起身,抑制不住那一阵阵泛上心间的凉意。愣愣地看着指尖,那种火焰灼烧的痛感,似乎还能清晰地感觉到。多久没有做过这个噩梦了?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

    环视四周,很大的房间,典型英国古典风格的装饰,kingsize的大床,床头亮着一盏暖黄色的小夜灯。

    这是在哪儿……?她一时有些茫然。

    好像她和迹部去了俱乐部,在迹部家的包间里喝了好多酒的样子……怎么会在这里……?

    胃里陡然一阵翻江倒海,她捂住嘴,跌跌撞撞地下床,冲进侧间的洗手间里,扑到马桶上,“呕……”

    全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抱着马桶,吐得天昏地暗。

    直到吐得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口中一阵苦味,吐到再没有东西可以吐,她抱着马桶一阵干呕。喉咙火辣辣地痛,干呕过后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肺里像有阵火在烧。

    咳着咳着,眼泪忽然就那么掉下来了。

    长久压抑的辛酸和难过一下子全都爆发出来,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视线模糊成一片,脑子里一片空白,抱着马桶就只是哭。

    听到响声冲过来的迹部,看到的就是她这副惨兮兮的样子。心里猛然揪紧了,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又酸又痛。

    “……真不华丽,哭得像只花猫……”

    迹部嘴上这么说着,动作却无比温柔地把她扶起来,拿过毛巾有点笨手笨脚地擦净了她唇边的秽物,小心翼翼地抹掉了她的泪。

    曼妮浑身无力地靠在他的身上,淡淡的玫瑰香带着他的体温萦绕在她的周围,暖暖的,很窝心。忽然间伸出手环住他的腰,扑进了他的怀里。

    迹部一愣,然后慢慢放松下来,回抱住她。

    他的怀抱,很暖。

    她这么想着,任由自己埋在他的口,不住地掉着眼泪。

    “迹部……”

    “啊恩……”

    “我是不是很傻……?”

    迹部没有回答,只是收紧了双手,抱得更紧。

    “……我还自以为是个负责的姐姐……其实我就是个大傻瓜!……她一直在把我当白痴来耍,我还傻傻地把什么东西都给了她,一切她想要的,她喜欢的,只有我有的,都给了她……我以为她只是娇蛮,只是任,我以为她没有坏心……爸爸只偏向她,我没有怨恨……什么好的都给她,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为了她放弃当初的梦想,我也从来没有怪过她……”

    “……妈妈没了,爸爸不爱我……我就只有一个妹妹……我只是想要一份纯粹的亲情,很奢侈吗?很奢侈吗?!你说,很奢侈吗!”

    “原来从最初的最初……我就是个大傻瓜……被人耍地团团转自己还觉得高兴……我真傻,真傻……”

    “迹部……”她抽噎地几乎说不出话,“我很累……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累过……”

    一晚上,迹部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只是抱着她,听她乱七八糟、颠三倒四的低泣。

    直到她抽噎着累得慢慢睡着,他也没有睡,静静坐了一夜,沉默了很久很久。

    只是薄被下的手,却紧紧地握成拳,压抑着满溢的怒气和心痛。

    琳娜·斯特林——你真是好样的!

    你最好从现在就开始祈祷,不要有任何事情犯到本大爷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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