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员圆滚滚的肚子抖了抖,双眸一睁,迟疑着是否该开口。
    “殿下难道有胆否认,今日这场悲剧,不是因凤将军渎职而起?”文俞氏那头的又一官员接过话题,“若凤驸马为人端正,武家这小女儿定不会生出这般误会,程老亦不会被骤然打击,晕厥过去。”
    “是啊是啊,光眼前这不幸事,就有两出。若论整个民间,上上下下,被此战波及之人,还不知有多少。”
    言下之意,虽然武家儿子的死不算光彩,可放眼整个民间,因凤关河而死之人,难道就找不出?
    官员之间,几人眼神流动。
    武家如今自己出局,也好。
    虽然没了武家儿子的事情,这议题少了些说服力,最后却能免去武家分一杯羹,也算有失有得,不亏。
    “够了!”
    一声低呵,程老醒来之后,总算恢复了些精神,“这个关头,如何能在大应寺下议论如此敏感之话题?
    叫突厥人听见,岂不惹人耻笑?
    刘生,老夫此番答应你一道前来,可不是来弹劾凤将军的错处!
    你们若执意如此,老夫概不奉陪!”
    说罢,他抬脚便往山上走。
    “老程头,留步,”秦月莹却在这时出声,一双美眸泛起幽深的光,“很抱歉,诸位,今日你们一个也不能走。”
    众人齐刷刷脸色一变。
    靖宪这是什么意思,漫山禁军,还能软禁了他们不成?!
    秦月莹淡淡一笑,“说了这半天,原来是要论驸马的功过。图穷匕见,这燕国的地图是否有些长了啊?
    不过此事,既然要请皇上决意,卫天武,你便去请皇上来吧。”
    “是!”禁军统领卫天武拱手应下。
    武济不由得脸色微变,“长公主,这时间恐怕太久,小女的伤情耽搁不起,可否容臣差人先送小女上山治疗?”
    “武大人果真糊涂,你家姑娘带伤在身,你在圣上面前以此陈情,岂不更好?”那圆肚官员着急忙慌的开口。
    如此关键的时刻,可不能让这么重要的人物跑了。
    武家的事虽然摊不到姓凤的头上,武玉倩却是实打实的让靖宪打的。
    到时候圣上见了武玉倩的惨状,无论如何,也得对他们这一群人给出一个说法。
    武济闻言,脸色铁青下来,“刘放,你说得什么屁话!什么事情,能比得过家人性命?!”
    言罢,他不由得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武夫人王氏。
    这婆娘,好歹毒的心!
    从前,他竟是没有看透。
    现在想来,上山之际,邵鹰对他说的那番话,字字诛心,句句嘲讽!
    对了,他还说,到了山上,少说多做,皇上定会……
    看在眼里?!
    武济这时,看到靖宪唇边压着一抹笑,不知为何,全身寒毛倒竖,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脑门。
    他“扑通”一声,就在秦月莹眼前跪下了!
    周边人正纳闷,却见,卫天武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凤府那辆马车边上,规规矩矩的拱手,“但请圣上裁决!”
    众人瞬间石化。
    文俞氏、王氏,与一众夫人们,各怀心思的站在远处,正看着热闹。
    忽然便见,自家那群男人们,一个接一个拜倒在地上,皆是惴惴不安的低着头。
    王氏见状,问:“咋了这是?”
    文俞氏脸色一变,立马拉着周围人也跟着跪下。
    无论发生何事,这群官员都跪了,断断没有她们再站着的道理。
    ——
    炎炎烈日,照得白玉石砖滚烫,进而炙烤着众人的膝盖。
    “把武家小姐带上山,净澄大师,烦请差人治疗,别死人了。”
    马车内,传来一男子声音。
    净澄行一佛礼,差人将武玉倩带走。
    各路官员,听了这声音,一颗心纷纷沉到谷底。
    是皇上,皇上居然在靖宪的马车内!
    那这一路上发生的事,皇上岂非都清清楚楚?
    “怎么都不说话?不是有状要告?”车内的男人叹了口气,“一天天的,就是告状,告状,没有一天能让朕省心!”
    众臣噤若寒蝉。
    秦月莹找了个背阴处站着,掩着嘴巴偷笑。
    狐假虎威的感觉,真爽啊!
    “还有你,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车内的男人发火,“明明能快刀斩乱麻的解决了,闹成现在这样,你要做什么?你想干什么!”
    秦月莹小脸一垮,反驳的话到嘴边,变成小小的一声饱嗝。
    “嗝”的一声,仿佛在她耳边炸开。没办法,汤汤水水油炸的吃了太多,秦月莹连忙捂住嘴,无地自容的低下头,心里揣测着别人到底听到没,生怕丢了脸面。
    秦景同从车上下来,一身玄底长衫,上有金龙腾飞,贵气逼人。
    他见秦月莹仿佛一副愧悔模样,脸上的表情缓了缓,迈步至众官身边,见了刘放,却是一脚踢了过去!
    “哎哟喂皇上!”
    刘放摔了个屁股墩儿,又立马从地上爬起来,乖乖伏着,心里骂了文俞氏一万遍。
    “刘放,你告诉朕,凤关河的事自有兵部吏部在调查,关你礼部啥事?关你啥事?给朕说!”
    秦景同看着这些人,便是怒从心头起。
    在宫里好不容易结清朝事,他只想与百官错峰出行,提前上山来躲个清净,谁料,又亲眼目睹这么一出破事!
    刘放自然不敢说话,圆滚滚的肚子贴着地,娇躯微微颤抖。
    “还有你,老……程老头!”秦景同指着他,“老糊涂蛋!别人都说你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曾想还是块带味儿的砖,谁要恶心人就把你往哪儿搬!”
    程老面色古怪,他官声有这么差的吗?
    不过,程老也并非敢做不敢当的人,贴地叩首,“皇上,是老臣错信他人,伤了律法司的名望,老臣愿受责罚,请辞回乡!”
    秦景同冷冷哼笑一声,“想得还挺美。”
    他环视众人,“不是都很想知道,凤关河在战场上,有什么罪过?
    觉得朕包庇他,袒护他了?
    既然如此,朕便差人,协同兵部、吏部,公开透明的调查此事,众爱卿以为如何?”
    没人敢吱声。
    “全票通过了?不错不错,难得顺心一回,”皇帝阴阳怪气的道,随手一指,“程老头,武济,就你两吧!可不要让朕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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