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谦感到茫然,忍不住问道:“爹?崔云灏此人,难道和我们裴府有何交集吗?”
    邓氏默不作声,目光也有些躲闪,裴文灿揉了揉眉心,沉声道:“很久以前有过,估计你都忘了。当初,我有个故友的儿子,投奔到了我们府上,他的名字正是崔云灏。”
    裴景谦闻言,很快便记起这件事,忙道:“那男孩的身边还跟了一个小姑娘,两人在采云院住了一段时间,对么?”
    “不错。”裴文灿微微颔首,忽地垂下眼帘,颇为后悔地道:“如果晓得他现在能够高中解元,那时候便断然不会逼得他离开裴府了。”
    说到这,转过头去瞪着邓氏,恼怒道:“都怪你!”
    邓氏尽管也有些悔不当初,但却死鸭子嘴硬,愤愤地反驳道:“老爷说得太令妾身寒心了,怎么就全怪在妾身身上?老爷如果语气能好一些,圆滑精明点,也不至于连他都哄不住。”
    裴文灿皱了皱眉,但却没说什么,另一边,裴景谦捏着下巴想了想,忽然道:“爹,我们裴府几年前让崔云灏住下,可以说对他不薄,他现在成了宋夫子的得意弟子,而且拔得乡试头筹,若是能帮我在他师父面前美言一番,鼓动鼓动,有可能宋夫子就会答应让我重返师门。”
    裴文灿闻言,思索了一阵,才道:“你的主意虽然听起来很好,可崔云灏比较倔而且记仇,估计此事有点棘手,几年前他负气出走裴府,其中原因说来话长。”
    裴景谦眉梢一扬,道:“还请爹告诉孩儿。”
    裴文灿一时语塞,强迫崔云灏归还他已故的爹的遗物之事,哪里能厚颜当着裴景谦的面吐露?
    他原本就十分注重脸皮,于是便立即改口道:“但是,谦儿倒是无须忧愁,为父自有别的妙计,肯定让崔云灏替你说好话,求宋夫子回心转意。”
    裴景谦听了这话,笑逐颜开,心情一下子变得愉悦起来,不过,邓氏却欲言辄止,脸上的表情倏地变换了几下。
    管家凌苍很快便回府,急匆匆地走到裴文灿的身旁,躬身道:“老爷,已经调查完全,崔云灏乃外地人士,于五年前定居杭州,曾经在济世堂待过一段时间,之后迁到城东一座小院生活,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姐姐,唤作楚滢滢。”
    裴文灿听了,欢欣鼓舞地拊掌道:“不错,原来真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崔云灏,比他爹还出息多了,前途不可限量,妙哉妙哉!”
    不过,身边的邓氏顿时面寒如水,裴文灿又对凌苍道:“速速将崔云灏请来,算了,由我亲自请比较有诚意。”
    话落,他端正了一下冠帽,刚准备离开,邓氏却蓦地拉住了他,急着道:“老爷且慢!”
    裴文灿本就高兴得不得了,如今被邓氏拉住,冷冰冰地道:“你拦着我干啥?”
    邓氏蹙额,道:“妾身觉得老爷直接去找崔云灏恐怕不太合适。”
    裴文灿脸色一沉,道:“怎么就不合适?”
    邓氏道:“老爷这次请他来,是打算与崔云灏解除误会,还是为了帮道珠成婚?”
    裴文灿叫她戳穿所想,顿时颇为窘迫,一旁的裴景谦却满脸茫然,莫名其妙地道:“爹,请崔云灏到裴府又如何与道珠成婚产生关联?”
    旧话重提,裴文灿不由得怒不可遏,瞪了邓氏一眼,大喊道:“现在好意思说这种话?难道忘了那时候的难堪不成?
    你明明下定决心把道珠嫁与她的二表哥,而且邀他到我们家和道珠见面培养培养感情,我被你磨得没办法,这才默许,谁知,道珠的二表哥被人灌了迷魂汤,像头死猪一般昏睡了两天两夜!害得我与他家从此断绝了往来,连生意都做不成!”
    言尽于此,裴文灿气得吹胡子瞪眼,凶巴巴地吼道:“那时候,如果你答应把道珠许配给崔云灏的话,就不会演变成现在这副局面!崔云灏就老老实实地继续住下,做了我们裴府的东床快婿!”
    邓氏瘪了瘪嘴,十分委屈地道:“老爷真是马后炮。五年前,崔云灏的爹娘都已过世,带了个姐姐大老远地跑到杭州投奔我们,穷得叮当响,我怎么可能舍得将道珠许配于他?老爷当初不是答应得很爽快么,现在却怪妾身不该瞒着他,到底是何道理?”
    裴文灿怒不可遏,道:“你给我住口!”
    邓氏被他发脾气的样子吓得浑身一抖,垂下头去,一声不吭,裴文灿则气愤地离开了大堂,只剩下裴景谦和邓氏相对无言,良久之后,裴景谦凑到邓氏身前,道:“娘,崔云灏曾和妹妹定过婚约?”
    邓氏悠悠地看向他,愁容满面道:“没错,可现在过了好几年,早就不作数了。”
    裴景谦揉了揉腮,明白这件事并没有自己所想象的那么简单,便道:“娘,这婚约到底该从何说起?”
    邓氏便一五一十地把那时候裴文灿酒后兴起,送给崔云灏父亲一颗绿玉髓的珠子,并替刚出生的崔云灏及裴道珠二人定下娃娃亲的那段过往告诉了他。
    然而,其中有些细节和她与裴文灿威逼利诱崔云灏之事,邓氏故意隐去不谈,并一把捉住裴景谦的胳膊,潸然泪下,道:
    “其实,那时候崔云灏与你爹由于归还珠子一事而撕破脸皮,连夜离开裴府,从此彻底失去了下落,阿谦,都怪为娘连累你,只怕崔云灏肯定仍对我们心怀怨怼,哪里肯帮你向他师父求情?莫说美言几句,不添油加醋毁坏你在他老人家心目中的印象,就谢天谢地了!”
    裴景谦闻言又开始发愁,耷拉着脑袋,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邓氏见状,忙心疼地道:“但是,你莫要太忧愁,我这儿存了不少积蓄,如果托人替你打点打点,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裴景谦苦闷不已,可仍然应了下来,道:“让娘多费心了。”
    邓氏掏出丝巾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接着和裴景谦闲聊一会儿,就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径直走回自己房间。
    进来后,她立马关上门,翻箱倒柜,才找到一个锦囊,把里面的两颗绿玉髓的珠子倒在手心上,瞪大眼睛凝注了珠子半晌,继而握紧了拳头,仿佛做出来一个决定,又或者如释重负一般,呼出了一口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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