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澡,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工作吗?你总是在工作,我觉得你这样忙对身体不好――」他说。
    「你现在不能洗澡,伤口沾了水会发炎。」布兰特说:「如果你一定要洗,我会打电话叫护工来,只要十几分钟――」
    他闭上嘴,另一个人开始试图脱裤子,这并不是太容易,因为他根本找不到自己的裤子在哪。但他固执地说道:「我自己能洗澡,我的伤已经好了,只是洗澡而已,你整天把我关在这里,总不能连澡都不让洗吧……」
    「你不能洗澡,你觉得你可以洗,但这只是药物造成的错觉,嘿,你不能自己脱衣服,缝线可能会裂开,你会死掉的!」布兰特说:「天哪,我帮你吧,别动!你为什么就不能老实一会儿呢,你都伤成这样了……」
    他硬着头皮走到本跟前,去帮他脱裤子。
    那人神志不清,靠着浴室墙壁不停傻笑,他清醒时,布兰特想,这事儿肯定不可能发生。他连跟我呼吸一个房间的空间都感到局促。
    「抬脚。」他说,觉得自己的声音沙哑且充满欲望。
    本顺从地抬脚,布兰特把长裤丢开。
    有一会儿,他仍跪在那里没动,他视线顺着本的小腿慢慢往上,那人已经一丝不挂,他看到他的两腿之间,性器安静地垂着,毫无遮盖,他感到血都冲到了脑袋里,以至于感到眩晕。
    那人仍带着笑容,笑得天真而且毫无防备,好像他们关系亲密的不能再亲密,之间没有任何的距离。
    他也这么毫无顾忌地看着他,看他的面孔和笑容,他的身体和伤口,他只有在他睡觉时敢这么看他,因为清醒的本会伤害到他,那是无法忍受的巨大伤害。
    可是现在,他这么顺从,布兰特想,什么也不知道,像是一个可以握于手中的玩具,我爱怎么样都行……
    他猛地把手抽回去,站起身去拿花洒,用尽量冰冷的声音说:「我扶你到浴缸里去,水不能放满,你伤口还不能沾水。」
    本收敛了一点傻笑,即使在药效下,布兰特冰冷的声音仍让他感到一丝害怕。
    他顺从的跨进浴缸――那是个他前半辈子从没见过的豪华玩意儿――坐下,看着布兰特近乎冷酷的面孔。
    那人的样子和高中时代不同,温和柔软已经消失无踪,眉宇间像结透了冰,坚硬而森冷,即使他微笑时无可挑剔,但有些东西仍永远的消失了,当更深地看进去,只能看到一片荒芜的冰原。
    也是因为这个,他在监狱看到他时,好一会儿才认出来。
    他从未真正和这个人熟悉起来过,布兰特跟他从不是一类人,他是那种文雅的优等生,受人尊敬的上流人士,他从不明白他在想什么,眼中看到的世界又是什么样子。
    所以,布兰特不乐意理他,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看着自己的饲主――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呢,事情就是这样――表情专注,有种小孩子纯粹的好奇。
    他伸出手,勾起一络布兰特湿掉的头发。
    布兰特跟烫了一下似的退后,瞪着他。
    「我知道你不喜欢看到我,也不喜欢我住在这里,」本说:「那个,我的假释官说,我这次帮了忙,她可以帮我申请减刑,也许我很快就能假释了,然后我就会离开这里了。」
    布兰特瞪着他,没说话。
    本朝他傻笑。
    「我老在给你找麻烦,现在你还在帮我洗澡,」他说:「你是个好人。我会尽量早些离开的,你不用担心,已经有朋友答应给我工作了。」
    「你哪也不能去。」布兰特说,声音冰冷而压抑,「你就待在这里。」
    不过本一点也没听出来,他笑容灿烂得简直像有太阳降落到这片小浴室来了。
    他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过没关系,我知道我不会讨你这种人喜欢的,你能做我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我就知道,你不应该困在那种地方,你应该生活在更好的地方,因为你是这么的……」
    他看着布兰特,非常正式的把他的一络头发别到耳后,眼神好像他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我知道你讨厌我待在这里,我很快就会搬走的,别担心。不过你不会介意我喜欢你吧,你知道,只是看着你就觉得很骄傲,你是我认识的最好的人。如果你介意我跟别人说认识你的话,我不会说我认识你的事,那些事就像没有存在过……」
    布兰特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吻上他的唇。
    他恶狠狠地咬噬他,一边紧紧揪着他的头发,生怕手上一松他就会消失掉。
    他撬开他的唇,探进其中,吸吮和舔舐,掠夺每一寸空间,那人柔软而茫然的躺着,任他扣着他的下巴,让他张开嘴,细细地侵犯。
    布兰特想,我必须得停手,我不能对他这样,他为我做了那一切,而我现在是想下地狱吗?
    他知道他这么顺从,是因为药效的关系,而本说喜欢,也并没有其它意思,就像他喜欢所有的人一样。他丝毫也不怀疑本的性向――尼尔喜欢宣扬本的风流韵事,他不想回忆起那时的事,但那些话已经足够他了解,自己对本的欲望是绝不会有任何出路的。
    可他却想要更多。他已经从他那里得到了很多,可他还是想要,想要一切。想要把他吞了,一点一点,每一寸都不放过。
    他无法停下来,他跪坐在那个人身上,整个儿浸在浴池里,掠夺他的唇齿。接着,他的亲吻向下延伸,舔舐他的皮肤,这是他想像了无数遍的事。
    那人没有反抗,看着浴室空无的墙壁,轻快地笑起来,声音只有纯粹的欢乐。
    见鬼了,他完全不清醒,布兰特跟自己说,这是迷奸。
    他的下身已经硬得要命,欲望席卷一切,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大脑一片空白,火焰从骨头里面烧起来,每次触碰都能带来眩晕般的快感。
    他不会停下来的。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那些世界上曾存在的真实的美好,可以――至少期望――和某个人真正的亲密,感到安全而充满希望,未来伸手可及。他以为永远也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了。
    他听到那人的呻吟。「布兰特?」他说:「布兰特?怎么了?」
    他捂住他的嘴。
    本发出含糊的鼻音,挣扎了一下,可是没什么力气,也许他最终会明白他俩在干嘛的,可是布兰特不想听到他对此事的观点。
    他揉弄他的一只乳头,那人不安地扭动,想推开他,他还是习惯用右手,手上一点力气也没有,简直像在挑逗。布兰特无视他,他玩弄他的身体,力量大得也许会叫他明天带上瘀伤。
    他的手向下,没入水中,找到他的阴茎。
    听到那人一声呻吟般的喘息,脖颈猛地向后仰起,试图挣扎,不过布兰特用身体紧紧压住他,一只手开始套弄。
    他不想听到他说话,这就好像一个暖和的梦境,本的厌恶会把他拖回现实,而回到现实,他又会冰冷破碎了。
    水下,他的动作稳定而精确,他知晓太多取悦男人的技巧,而这是他第一次为此感到高兴,因为这能叫他好好享用他,每个角落都不放过。
    他在水下掌控他,动作极尽色情之事,看着他因为他动作而做出的每次颤抖,呻吟的颤音,布兰特把手探进他的口腔,他无力地咬他的手指,那简直能叫人立刻射出来。
    那人茫然地扭动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困在那里动弹不得,只能被动接受玩弄,而那玩弄无所不在。
    他伸手狂乱地想去抓什么,他指尖触碰到布兰特头发,划过面孔和肩膀,却什么也没抓住,最终凌乱地落下,死死抓住浴缸的边缘。
    他在他掌下逸出微弱的哭泣和呻吟,想要得到解脱。
    布兰特目光一寸一寸搜索他的身体,那里有些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是这些年留下的,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有些看着就很吓人。他一直都很想仔细看看。
    他凑过去亲吻他肩上的一处旧枪伤,那是他在太阳舞俱乐部时留下的疤痕。他凑上去用舌头舔舐,用牙齿噬咬,专注得好像这是人生唯一重要的事。
    他无视本在水下,想要推开他的那只手,他的右手什么力量也没有,无助得如同恳求的拉拽,又一个巨大的伤口,激起人的施虐欲。
    一只被我困住的满身伤痕的动物,布兰特想,那人呼吸急促而破碎,鼻音里带着哭腔,身体完全展开。他是属于我的,他只能是属于我的,任何人都不能够再伤害他。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那人的呻吟中渗透了欲望和甜美的味道,他发现自己正用阴茎摩擦那人的大腿,绷得让他感到疼痛。
    他松开捂着本嘴上的手,去解自己的长裤,动作混乱又不得要领。但他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这太可悲了,他想,本在他手里达到了高潮,而他同时也射了出来。
    本躺在浴缸里,即使布兰特已经松开了手,他也已经无法说出任何话语,他瞪着天花板,好一会儿,两眼一片空茫。
    这一刻他如此彻底和私密地呈现在那里,像被摧毁过一般,只剩下裸露和伤痕累累的本质。
    布兰特看着他又低头看自己,他衣服全湿透了,长裤半开着,露出半截阴茎。
    他感到强烈的自我厌恶,几乎有些想吐,他从浴缸里逃出来,跪在地板上干呕。
    好一会儿,才敢慢慢抬头看本。
    那人半躺在浴缸里,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
    也许是昏过去了。
    他湿淋淋地跪在那里,一切狼藉得让人绝望。
    然后他慢慢站起来,拿起浴巾,费了些力气把本从浴缸里拖出来,放到床上。
    他表情慢慢冷却,变回冰冷而阴郁的样子。
    他一恢复意识就会立刻离开,头也不回,满脸厌恶,肯定是这样,他想,因为我把他困在这里,做这种事情,我本来还想要更多的,我最终有一天会想要更多的。
    这和尼尔有什么区别呢?想到那个名字,他突然冲向卫生间,干呕了好一阵子。
    不,不,他和尼尔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他怎么会沦落到跟他一样呢?他不会容许这件事发生,如果这样他不如给自己脑袋上来一枪好了,好让世界干净些!
    布兰特曾设想,如果本要离开,他将怎么样威胁他,他甚至想过找个链子把他拴在地下室里,这是完全可行的。
    可是他不能那么做,他已经做了那种事,他不能再一次损毁他了,他不是尼尔,想到和他相似他就觉得恶心。
    他躲了本几天――本打过一次电话,他让秘书声称自己不在,工作正忙,如果有事可以留言,生活中的事秘书可以帮忙办理。但本没说有什么事,这让他越发心惊胆颤。
    显然那药物并非迷奸药,而就是效果强烈的止痛药,本记得所有的事。
    他知道这愚蠢而且完全不能解决问题,可他只是在工作,他整夜不睡觉,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这件事上,繁忙的工作可以解决一切问题。至少可以中止一切问题。
    他找了个全职护工,可以好好照顾本,据说那人的身体在一天一天好起来。
    他并没有离开,他想,也许只是因为他想亲自跟他对峙,然后道个别。
    一天下午他刚参加完一个记者招待会,在穿过走廊时,他看到本站在那里,他穿着件布兰特买给他的黑色外套,金发散在肩上,神色冰冷,没有了平时没心没肺的味道,多出些冷厉来。
    他并不习惯本这副神色,但那让他呼吸没来由地窒了一窒。
    「你电脑里有日程表。」本说。
    布兰特旁边的保安一脸警惕,一副想把那人轰走的表情。他希望他行动了。但他不能这么幼稚,于是他咳了一声,说道:「你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的。」
    「接电话的总是兰森小姐。」本说,声音冰冷,「她说我需要的一切都可以满足我,而费罗尔先生很忙,没空和我说话。」
    「我最近的确有些忙。」布兰特说,旁边的保安问是否需要「把这位先生请出去」,布兰特表示不用,他语气冰冷,面具完好无缺,没什么好怕的。这面具让他在那种灾难里活下来,直到今天,它无所不能。
    布兰特看了他一会儿,那神色叫人紧张,他的眼神没有一点退缩,里面隐隐烧着愤怒,也还有鄙视,像碰一下就会被刺伤。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也许这些天,本在他跟前显得温和又顺从,可他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他只是相信和尊敬他,以及不适应罢了。他是个性格强硬的人,员警眼里的危险份子,手上有好几条人命。
    布兰特避开那双眼睛,但仍感到被狠狠划了一道,血流出来,迅速充斥整个大脑,又腥又热,带着剧疼,让他难以思考。他是对的,清醒的本会伤害他,他只是没想到这伤害会如此的疼。
    「我不想跟兰森小姐谈,我也不想要你的任何东西。」那人说:「你帮助过我,我很感激,我不知道你的行为代表什么意思,希望不是我认为的那个意思。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我要离开了,费罗尔先生,立刻就走,反正我也没有任何东西要收拾。别担心回家,你不会再撞上我了,你的房子和你漂亮的助理,现在都完全归你了。」
    布兰特站在那里,窗外的阳光在走廊上投入一个光斑,那一小片阳光就让他感到眩晕。
    他说道:「你……不需要搬走的,你可以留下……」
    「抱歉,我没兴趣。」本说,然后转身离开。
    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说道:「如果你想让我回监狱去,不用客气。」他张开双手,一副欢迎的姿势,「至少不用再看到你了。」
    他转身就走,布兰特茫然地看着他,他一直以为跟这个人已经够疏远了,可现在才意识到,原来那是他的误会,那人看他的眼神总是很柔和,带着光亮。现在这个,才叫真正的毫无温度,冷得叫人打寒噤。
    他转头对助理说:「继续说刚才的,下午六点――」
    他的脚步平稳,声音也很镇定,虽然他知道自己生活已经完全毁了。但我得继续工作,他想,这事曾经救过我,把我跟疯狂隔离开来,还会再救我的。
    他停下脚步,身后的属下不安地看着他,他一手扶住墙,心想,我一点也不想工作了,我现在连那样一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就这么呆呆站着,一切都没有意义了,没有什么救得了他。
    布兰特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
    这很正常,因为他本来就准备喝到不醒人事,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得的程度,这是解决问题的最快办法。谢天谢地,人类有酒精。
    他丢下晚上所有的计划,这会儿正坐在一家叫「死神」的酒吧里喝酒――名字真够土的――半个小时前,他还能感觉到周围有人不怀好意,酒保忧心忡忡要不要叫员警,他们总是能分辨出哪些人想把自己喝死,给酒吧带来麻烦。
    这片街区名声不怎么样,本上次中枪的地方离这也就两条街。
    布兰特很少来这类地方,不过想到要把自己灌醉,搞些自我毁灭的把戏,这里是不错的选择。高级酒吧里,你想把自己喝死,还有一堆人盯着你,体贴得跟你亲戚似的。
    后面有谁撞了他一下,他叫道:「嘿,你瞎了吗!」
    他转过头,撞他的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这种天气还穿着短袖t恤,露出健壮的二头肌,上面纹着条龙,表情不太友善。后面跟着另几个人,看不清楚,应该是他的快乐伙伴。
    布兰特嗤笑一声,说道:「这龙纹得够假的,老兄。」
    他挑起了火,下一刻,他被从椅子上揪起来,一个拳头重重砸在他脸上。
    他摔倒在地,左半边下巴疼得要命,酒吧里一堆人叫好,还自动空出一圈,留给打架使用。
    布兰特一跃而起,朝他脑袋撞上去,他撞到了他的鼻子,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听到骨头裂开的声音,那人朝他的脸又是一拳,他摔倒在地,撞翻了一张桌子,破碎声颇为动听。
    他爬起来,抹了抹脸上的血,对面的家伙捂着鼻子,而他四周围,他的同伙在黑暗中慢慢移动,已经把他围了起来。
    他露出一个笑容,说道:「别客气啊,一起上嘛。」
    接着他们就真的一起上了。
    布兰特摔倒在地,拳脚像暴风雨似的落下来,他神经质地笑起来,这样感觉比较正常,毕竟他原本就是一塌糊涂,不复原形,不适合西装革履坐在宾士里,或是忙于天文数字的公司业务。太假了。
    他在暴雨般的拳脚下大笑,知道自己这样很欠揍,他就是很欠揍,他只是通过大笑来提醒他们一下。
    在疼痛中,他突然想到很久以前的自己,那个他一定未曾想像将来会遭遇如此频繁疼痛的自己,那时候他连手被纸割道口子,都认为是个什么重大事件呢。
    可是到了这年头,疼痛已经是他生活的最大常数,无论是在尼尔手里过的那些日子,还是后来工作太忙的胃穿孔,又或者是现在,他渴望疼痛……不过说真的,这也好意思叫疼吗?
    他肯定说了什么难听话,有谁狠狠踢中他的脑袋,他感到一阵眩晕,眼前发黑,失去了意识一小会儿,可能只是几秒吧,因为醒来后殴打仍在继续,不过也可能这些人格外无耻,打了他很多天……
    我会不会死呢?他突然想,这么多年来,他都在拼命避免这件事,避免野蛮和暴力,避免死在一个黑暗的地方,可他本来就在一个黑暗的地方了。
    他想到活下去,可当他冒出这个念头时,空荡荡脑袋的回应仅仅是一阵冷笑,再也没有其他了。
    本会来这个酒吧,是因为看到布兰特的车停在外面。
    他刚回来不到半天,知道他要离开布兰特家,他的一班朋友欢天喜地的要开派对。
    他们都不喜欢布兰特,在他们这个区生活的人,大都不喜欢布兰特那个类型,好像世界天生便有如此的群体分化,像油和水一样各居其位,不得相容。
    「我跟你说吧,他好像一秒钟也不愿意和我们待在一起,他以为我们会干什么,抢劫他?」他的一个朋友说。
    「不管欠了你什么人情,他这种人都不会喜欢你在他家里,他们不会直说,但就会挑挑捡捡。」他的另一个朋友说:「还是自己地方过得舒服,狗窝里的国王也是国王嘛。」
    本没法替布兰特分辨什么,他想说,他是个好人,他只是……疼痛而已,他只是感到害怕。
    不过现在,他已经懒得辩解什么了,他的朋友们是对的,他不该在布兰特里,甚至以为还能帮上他的什么忙,那地方实在太冷清了。
    他注定要回到这里,他在这样的地方长大,和这里的人们交朋友,做生意,一起出生入死,或是互捅刀子。这才是他的世界,不会弄得好像自己总是个多余的人,是个毫无意义的影子,还要被人侮辱。
    那天浴室的事,他记得其实不算很清楚,但是少许的细节就已经足够了,每次想起来,他都无意识地浑身紧绷,连脚趾都会蜷起来。
    他不知道怎么理解这件事情,布兰特并不喜欢他,他对他的回避和厌恶很明显,每次盯着他看不超过三秒钟,就会移开眼神,和他说话很少有超过十句,然后就会因为各种理由离开。
    如果布兰特想找人跟他上床,什么样的人找不到呢?他很有钱,长得又帅,世界简直就是放在他跟前任他挑拣,实在犯不着找一个他不喜欢,又满身伤口还身负残疾的混混。
    也许只是因为我正好在那里,他想,因为……我很方便。
    吃错了药,又刚好在他的房子里,所以他那么做了,但以后只想尽力避开,因为这件事毫无意义,没有价值……他倒愿意给我些钱,他心想,他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他脑子里阴暗的那一部分说道,你这辈子对所有人都没有意义,也许除了安迪,可他已经死了。
    即使他会尝试着去得到些什么不同的东西――还是用安迪的死换的――也只是徒劳而已,一塌糊涂得仍是一塌糊涂,好的东西是不存在的。
    他把这些念头挥开,他早习惯了,不会受到伤害的。
    他回到儿时的街区,迎来一场派对,折腾到一半时,他听到有人说了句:「死神酒吧那里停了辆宾士。」
    布兰特常开的就是这牌子的车,他心想。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借口买啤酒,特别跑来看看,布兰特的车怎么样,停在什么地方,关他什么事呢。
    他来到酒吧,惊奇地发现的确是布兰特的车,停在一堆垃圾中间,车门已经被划花了。
    他赶走涂鸦的小孩,走进酒吧查看。虽然他一点也不想见布兰特,这人也一点不想和他扯上关系,可他心里还是有某种责任感,如果布兰特在这种地方喝酒,那至少得在旁边照看着点,免得他被人觑觎,或是遭到毒手。
    毕竟,布兰特不属于这里,他开着好车,孤身一人,肥羊的味道隔几个街区都能闻到――他自己就闻到了。天知道在这地方,人命有多么轻贱,死亡多么容易。
    他走进酒吧,接着他就看到了那个场面。
    布兰特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
    因为他看到了本,那人冲进围殴他的人群中,把他们推开,他看到他拽着个光头的领子,把他丢到旁边,一边大叫道:「滚开!」
    那人撞到桌子,又留下一串破裂声。他看到本冲到自己跟前,抬起他的下巴,查看伤势,他手指触感温热,金发在幽暗的光线下好像会微微发光,他忍不住伸手揪了一下。
    正在这时,那个纹身男朝本冲过来,布兰特叫道:「小心――」
    可本根本不用他提醒,他动作很利落,他侧身闪过对方的拳头,反手朝他肚子上就是一拳。他用的是左手,布兰特发现,他的动作还挺利落的。
    那个光头冲过来,从后面一把抱住本,一个染红发的家伙冲过去,可本一脚踹在他的胫骨上,他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下一刻,本的后脑勺狠狠撞上后面家伙的鼻子,那人惨叫一声,鲜血四溅,本朝着他的小腹就是一脚,对方跪下来,这次连叫也叫不出来了。
    然后他不再管他们,朝布兰特走过去,可在一片混乱中,黑暗中谁重重得踹到了他的左腿上。
    本站立不稳,跪倒在地,脸色变得惨白。
    他们发现了,布兰特想,他们发现他的左腿不太利索!那里有一颗子弹,他还记得那个漫长的雨季,本疼得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
    本还没来得及站起来,有人又一脚踹在他背上,他摔倒在地,另几个家伙像黑暗里凭空长出来似的,冲到他跟前,对他拳打脚踢。从动作看,他们十分专业,招招往他最脆弱的地方来,知道怎么揍人是最疼的――
    布兰特打了个哆嗦。
    他躺在地板上,心里想,发生什么事了?本怎么会在这里?
    本在殴打中抓住了谁的脚,他用力一扭,有人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他抓着那人的脑袋,朝着地板就是一下,对方立刻没声了。这下子干净利落,三秒之内就解决了一个。
    可这不会管用的,布兰特想,那些人已经发现了他的弱点,纹身男又一脚踹在他的左腿上,本闷哼一声,打一个趔趄,但没有摔倒。他脸色苍白得吓人。
    站立对他变得已经有些困难,他只能拖着腿移动,布兰特知道他以前是个打架的好手,可是现在他已经不适合做那些事了,他浑身是伤,阴天时连路都走不好,这些年的伤害深入骨髓,让他只剩下一片残破。
    他打了个寒颤,清醒了一点。
    这些人好像变得比之前多了一些,他想,应该之后又有同伙加入。
    本站在酒吧中间,一络鲜血从他的眼角流下来,衬得他眼睛蓝得越发幽暗,像野兽的眼睛,因为见了血而显得凶险。
    那纹身男正要再踹他的腿,本突然转身,一拳击中他的喉管。
    他动作快得出奇,布兰特几乎没看到他是怎么做的,只看到他用的是左手,那人瞪大眼睛,捂着脖子,发出咯咯的声音,脸涨的通红,跪倒在地。
    本站稳身体,扫过周围的人。
    四周安静了下来,没人敢再上前,他们看着他,他像只受伤的野兽,因为痛苦而格外危险。
    他站在那里,整个酒吧里的人都能嗅到他身上辐射出的血腥味,这味道从骨髓里渗出来,来自他的整个过去,他们知道他来自比他们更黑暗的地方。
    纹身男倒在地上抽搐,没人上去扶他,酒保已经在打电话叫员警。
    布兰特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会儿被本的右手弄得分了神,那只手垂在他身侧,无法握紧,他想起那天晚上在浴室,这只手如同挑逗般脆弱的拒绝。天哪,他没办法拒绝这个。
    然后他站起来,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枪――他到哪里都带着枪,枪口朝天,然后放了三枪。
    酒吧里突然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跟定格了似的盯着他,但也可能是因为枪声太响的错觉。
    布兰特说道:「停下。」
    角落看热门的人开始尖叫着往外跑,还有些往后退了退,锲而不舍地继续看戏。
    布兰特转头看本,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对方拧着眉头看他,看上去筋疲力尽,伤痕累累。
    这是那个他一直知晓却从没见过的本,那个在黑暗中生活,渗着危险和血腥味道的人,看上去陌生又真实。
    他只是从不向自己显露这个部分。
    他朝那张脸笑得很开心,他说道:「各位,鉴于我有枪,所以我认为我们最好和平解决问题。这位先生,你在我朋友的腿上踹了三脚,我都看着呢,这事儿可不能这么算了,他的腿是有旧伤的――」
    那个纹身男瞪着他――他已经喘过气来了,真讨厌。
    「所以,」布兰特继续说,枪口指着他的腿,拉开保险,「你也得回馈点什么以示公平,又鉴于他比你重要很多――」
    本冷着脸走到他跟前,一把夺过枪,关上保险,塞到口袋里。
    布兰特茫然地看着他把枪拿走。
    「我还没说完呢。」他说。
    本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扯离酒吧,走时还对酒保说道:「东西回头会赔的,保罗,记这小子帐上,他是有钱人。」
    对方给了他一个「你们滚蛋就行」的表情。
    本把他拽出酒吧,丢到车子跟前,可怜的小家伙,已经被喷漆弄得乱七八糟了,布兰特想,如果不是logo,完全就是辆贫民区的破车,真不该带它出来冒险的,它本来在宫殿里被照顾得多么好啊。
    他瘫在地上,本冷着脸从他身上搜索钥匙。
    布兰特伸手碰他的脸,被一把拍开。
    本很不爽。
    倒不是因为打架,他是个习惯酒吧斗殴之类事情的人,就像他习惯疼痛一样,这是生活的一部分。
    他恼怒的是布兰特居然被这些人打成这样,布兰特是绝对不应该遭受这些的。他该傲慢地待在他的豪宅里,姿势标准地吃晚饭,自以为能控制别人的生活,反正,不是待在这种地方,被这班鸟人殴打。
    真是见鬼了,他来这里干什么?而且闻上去喝空了整个酒吧!
    本找到钥匙,打开车门,他浑身都在疼,右手抖得厉害,好像有人把那里的骨头全敲碎了一样。
    我该带把枪的,他想,我不该改变我的习惯,只是因为布兰特说不喜欢我带枪。他的观点能顶什么用呢,他又不知道我都会碰到什么事。
    他转头去找他的前任金主,那人正坐在地上,盯着一个可乐瓶子发呆。
    本走过去把他拽起来,可对方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的领子,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扯。
    本没站稳,狼狈地跪在地上,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撑住车身,以保持距离,可右手上一软,没有撑住,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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