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泓笑得温和,眼里的寒意却缓慢地升起,凝结为冰,他像遇到天敌的老虎,浑身肌肉都绷得紧紧的,作出攻击的姿态,随时可能咬住敌人的喉咙,一招致命。
    明眼人都看得出严柏宇和袁安仪根本不是情人,易泓当然不会看不出来。依照这个情况推断,这两人定是为程璐而做戏。那程璐和这个严柏宇的故事,就很耐人寻味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算程璐在给他面子,也是她在给她自己找退路。毕竟在这里挑起事端,弄得彼此面上过不去,不太体面,她和他一个从政一个从军,闹出什么叁角恋的传闻来,对谁都没有好处。他要是识趣一点,应该轻轻放下。
    可怀疑的火花一旦出现,就没那么容易扑灭。正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更何况严柏宇话语中似有似无的试探就是桶汽油,直往他心里倒。他捏着程璐的手,摩挲她的手背,故意装作不在意,说:“看来严先生很了解璐璐?”
    严柏宇的表情很自然,眼神时不时瞟向程璐,她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悦,但唇紧抿着,恐怕心有不满,又碍于公共场合不好发作。他不由得感慨,有的人能后来居上,但不一定可以长久地稳居上风。这么想着,萎靡的精神稍稍振作,“我们有十几年的交情,确实很了解彼此,但仅仅是朋友,易先生不要误会了。”
    “我不会误会的,”易泓说着,脸色的笑容淡了点,“男性朋友和男朋友,虽然只差了一个字,但是差别很大。男性普通朋友和男朋友,差别就更大了。”
    “当然,”严柏宇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现代爱情很多都很短暂,朋友通常更长久,区别的确很大。”
    如果说严柏宇之前的话还属于不痛不痒的挑衅,这句话就是利箭一般的攻击了。易泓没有恼怒,他第一时间扭头去看身边的女人,吃着甜品的程璐和他相视无言,片刻,默默地看向别处,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他自嘲地一笑,“确实,严先生看得很通透。但是,如果严先生喜欢一个女人,会愿意做那个长久的朋友,看她和不长久的男友甜蜜吗?”
    这话足以说明易泓猜到了什么,程璐吃甜品的动作停下来,正正坐姿,硬生生打断两个男人的谈话,“话说了这么多,早餐快变午餐了。我有点困,赶紧吃完,咱们散了吧,改天再约。”
    她今天的心情本来还不错,结果来了这么一出。原先这事还能收场,严柏宇想要答案,她可以给,易泓想要他身为男友的名分,她可以给。不曾想,她的纵然,成为他们肆意妄为的依仗。她在这费心费力地演戏,只为保全大家的表面上的和谐。但他们偏要争,在她面前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讽刺,搞得她像小丑一样滑稽。
    事到如今,程璐不想奉陪了。她的不耐明晃晃摆在台面上,说明她已经开始烦躁。严柏宇和易泓都清楚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为了避免因小失大,不约而同地闭嘴。可是,简单的对话之后,他们已经把对方的身份摸得七七八八,不可能继续和谐相处。
    程璐和哪一个说点话,另一个都要插嘴,弄得程璐只能跟袁安仪说话。隔着层暂时不好戳破的窗纸,他们不能用言语针锋相对,就改成用行动竞争。甚至,程璐要了份英式红茶,严柏宇坐得靠外,主动伸手接过透明茶壶,准备递给她。易泓横在中间,都不愿给他这个机会,要借机夺过。
    两人较起劲,动作来往间,红茶一个不小心洒了满桌,部分茶水还烫到了严柏宇的手。
    和袁安仪聊着琐事的程璐听到动静,吓了一跳,那茶水的温度不低,泼到的面积小,然而瞬间红了一片,看样子很严重,极有可能起水泡。严柏宇是医生,手是最珍贵的。
    她再也无法坐视不理,毅然站起来,示意易泓让位。她的眼神很坚定,他毫不畏惧地与她对视,甚至对她的示意视若无睹,逼得程璐从袁安仪那绕到严柏宇身边。
    严柏宇是医生,水浇到手上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伤势肯定不重,冲冲水涂点药很快会好。可他眷恋程璐拉着他手时所给予的温柔,他想把这份温情留得更久一点,因此,他嘴上说着没什么事,实际却表现出痛苦的样子。
    程璐不是专业人士,判断不出伤情的严重程度。也无心去想那些弯弯绕绕,只想结束这乱哄哄的场面。她跟袁安仪客套地说了句话,马上带严柏宇前去医院,连个眼神都没来得及给易泓。
    她们的身影远去,餐桌上只剩易泓和袁安仪两个人。
    这场闹剧以这种形式结束,袁安仪都不免感到尴尬。她看看餐盘里剩的食物,再看看一言不发的易泓,降至冰点的氛围让她浑身不适,她试图说点什么粉饰太平,“璐璐她其实很在意你,她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今天的事,你别放在心上。”
    为了他吗?
    易泓信,也不信。叁分钟前,他的女朋友亲密地搀扶着另一个男人从他面前离开,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跟他说,要他如何去确定她的真心。他深吸一口气,回想着她临离开前那淡漠的眼神,身体里便堆积了种种负面情绪。他不够大度,他霸道嫉妒,何尝不是因为在乎。
    他勉强挤出点笑容,“我知道,谢了。”
    程璐有意冷落易泓,不完全是因为他和严柏宇争风吃醋,还有他出尔反尔的缘故。过去的半年里,程璐一直在容忍他的小脾气和占有欲,无非是觉得哄哄他挺有趣,再者他心中有数,最多是嘴上吵两句,从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情。而今天这件事,是完全撞到枪口上了。
    他前头答应得好好的,后面不声不响地跟过来,大有捉她奸的意思。而且程璐看得清楚,易泓的敌意是从碰面就已有苗头,说明他可能容不下她的异性朋友。程璐有理由相信,他的占有欲会越来越强,发展到要她缩窄社交圈的地步。
    尽管,这好像陷入了滑坡谬论,她不能确定每个坡的因果强度,也就不能由一个小的举动就认定会发展出某些极端的结果,但是依照程璐处理亲密关系的经验,防范于未然总没错。
    她决定收拾易泓,不代表她认为严柏宇没有问题。她的脑袋没被电梯门夹,不会看不出男人们的把戏。她陪严柏宇去医院包扎,趁他跟护士去处理伤口,问了下医生伤势的情况,得出的结论是问题不大。对于这个结果,程璐早有预料,她相信严柏宇同样了解他的伤势。
    包扎完毕,程璐和严柏宇并肩而行,沉默着出医院。她想说的话有很多,又没法开口。仔细复盘一下,她找到些之前没注意的蛛丝马迹,严柏宇过来,是因为他不想坐以待毙,而他和易泓的每一句对话,亦都存了挑衅的意味。他一直是一个内敛的人,今天的表现出乎程璐意料。
    走到医院的地下车库入口处,没了嘈杂的人声,整个世界空荡荡的,剩下严柏宇和程璐两个人。她微仰头,他清晰的下颌线勾勒出面孔的立体感,确实是叁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帅哥,她坦然地笑,“你跟易泓较什么劲?”
    严柏宇自知瞒不过她,与其惹她猜忌,不如自己坦白,“我没想和他较劲,我想认命,但看到你和他在一起,我会忍不住嫉妒他。”
    脚步声在偌大的空间里回荡,过后归于宁静。
    太安静了,以至于程璐的叹息声都能被听见。
    程璐没留意事情发生的全经过,但是正常来说,易泓反应快手稳,应该不至于会出现这种意外,除非有人故意作梗,“你两谁先动的手?”
    “瞒不过你,”严柏宇赞赏地看她一眼,“应该是同时吧。”
    这是两人共同促成的,意味着他们都迫不及待地要打破僵局,都在赌各自在程璐心中的分量。
    “你们想要我怎么办呢?”
    若是对两个男人都无情,她可以很快地处理掉这件事情,可她对两个男人都有情,很难做到不厚此薄彼。
    她无奈地说,“你不想放弃,他不想放手,你们也不愿意同时跟我在一起,一定要我做出选择,但我怎么选择,你们都不满意。这是什么?囚徒困境?”
    她举的例子有点恰当,有点不恰当,但缓和了气氛。
    严柏宇忍俊不禁,他说:“我今天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如果你和他有那么相爱,我完全可以祝你幸福。”
    “我和他,确实谈不上相爱,”程璐爽快地承认,“我很难去爱上一个男人。”
    “所以,你应该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放弃。”
    程璐淡淡瞥他,她当然知道,因为他是她唯一爱过的男人,那份爱还是最真挚纯洁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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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璐璐误会小易了,小易也因为璐璐的行为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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