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璐熟悉西二街,可不熟悉严柏宇的车,她沿着街道一路找去,又耽搁了不少时间,等她找到,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大半小时。她凭借模糊的记忆找到一辆车,试探性敲敲玻璃,车窗缓慢地摇下来,他俊朗的模样出现在她眼前。
    他未曾催促过,见到她时,更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情绪,他一如既往地温和笑着,淡淡地说:你来了,我以为你不来了。
    这话程璐不知该怎么接,她望着他的笑容,心底竟涌现出一股无力感,她承认有的往事没那么容易放下。回想起来,仿佛还是昨日发生的事,那么近那么远,然而,她的心为什么又违背想法,完全容不下另一个人了。
    她觉得,她能和严柏宇谈恋爱,能跟他上床,却好像不能爱他,两个人终究不可能长远。即便和易泓分手了,她依然没法兑现承诺。
    程璐的无奈不是叁言两语能说得清的,她站在那里,面色晦暗,看得严柏宇微愣,不明白她怎么忽然晴转多云了,“怎么?”
    她无法准确地用言语描述此时此刻的心情,对他说:“要不我们就在这区逛逛吧,我饿了,顺便吃点东西。”
    严柏宇闻言,就下车,问她:“你想吃什么?”
    程璐工作了一天,认真说起来是有点饿,想吃点高热量食物。她一直会享受美食,也很少会刻意控制饮食,在这方面很有见解,“去吃烤肉,我很久没吃肉了,成天吃海鲜,感觉太素。”
    她家里吃海鲜的方式很清淡,一是母亲不喜欢重口味,二是她父亲很注重管理体重。说起来,程璐有点难以理解,她父亲对身材的要求严格得令人发指,因此和他有关的新闻下面,往往会有不少人在关注他的养生秘诀,早几年甚至有些涉及生物科技的阴谋论,说得像模像样,要不是程璐是亲生的,她都信了。
    程璐没遗传到父亲对身材的执着,但遗传了美貌和母亲爱瞎吃的特点,她妈妈爱吃,不论贵的还是便宜的,只要好吃,必定能吃得津津有味,用父亲的话来说,陪她母亲下馆子对他来说是种精神折磨。好在后来有了程璐,母女二人吃到一块去了。
    严柏宇跟她认识二十多年,了解她的家庭背景和饮食习惯,他深知程璐不会挑剔食物热量和价格,但会挑剔食物品质,要招待她说容易也容易,说容易也不容易。他思考片刻,想到附近有家烤肉店,肉质不错,品控过得去,她大概会喜欢,于是调出图片给她看。
    程璐醉翁之意不在酒,事情不说清,没有太多心思去纠结食物,随便扫两眼,敷衍地点点头。
    严柏宇见她没有异议,却兴致缺缺,感觉她真要做个了断。可能程璐还没想清楚她和易泓之间的关系该走向何方,但她似乎已经察觉到和他没有再续前缘的必要。他有些慌张,走了段路,沉默着,悄然抓住她的胳膊。
    程璐不明所以,转过头,用眼神代替话语,无声询问。
    他想说些什么,无从说起,身旁的闹市街头如嘈杂的音符,干扰着他的思绪。他和程璐四目相对,斗转星移,恍若回到过去,她十几岁的时候也喜欢和他对视,那时她的眼神还带点羞怯,现在只剩坦然自信。
    长大后的程璐有很多改变,时光荏苒,带走她的纯真,留下干练。一个叁十岁的女人,可能会短暂地迷失在过去的岁月里,可那并不会长久。
    严柏宇清楚,他不是输给易泓,更多的是输给她,“璐璐,你真的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程璐不能很好地总结她的心绪,她想过要跟他在一起,对他并非完全没有欲望,只是她思来想去,真正想到要离开易泓奔向他时,热情总会瞬间熄灭。她勉为其难地描述着心情,“我对你应该有感觉,但我们之间似乎少了点激情。”
    她的话很真实,两人的情分深厚不假,青梅竹马是不错,然而,太过熟悉彼此有时不是好事,好像彼此之间少了距离,多了几分亲情。
    再说得难听点,她大抵能预料到,她之后会喜新厌旧得更快。
    纵然如此,严柏宇始终不想放弃,他对程璐是执念也好,是真情也罢,如果没有得到她,势必会成为他心中一根拔不掉的刺。他根本不在乎以后的发展,他只在乎这一刻的拥有。
    他说:“我不需要你的承诺,我只需要你。”
    程璐有些许触动,人生不能十全十美,她和易泓有无限的激情和可能,可惜他想要长久。她和严柏宇的关系则如同过时的奢侈品,舍不得卖掉,又不想时时刻刻带着它,它最终的结局会是躺在角落里被灰尘淹没。
    那她该如何抉择。
    她恍惚片刻,突然想到,她不需要抉择,她和易泓已经分手,倘若跟严柏宇在一起,单纯重温旧梦未尝不可。别的男人没他那么贴心,知道她的所有喜好,而且他不图长远,两人谈谈恋爱,偶尔上床解决下生理需求,对她而言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会抗拒呢?仿佛有一道透明墙隔绝了心脏和外边世界的连接通道,堵得她喘不过气。程璐一时之间陷入迷茫,她有很多理由拒绝他,而那些理由在此时此刻看来不完全成立,所以,她在顾虑什么。
    程璐失神,她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在街头,很认真地捋着思路。她想她需要冷静一下,“你要知道,我不会爱你。对我来说,爱很奢侈。”
    严柏宇原本看她神色不对劲,还以为她反应过来了,听她这么一说,一颗心瞬间落地,他笑,“我知道,我不会奢求太多。”
    程璐凝视他的脸,良久,她似是倦了,脑海里剩下一个念头,与其胡乱猜想,不如用实践证明。她闭上眼,说道,“吻我。”
    严柏宇以前就觉得程璐古灵精怪,她的脑袋里常常会冒出一些令旁人捉摸不透的想法,但她的想法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有效的,所以他很少会质疑她的决策。这一习惯沿袭至今,他不知道程璐这话背后的含义,他不过是听到了,便顺从地做。
    他谨慎地搂住她的腰,明明是很平常的亲密动作,他做起来却格外僵硬,试了好一会才找回状态。他的掌心紧贴程璐腰身的布料,一点点上移,抚摸着她的后背,随着手上温柔动作的进行,他低头,循着她的呼吸,轻吮她的唇瓣。
    程璐的身体没有流露出抗拒的迹象,她如顺流而下的一叶扁舟,任由湍急的水流如何涌过,亦是丝毫不动。
    单单是接吻,程璐不太抗拒。她的眼睛紧闭,眼前黑暗的世界里没有一丝杂质,仿佛外界那些事物都离她远去,倘若没有突如其来的一道光,破开黑暗的帷幕,她可能会放任本能。
    程璐缓缓睁眼,他的鼻尖近在眼前,她却没了心思,缓慢地推开他,“再给我点时间。”
    易泓调回B市是板上钉钉的事,他这一走,除非以后水涨船高回来做分区的军队高层,否则基本没有回来的可能。而且,即便是高升后回来,到时物是人非,一切终究不一样。
    因此,他很珍惜最后的这段日子,和许多熟悉的战友都郑重地告别一番。临行前两天,自己营里的几个班联合给他搞了点小活动,别营的人也闻声而来。
    易泓是军校毕业生,刚来就是军官,当时不少人不服他。再加上,他的行事作风强硬,很多手下的新兵都怨声载道,他估摸着都没少在私下里骂他。可到了这关头,个个还挺舍不得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让他以后要带着嫂子回来看看他们。
    他都笑着应下,可能不能兑现,是另一回事了。
    好不容易安慰完一群年轻人,他上边的领导也找他谈话,说是留在这过个一年还能再提拔一级,要去了B市,没那么容易。
    易泓向来不在乎虚名,他此次回B市不过是还想试一试,如果他输了,他可以不计较虚名去任何需要他的地方。他这个人,纯粹是看起来不靠谱,实际上有颗赤子之心。
    和领导谈完,他回了住处,终于有时间去互联网上逛一圈。他打开消息对话框,成千上百条消息疯狂地弹跳出来,唯有置顶的框框还是一如既往地灰暗。
    他的眸光一暗,持续往下滑,手指在一条消息处停下。
    是表妹。
    张燕跟他的关系还不错,平常有联络,可不算有多热络。毕竟年轻女孩有自己的生活,每天要不学习要不跟朋友玩闹,不至于会一直挂念着个表哥,更不会替表哥的恋情操心。现在却忽然问起他的感情状况,而她和程璐又认识,恐怕是她知道了什么。
    易泓有种不祥的预感,回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要从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口中问出点东西并不难,可真问到关键点上,他还是犹豫了。
    那边的张燕同样纠结,程璐和她算是有师生情谊,而她和表哥是亲人,她夹在中间简直里外不是人。表哥的意思是两人没分手,那她要不说似乎对不起表哥,她要说了,好像对不起璐姐。
    她在街角徘徊许久,反复地思考,斟酌过后,用十分平实、不带情绪的语言告诉易泓,“我看见璐璐姐和别人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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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妹妹:成年人的套路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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