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男人亲密地圈在怀里,然后长笑着向寒潭的方向掠去。
    潋滟的波光里,谢云扬尽心尽力地为黎笑行仔细清洗,他瞧着师兄眉宇间未退的淡淡痛楚,不由垂下头。
    然而很快,他又重新昂起头,弯腰将整个过程中一直凝视他的黎笑行抱上潭边的巨石。
    「师兄,你先披着这个。」谢云扬将他先脱在一旁的干净衣衫搭在黎笑行身上,然后像个孩子一样蹲在黎笑行身旁,伸手轻轻摸着男人合拢在一起的修长腿脚,最后将手停在膝盖上,眼里流露出浓浓的自责。
    「这里还痛吗?」
    「早没事了。」黎笑行摸摸谢云扬不自觉枕在他膝上的头,「你别想那么多。」
    「初进苍门那年,我不知道山上大雪厉害,硬要在山中赏雪过夜。」谢云扬说到这里,悔意更甚,「谁想那晚天气突变,若不是师兄冒雪寻来,背着冻得半死的我在雪地中走了一夜,我想此时世间也没有谢云扬此人了。」
    「说起来,要不是那天笑语忽然生病,我留下来照顾他,我们俩准会被你骗上山,若三人都困在那里,还真让我不知,应该救你们之中的谁好。」黎笑行随意笑了笑,柔声说道。
    男人低沉醇厚的语声与亲切自然的笑容,让偏首望着他的谢云扬失了神,以为他了解师兄的一切,不过此时看来,他之前刻意忽略掉了很多东西。
    「那夜之后,师兄的脚受了严重的冻伤,就算是曾神医亲自调养,你也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年。」
    「不过我因祸得福,师父不忍见我年少残废便提前传我本门至高的内功心法重修经脉,若无那次变故又怎会有如今的黎笑行?」
    「这是师兄的安慰之言,我知道每逢天气骤凉,你的腿还是会非常酸痛,不管你此时的武艺有多高,不管你的内力有多强,不管笑语想了多少法子,也不能完全根除你的旧疾;最可恨的是那些向你挑战的人,也因此专捡阴雨连绵的天气下战书。」
    「都过去这么多年的事了,你还提它做什么?」黎笑行温言说道,随后他的眼里掠过不加掩饰的高傲与自负,「再说那些人想打败我,只怕没那么容易!」
    「师兄,你平常虽不多话,但对我说的句句皆是维护宽慰之词。这份情意,让我如何回报?」谢云扬听到这里,昂头看着黎笑行的双眼认真说着,也像是给自己保证,「我这一生有师兄相伴,再无他求。」
    黎笑行心中一动,望向谢云扬深深凝视他的双眼,两人四目相对,一时寂静无语。
    良久,谢云扬先垂下眼,他的双手将黎笑行的两只手掌并拢包住,然后低头轻轻啄师兄的手心和掌背,爱怜之极。
    黎笑行一怔之下,身上跟着温暖,原来是谢云扬松手起身,举臂牢牢拥住了他。静静在潭边相拥了片刻,两人终于不舍地分开,谢云扬的酒意此刻看起来全退了,他像往常那样为黎笑行穿好衣裳,再缠绵了一会儿便与师兄携手向剑舍走去。
    「我总算没有辜负这良辰美景、黄道吉日!」谢云扬在途中突然开口,手下再紧了紧,重重握捏黎笑行的手掌,好似感慨无限般说道。
    黎笑行挑挑眉正待说话忽又停口不言,他空出的那只手随即拂袖挥出。
    气流过处,斜前方不远处的岩石轰然崩塌,一个蓝衣人将头埋得低低的,从后面跳出,抬手连接几掌击向黎笑行。
    谢云扬抽手退开,尽管很想出手抵住来者的袭击,但他不敢动。因为谢云扬知道黎笑行的骄傲不可能允许别人代其出手迎敌,就算是被师兄另眼相看的他也不例外!
    面对狂风暴雨般的刚劲掌风,黎笑行不退反进,他右手负于背后,左手微曲如钩,矫健击出,片刻之间与空中扑下的蓝衣人交手数招。
    谢云扬看不清来人面目,但此时完全放下心,因为在江湖上能正面与黎笑行交手这么久而未露败迹的人,除他之外就只有另外一个人了。
    果然,黎笑行拔地腾身而起,右腿凌厉踢出一脚,他的双手同时伸出,食指与中指电驰般弹出。指尖挥出的强劲气流直逼蓝衣人的面门,快如闪电,迫使那人不得不仰身躲避这两指之力。
    如此一来,对方再也不能遮掩面目,与黎笑行堂堂正正打了个照面,那人一时楞在当场。
    「小师叔,你还没有玩够吗?我在一边看着也猜出是你,师兄与你交手,恐怕早知道是你了。」谢云扬上前笑道。
    「我特意躲在石后趁笑行不备出手,打算和不知情的他全力一战,看看他是不是像平常那样,让我在第一百五十八招落败?」
    蓝衣人与谢云扬的年龄差不多,他算不上十分英俊却也五官端正,正是苍门现任的掌门人名傲天。
    「少来了,小师叔,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兄的脾气,他从来不对向他挑战的人留情,又怎么可能对你故意放水?」谢云扬笑道。
    「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潜力会提升,所以我想在这样的状态下和笑行公平一战,看我能支持多久?」名傲天颇为兴奋,「如今看来我的猜测果然是对的,不到生死相搏的时候,谁也不知道笑行的功力有多深!」
    黎笑行扬扬眉没有说话。名傲天嗜武成痴,时常出奇不意找他过招,这位年轻的掌门师叔没有其他挑战者那份追逐名利的心思,但黎笑行也被对方纠缠得够呛。
    「笑行,你目前的武功独步天下,无人能出其右。如果你修完『忘尘诀』上的内功心法,我实在难以想象,你将会达到怎样的境地。」名傲天说到这里,上前一步拽住黎笑行的手央道:「这次回山,你不要急着离开,闭关好好把『忘尘诀』练成,让我见识一下我们师门三百多年来从未有人学会的武功心法,发挥起来究竟有多么惊天地、泣鬼神。」
    「小师叔,你要练那种害人害己的心法,自己练去,干嘛找师兄?」黎笑行尚未接口,他身旁的谢云扬却不快地皱起眉头。
    「你明知习成那种神功之后,人的七情六欲会断绝,虽然仍有过往的记忆,但是那些东西在习武者的心里什么也不是了,就连至亲至爱之人在其眼内亦与泥石、树木等死物无异,你莫非想让师兄断情忘爱,仅仅知道我们是谁,却与大家形同陌路吗?」
    「与我们形同陌路又不会碍着笑行,断情忘爱更不会掉一块肉!说不定还会少很多烦恼!那是传说中厉害之极的神功!如果不是我们都无法学会,我早修炼去了!」名傲天悻悻说道:「想当年,我这一辈的师兄们都习过,但包括你们师父在内,全因天资不够走火入魔身亡,否则此刻也轮不到我这个最小的弟子当上掌门。」
    「既然『忘尘诀』如此危险,小师叔更不应该让师兄去练。」谢云扬郑重道:「我不赞成师兄学它,反正这武林第一人的位置,别人想夺也没那么容易。」
    「你知道什么?笑行根骨绝佳,是我所见之人中最适合习武的,而且他年少时下半身经脉曾经坏过,反而适合修习『忘尘诀』。如此得天独厚、机缘巧合的人,这世上恐怕只有笑行一个了,他却偏偏不学?真是气死我了!」
    谢云扬默然,苍门上一代的高手全因执着修炼「忘尘诀」成狂,皆断裂心脉而亡。名傲天亲眼目睹惨状,不敢再修习心法,不过他一直没有对见识「忘尘诀」的无上神功死心。
    修炼这种功夫必须先断下半身经脉,然后逆行真气与上身的功力相融,方可一举而成。但是习武之人自断经脉对身体损耗太大,若强行练功往往会适得其反,上下半身的真气难以融合,非常容易走火入魔。
    「当年大雪造成的旧疾刚好让笑行下半身的经脉达到可以修习的程度,他这伤冻得恰到好处,不硬不软的,如今治好了,更是理想的练功境地,我想有这样的伤还不行,笑行却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小师叔,我师兄对『忘尘诀』真的没有兴趣,你若想学,不如自己去雪山冻一晚。」谢云扬不动声色地打掉名傲天抓住黎笑行的手,嘻笑着打趣。
    「若能将冻伤的程度把握得和笑行一样好,我早去了!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只怕我还没有如愿以偿,就被大雪埋住,一命呜咽了。」名傲天抓头苦着脸,继而抬头看着黎笑行,双眼一亮。
    「笑行此刻没兴趣,不代表他以后也没兴趣。只要我切断他在尘世间的执念与牵挂,他一定会动心去学的!要知道,『忘尘诀』毕竟是每个习武者梦寐以求都想得到的神功!」
    「小师叔,一个人的感情怎会说绝就绝?你省些力气吧。」黎笑行淡淡说道,以眼阻止谢云扬还想调侃的打算。
    黎笑行的语声里没有多少愠意,名傲天却明白这话的分量。他高出黎笑行一辈也是一门之主,但由于醉心武学,将苍门中的事宜与江湖俗务都交给黎笑行打理,再加上黎笑行的武功与年龄皆长于他,所以名傲天也不敢触怒黎笑行,唯恐他这位名动天下的师侄将一门的杂事扔给他处理。
    「笑行,我不会放弃的,一定要让你去学『忘尘诀』!」名傲天留下这句话,转身飞快而去。
    谢云扬长长呼出一口气,似在感慨这位师门长辈比他还要疯。接着,他松开一直握住黎笑行的手,改为揽过师兄的腰,轻轻在那里来回按抚。
    「小师叔若再不走,师兄的牙都快咬碎了吧?」谢云扬仔细揉着,轻笑着在黎笑行耳旁说道。
    「贫嘴!」黎笑行淡淡吐出两字,转过了头。
    「师兄,与我在一块时,你不要逞强,刚刚你才与我……接着又和小师叔交手,若换了别人,只怕早已抚着腰痛晕在地了。」似乎极喜欢看到与平日大不一样,神色颇为尴尬的黎笑行,谢云扬忍不住出言调笑,语毕回忆先前那场没有体贴与怜惜的欢爱,他眉宇间立即浮上一层淡淡的愧疚。
    见谢云扬这般神色,黎笑行原本想斥责情人的话也咽回去了。他默默让师弟握着手,两人十指交缠,并肩而行,缓缓回到剑舍歇下。
    一夜温存,黎笑行初次与人同床共枕却没有感到不习惯,或许因为枕边人是昨晚躺在身边,无论如何也要搂着他才肯入梦的谢云扬吧?
    迷迷糊糊快要醒来时,黎笑行蓦地感到一股有如轻风般温柔的力道点向他的睡穴。多年习武的本能让黎笑行瞬间反应过来,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穴位,因为他知道在如此近距离之下出手的人一定是谢云扬。
    感觉不出这股劲力有一丝的恶意与杀气,看来对方只是想让他多睡一会儿。黎笑行相当好奇,向来大剌剌的师弟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如果不是存心避开他,谢云扬不可能冒险行此一着,对方应该比谁都了解他的武艺有多强。
    凝思间,脸颊气息微暖,应是谢云扬俯身察看他的动静。黎笑行从未装模作样骗人,正值心神不宁,谢云扬却轻轻抚了抚他的额角,然后为他搭过被子,跳下床匆匆向外掠去。
    「我们去远一点,我不想吵到师兄。」
    这句话之后,门外另一人短短「嗯」了一声,随后与谢云扬向后山走去。
    黎笑行在屋内听得清楚,门外那人虽然只发出一声,但是也让他听出,来人正是他唯一的亲人黎笑语。
    犹豫间,谢云扬扣着黎笑语的胳膊走远了,黎笑行不及思索,翻身而起,神差鬼使般跟上情人与弟弟的步伐而去。
    前行的两人似乎都有些心神不定,他们默不作声走了小半个时辰。停下来时,黎笑语伸手去推谢云扬握着他肩膀的手,然而谢云扬却紧了紧五指,露出一副偏不让对方如愿的固执神情。
    「笑语,我们不是约好在山门相见么?你这么早起来,当心晨雾浓厚,打湿你的衣衫,着了凉就不好了。」谢云扬说着,无比温柔的语声与由心而发的关怀是暗处的黎笑行未曾感受过的,他不由怔住。
    「你昨晚住在我哥的剑舍?我刚才想找哥说话,却发现你也在那里。」黎笑语不答谢云扬的问话,反而深深皱起眉头,「我奇怪的是,你怎么会在我哥发觉前听出我的脚步声?以我哥的功力,应该是他先察觉我的到来。」
    「师兄昨晚累坏了,他睡迷了,也幸如此,否则我不敢出手点他的睡穴,赴你我之约。」谢云扬缓缓说着,两只眼睛直直盯着手中扣住的人。
    「你对我哥做了什么?你别仗着我哥疼你,你就得寸进尺。」黎笑语一听之下立即愤怒,他狠狠甩开谢云扬的手。
    看得出来,由于之前那句解释,谢云扬似乎也觉理亏,所以他没有再坚持扣住黎笑语,不过他随即发话了。
    「昨晚酒后乱性,我一时不慎与师兄发生了关系,不过你放心。」像是咬了咬牙才将下面的话全盘托出,谢云扬低声道:「我会对师兄负责!」
    「你是不是故意的?在我那日拒绝你之后,你立即把主意打向我哥,你明知道我哥武艺虽高,但心性孤傲单纯,平时又最纵着你。你,你竟然故意拣这种时机让我哥无法拒绝你?」
    「我也没办法!笑语,你明知道我的心一直在谁的身上,但你宁死也不愿接受同为男子的我。」谢云扬沉声打断黎笑语充满怒气的斥责,「我们幼年的情分,已在我向你表达爱意的那一日化为了乌有,我非常痛心也好生难过。」
    「我不许你再接近我哥!你明知我哥在武林中的地位举足轻重,还这样害他?」黎笑语毫不客气,全然没有平常的温文尔雅,「你会毁了我哥的!」
    「你放心,我会好好待师兄的,他也是我最亲的人!」谢云扬说到这里,长长叹了一口气,凝视黎笑语,「我约你来,只是想在不受打扰的情况下再好好看你一眼,好让我死心!」
    「所以你才去招惹我哥,用他对你的感情来让你死心吗?」黎笑语紧紧握着拳头冷冷说道。
    弟弟口中这一字一句的尖锐之语深深刺入黎笑行的心里。
    他行事光明磊落,从不说谎,丝毫没有怀疑师弟爱他的心意与初衷,然而此时知道,他拥有的一切竟然皆是虚假,当真是难以接受。
    脑中一片空白,黎笑行全然无法确定刚刚听到的事是否真实?之前体会到的幸福这么快就烟消云散,幻灭得无影无踪,实在让他感到茫然不知所措。
    心堵得发慌闷得难受,像被什么东西拧着、绞着一般的疼,双耳跟着一片轰鸣,接下去谢云扬再说了什么,黎笑行也听不进去了。
    第三章
    「嚓。」
    原想暂且无声无息退下去,但心神不定之下,黎笑行竟然不慎踩到一截断在地面的枯树枝。
    「谁在那边?」谢云扬立即察觉,口中喝问的同时,他飞般掠身来到响声发出的青石后面。
    当谢云扬见到眼前这个风华无双的男子之后,他顿时呆滞,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口齿伶俐,脸上也不自觉呈现出焦急的神色。
    「师兄。」谢云扬本能地向前跨出一步,但他面前的气流突然变换,好像有一堵看不见的气墙横在他与黎笑行之间。他心知是黎笑行功力驱使所致,望向男人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哀求。
    「下去!」
    黎笑行笔直站立,俊逸出尘的脸庞罩上一层淡淡的严霜。他没有动怒,仅是从口中吐出这少得可怜的两个字,以及没有像往日那般因师弟的软求而妥协,足以让谢云扬明白事态的严重。
    「师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
    「我要练功了。」
    似乎是用最大的耐心逼自己保持冷静说完这句话,黎笑行背身而立,再不看谢云扬一眼,他虽感伤痛但将背挺得笔直,一身尊贵无比的深沉傲气未失半分。
    心知此时再难向自尊心极强的师兄好好解释,谢云扬只得垂头选择暂且离开。临行前,他忍不住望了同样乖乖迈步的黎笑语一眼,发觉对方脸上全无惊讶与尴尬之色,微一思索顿时明白了。
    黎笑语没有武功却早猜出他的兄长定会跟来,因为要让黎笑行受制于人实在是一件非常不易的事,而且对方还有意引自己来试剑亭,这是黎笑行的练功之地,就算师兄侥幸被他点了穴,但他二人走了一段时辰才到达此处,凭师兄的功力也应自行解了穴道。
    黎笑行只要在苍门,每日清晨必来此处练功,同样有可能听见他们刚才的对话,难怪黎笑语之前所说比往日刻薄尖锐了不少!谢云扬心思细密,转瞬之间已明白黎笑语有意设计,好让黎笑行怪罪他。
    尽管谢云扬知道,黎笑语并非针对他,只是顾其兄长的声誉与幸福,但是他忍不住憋火,心里更因黎笑语的言行难受不已,因此忽略了最初满满涌上心来的愧疚。
    黎笑行重重一掌击在他身旁的一棵大树上,内劲过处,树干至枝叶皆如粉尘烟化,飘散一地。
    他恼恨到了极点,深爱的人竟然将他视为代替品,以往那些温柔体贴与充满执意的追逐缠绵,在这瞬间显得非常可笑,一直以来认为是理所当然拽在手里的爱情如今成为他的奇耻大辱。
    胸口仍然剧烈疼痛,黎笑行此时忍不住暗自责怪向来洒脱的他,为何放不下这段充满谎言与欺骗的感情?
    难怪,他总感到谢云扬看他的眼神充满痴恋,先前还以为师弟凝视的人是他,如今想来,师弟也不过是透过他这张与黎笑语颇为相像的脸慰藉相思之苦罢了。还有,他怎么如此迟钝?他长年紫衣散发,谢云扬却偏偏喜欢看他身着白衣,将发丝高高束起的模样,为此还不惜故意毁坏他的衣物。
    细想下来,那身打扮不正是弟弟惯有的装束吗?
    回想当日情人凝视他的深情目光,还有那句由心发出的「我好想你」之语,黎笑行的心顿时再次狠狠地揪在了一块。
    谢云扬的悉心照顾,软语温存,说到底亦是因为,对方想见的是一个与黎笑语更相像的替身罢了。
    还有昨晚的酒后放纵,谢云扬嘴里不断叫着「不要和别人成亲」的恳切央求,也应是对弟弟的心声与呼唤。
    难怪在交合中,谢云扬用手住他的嘴,定是不愿听到从他口中呼出的名字。因为黎笑语不会叫师弟「云扬」,在他们幼年交好时,弟弟称呼谢云扬为「扬」。
    若在激情的时刻,让谢云扬发觉自己拥抱的不是真正爱着的人,那么定会非常扫兴。
    这些事,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看来他以前真是太愚蠢,也太相信谢云扬追逐他的心意了!
    自嘲地掀起唇角,黎笑行用脚尖挑起地上的一段树枝,以此代剑,展开身形倾力挥舞。
    不知这样飞快用劲使出多少招,直到一地枯黄的落叶随着树枝带出的气流飞卷,黎笑行才顺手将树枝执向不远处的一块山石,瞧着它因自身的内力无声无息没入坚硬的石面,这位武林的天之骄子才悠悠长叹了一声。
    黎笑行记得很多年前,谢云扬一直陪伴在他和弟弟身旁。他们三人都是孤儿,被苍门上代掌门收为弟子以前,四处流浪过着艰苦的生活;黎笑行收养风雷双隐亦因那对兄妹与他有一段相同的经历。
    那期间,仅仅是想办法活下去已经耗尽了黎笑行所有的精力,谢云扬无疑是他最好的帮手。小着他三岁,约长弟弟半岁的谢云扬和他在患难中相识,黎笑行还记得他们想办法解决食物短缺的问题,寻找晚上有瓦遮顶的地方睡觉,竭尽全力护着黎笑语,忍受欺凌与白眼……
    他知道,那与疼爱弟弟的感情不一样!
    发现这一点,或许是因为那夜大雪,他背着谢云扬回来后,这个在流浪中倍受折磨也没有掉下一滴眼泪的坚强少年,竟然趴在他的背上哭得那么伤心;随后这个总是坐不住的调皮少年居然耐起性子,整整在床前悉心照顾了他一年。
    喂饭、擦身、按捏关节,还有换药……如此细心周到,真让他觉得,为师弟受的冻伤算不上什么。
    一直以来,皆是他黎笑行在照顾别人、护着别人,但是偶尔尝到被人全心全意呵护与关怀的滋味,他却有些迷茫和不知所措。
    若打算还这份情,他是否应该用更多的心意去回报谢云扬,去纵着、宠着、疼着那个少年?
    跟着,师父怜他不便行走,提前授予苍门无上的内功心法,接续了下半身的经脉。黎笑行天资聪慧,很快用最短的时间修成大法,一举打败苍门所有的年轻弟子。
    按照苍门的规矩,武艺最高者为一派大弟子而不计较其年龄,师兄弟的长幼排序皆以武功高低而定。
    所以,其他年长黎笑行的苍门子弟,当初非常不满他们这位少年得志的大师兄,背后闲言恶意,暗中诋毁黎笑行的人品和声誉。
    那时第一个跳出来,怒不可过痛斥无聊者的人,当然是谢云扬!那个刚刚习武的少年在众多居心叵测的高手面前将背挺得那么直,张开双臂挡在不擅言辞的黎笑行面前,威风凛然地放话出来。
    「你们有谁敢找师兄的麻烦,先过我谢云扬这一关!」
    就这一句,令黎笑行万劫不复!
    所以,当谢云扬这个一直深深烙在他心里的师弟,有一天在练武时突然扔下剑,红着脸抱着他柔声大胆诉说爱意时,黎笑行便知道他逃不掉了。
    谁想,如今发现这段期待已久的感情仅是场闹剧,仅是可笑的单恋而已!失神中,黎笑行狠狠击在树枝没入的石上,将它震碎断裂,愤然停下身形,他心里余怒未消,一时间不知如何发泄。
    「师兄。」
    一个熟悉的语声突然传进黎笑行耳内,他迅速掩去眉宇间的怒意与神伤,不愿让人小瞧分毫。
    「下去!不要让我把话重复两次!」没有回头,黎笑行的语声听不出喜怒。
    「师兄,我有话要对你说……」
    「哧。」
    赫然竖起的气墙止住谢云扬想说的话。但是这一回他没有再退缩,反而提气运息,用尽全身功力向黎笑行所在的方向走去。
    如此情形让黎笑行心中更觉恼怒,他扬眉拂袖,挥出的气流随即加强,止住了谢云扬前行的脚步。
    刚刚平下一口气,耳中传来谢云扬好似隐忍痛苦的一声闷哼。
    难道他气极之下不慎伤到师弟?黎笑行心中一紧,护体神功不觉收敛,谢云扬立即松下脸上大大夸张的痛楚之色,趁机挤身过来,站到黎笑行面前。
    他原想伸手抱住师兄好好解释安慰,但见黎笑行双目含冰,一脸严霜,只好讪讪一把拽住黎笑行的手掌。
    「师兄,你听我说,我并非有意瞒你。」
    「放手!」黎笑行淡淡开口:「我不是令你不许打扰我练功的吗?」
    「刚才那样的情形,我哪能放心离去?师兄,你若再不听我解释,我真恨不能立即死在你面前。」
    黎笑行皱起眉头,他不喜欢听到谢云扬如此说话,虽然恼恨师弟欺瞒他,但对方脸上这副由衷摆出的气急败坏神情却让他止不住心软。
    见黎笑行垂眸不语,谢云扬心中大喜,知道师兄终是不舍他难过,连忙再用力紧了紧手,抓住机会接着把话说下去。
    「原谅我,师兄。我昨晚真的是喝糊涂了,把你当成笑语。」
    黎笑行挑挑眉,挥袖甩开谢云扬的手,冷冷看着他。
    「请你相信我,尽管我最初喜欢的人是笑语,但是我想与师兄永远在一块的心意是真诚的!」谢云扬急切说着。
    「哦?」黎笑行傲然笑了笑,眼里全是嘲讽之色,「这么说,你的心意不是『负责』了?」
    「师兄!你是唯一一个能够让我抛掉对笑语无妄痴想的人。我那日对你说的话绝对没有违背自己的心!」谢云扬见黎笑行一句话落下,跟着紧抿薄唇,别过头似是不愿再看他一眼,心中升起一丝慌乱,不假思索之下冲口说道。
    黎笑行闻言大怒脸上却平静如昔,他眼里瞬间迸射出凌厉的光芒。没有料到谢云扬竟然亲口承认,那日向他表白爱意,原来真是抱有拿他当替身的打算!如此赤裸裸的羞辱与伤害,让他的胸口疼得更加厉害。
    谢云扬陪伴黎笑行数十年,早已洞悉对方的一切,师兄神色的细小波动自然逃不过他的双眼。
    刚刚那话才出口,他心里已暗叫糟糕,趁黎笑行还未拂袖离去,连忙不顾一切扑上前,张臂如同孩童耍赖般死死搂住师兄的腰背。
    「不要误会!我没有师兄想的那个意思。因为师兄和笑语不一样,是我最亲最敬之人,你待我又最好,从小爱我、护我、教我、事事依着我,所以我想如果是师兄的话,一定可以帮我了断那段不可能得到回应的感情!」
    谢云扬匆匆说下去没有半分思考,因为他知道若稍有差池,他失去的不仅是这份情感的寄托,还有多年来亲如手足的情谊。
    「我没有半分看低师兄或将你当作他人的意思,以前也是一时胡闹才拿笑语的服饰给你穿戴。我只是想看看,那个样子的师兄。」
    黎笑行冷冷哼了一声,眉宇间的怒气与嘲讽更浓。谢云扬也觉这理由太牵强,不由苦笑住嘴垂首。
    黎笑行气度武功无不高人一等,更具天人凌云之资,若论容貌实则胜过其弟不少,但谢云扬心里一直痴恋黎笑语,这些年来竟因他兄弟二人相似的眉眼,一直错看黎笑行。
    此时想来,谢云扬也觉对不住一直疼他、爱他、当他与别个不同的师兄。没过多久,谢云扬又猛然昂头,两只眼晴直直望向黎笑行,郑重开口。
    「师兄,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忘掉以前种种的荒唐过往,好好待你!我说过,我这一生有师兄相伴,再无他求!」
    黎笑行凝视向他恳求的师弟,这一次对方没有回避他的打量。
    谢云扬双眼清澄,目光有力,流露的期盼与焦急绝非做作,他此时说的话虽然只有一句,但胜之前情急之下胡扯出来的解释数倍,黎笑行不由慢慢垂下眼眸。
    「师兄,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谢云扬见状,明白黎笑行已经决定原谅他,这才松下一口气喜悠悠的说道。
    「你和笑语年龄相仿,志趣也投,想来你心仪他已久了吧?」黎笑行忽然淡淡开口。
    谢云扬知道师兄这样问,是让他坦诚以往隐瞒的事,使他二人此后再无隔阂,抛弃前尘旧事重新开始,所以他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笑语外柔内刚,心细如发,待人处事极好,和他在一块时感觉很宁静,很舒服。我以前很喜欢和他待在一起。」谢云扬低声说到这里,见黎笑行脸色未变这才放心继续讲下去,「不过他说到药理时的那份飞扬神采,却好像能感染所有的人都去分享他的快乐。」
    黎笑行涩然,他虽气度超凡,性情傲绝,平素不将俗务放在心上,但毕竟不是圣人,听到喜欢的人用这种痴迷的口气,用这样温暖的眼神用心描绘另外一个人,这翻涌在心里的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受。
    「不过当年最让我心动的却是笑语口是心非的善良与体贴。」谢云扬说着这些从未对人吐露的话,心里倍感舒畅,他只觉向眼前这个极为信任又亲厚的师兄倾吐心事,真的让人心情愉悦。
    黎笑行静静看着陷在自己的回忆里的谢云扬,发现师弟的双目不自觉明亮,好似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他不禁移开了眼。
    「不知从何时起,我喜欢逗笑语动怒,当他负气不愿搭理我之时,我一定会缠着他,让他给我做桂花蛋羹作为和解的礼物。」谢云扬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每次笑语都板着脸严辞拒绝,但第二天,我总能吃到蒸得浓香四溢的桂花蛋羹。」
    「哦?」
    黎笑行挑了挑眉毛,斜眼看向谢云扬。
    「师兄,你不知道吧?笑语拧不过我的软求硬磨,总会满足我的要求却又好面子不肯承认让步,所以每次他只将桂花蛋羹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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