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然喝出这声怒斥。这是他第一次将情绪全然不加掩饰的显露出来,跟随他多年的风雷双隐以及平时喜欢胡闹的名傲天都呆住了,他们心中不安,不敢再发一语。
    「师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只是,只是太担心笑语。」谢云扬清醒过来,意识到他刚才对黎笑行说了怎样的混帐话。他心里又急又悔,想对情人道歉却又因黎笑语生死未卜失去理智,不知从何开口。
    「你把自己看得太高了!」黎笑行挥袖从谢云扬手中卷过黎笑语,傲然冷冷说道:「我黎笑行的弟弟,还轮不到旁人操心他的生死。」
    「师兄。」
    「呼。」黎笑行转身掠进弟弟屋内,两扇门随即重重关上。闭门时发出的声响与震落的灰尘足以表明入屋者恶劣的心情,外面的人噤若寒蝉,一时都不知如何开口。
    良久,还是名傲天长长呼出一口气打破了沉默。
    「不要担心,这世上有两个方法可以救黎笑语,笑行不会让他的宝贝弟弟有事的。」
    「两个?」谢云扬此刻心里一片混乱,只能鹦鹉学舌般重复名傲天的话。
    「那你之前为何对主子说只有一个办法?」雷隐回想到名傲天刚才与黎笑行的对话,心中好生不解。
    「因为其中一个是最笨的法子,那就是施救者将孔雀胆的毒全部转到自己身上,再用绝高的内力慢慢化解身体里的毒。完全清除这种毒要用好几年或十几年才能做到。」名傲天神情轻松,全没有刚才的战战兢兢,「如果笑行用这个法子,不仅会在毒发时痛苦异常,而且稍有不慎还有生命危险。如此自残又伤身的笨方法,笑行那么聪明的人当然不可能用。」
    「那另一个方法呢?」谢云扬听到这里,心里蓦然一沉,不知为何涌上一股浓浓的不安,他跃上前抓住名傲天的肩膀连声催问。
    「另一个自然就是用『忘尘诀』化解黎笑语体内的剧毒。你不知道吧,其实这门心法只有四句,但偏偏从未有人练成,只有笑行那样得天独厚又天资聪慧的高手才有机会修成。」名傲天很有成就感地点点头,「我想他绝对可以一边练习,一边将伤者体内的毒化解。」
    「你的意思是师兄会学『忘尘诀』的内功心法去救笑语?」谢云扬茫然。
    他根本没有想象黎笑行会断绝对他的爱,这份真挚的情感,在谢云扬心中一直以来都是理所当然,唾手可得的东西;如今谢云扬知道他有可能会失去师兄专注在他身上的目光与关爱时,心里一阵刺痛,失神间竟连黎笑语的安危也忽略了。
    「以笑行原有的内力与恰到好处的经脉,练『忘尘诀』也只不过是一时半刻的功夫而已。因为他曾经被冻伤的经脉注定了,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在短时间内习成神功。」名傲天大笑道:「难为我我之前还想尽办法让他修练,如今他自己不也是乖乖的去学了吗?」
    「你这种得意的语气很熟悉。」风隐听到名傲天充满戏谑的说话方式,心中一动,跟着明白,「是你点了我的穴道,然后再用摄魂音控制我?」
    名傲天心虚地垂下头,他立即被愤怒的谢云扬抓住衣襟,拎了起来。
    「小师叔,我想风隐不会认错!你为什么这样做?难道……」谢云扬想到只有一个可能,忍不住咬牙切齿。
    「不错,我只是想让笑行老老实实去学『忘尘诀』而已。」名傲天见无法抵赖,这次承认得非常爽快,「再说,我瞧风隐这小丫头那么想让你哭鼻子,当然要好心帮帮她了。」
    「你知道我和师兄的事?」谢云扬从这话里听出名傲天另有所指,他心里更加惊疑。眼前这个人平日里只喜欢胡闹,怎会注意情爱之事?
    「我想让笑行练『忘尘诀』给我看,一直都在注意他,当然知道你们几个人这点事了。笑行喜欢你,你喜欢笑行的弟弟,笨蛋也看得出来。」名傲天一挺胸膛,很有前辈风范的开口,不过为了掩饰心虚,他还是以扶起晕倒在地上的居嫣然为借口,挣脱了谢云扬的钳制。
    谢云扬张了张口很想反驳,然而心中思绪万千,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懒得看你们瞎闹,反正我只要见识笑行练成的心法就好。不过以前大伙儿在一块聚会时,笑行虽然静静站在旁边,没有与我们说笑玩闹,但他嘴边眼角都好像带着笑。」
    名傲天说到这里忍不住叹道:「自从笑行与你这家伙在一块之后,我就没见他真心笑过,整天不是板着脸掩饰快暴走的冲动,就是一人独处唉声叹气。那样的笑行让人瞧了就有气,一点儿也不像他了。」
    谢云扬呆住,他与黎笑行定情以来,何曾注意过这些?如今竟连一个疯疯癫癫的名傲天也瞧出师兄有多么不开心,然而造成这一切的他却没心没肺的仗着师兄疼他、爱他,就一直在肆无忌惮地伤害对方。
    「我觉得用沾有孔雀胆的剑轻轻割黎笑语几下也没什么,反正笑行也不会让他弟弟死,还可以顺便练成天下无敌的武功,从此以后更不用再受情爱之苦,这不是皆大欢喜吗?」名傲天喜孜孜的说着,到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似乎觉得他干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风雷双隐原本不快,但听到名傲天这半疯之语,心里均觉这对黎笑行来说,或许并不算是一件坏事。
    谢云扬无言以对,胸口痛得更加厉害。师兄多久没有舒心的笑过了?如果以后都瞧不见师兄深深凝视他,用心关怀他的目光,如果以后再也不能细细品味师兄唇边那抹仅对他绽放的淡淡笑容,还有师兄身上那让人安心的清爽味道……
    这样的结果,真的好吗?
    「砰。」屋内传来一声异响,在场的众人同时听到,然而他们谁也没有谢云扬反应快。眨眼之间,这个深深反思的高大男子飞般闯进屋去,见到黎氏兄弟都盘坐在床榻上,黎笑行正将抵住伤者的手撤回来。
    黎笑语仍然轻闭双目,他失去支持慢慢向下歪倒。尽管此时此刻有一百二十个心想先察看黎笑行的情况,但是谢云扬见到这样的画面,仍然本能抢上,出手如风接住了黎笑语下垂的身体。
    抬头,对上黎笑行苍白的面容,再往上,谢云扬看到师兄锐利的眸子蒙上一层他再熟悉不过的苦涩与淡淡的倦意,男人了然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飞身抢上,搂住黎笑语的手那里,全然不复先前的愤怒。
    什么时候,他竟让师兄看见他就露出这样的表情?谢云扬的心真真正正痛了,他手里抱着黎笑语,两只眼睛却如同着魔般一动不动凝视黎笑行,寻思要怎样才能让师兄重拾笑脸,才能弥补以往的过错?
    渐渐的,黎笑行似乎已经明了一切的目光终于冷下来,带着一丝让谢云扬心惊的平静。
    难道是「忘尘诀」发挥效用了?谢云扬非常不安,他可以模糊地感到黎笑语已经平安无事,但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抬头望向一脸淡漠的黎笑行,心中正盘算如何开口,却见眼前的人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
    惊叫着,谢云扬飞快将黎笑语放到床上就要上前相扶,然而接下去看到的画面却让他硬生生止住脚步,因为黎笑行一头乌黑柔顺的发丝竟然在这一刻全部变为银白色,发梢处还闪耀着不易瞧出的淡淡紫色光芒。
    如此反常的发色与师兄那张依旧年轻俊美的脸庞相衬,呈现出一种无法用语言描绘的诡异凄凉,让谢云扬恐慌心疼之余,蓦地萌生出一股好想紧紧抱着眼前这个人痛哭一场的感觉。
    「笑行?你没有练『忘尘诀』?反而用内力将毒吸到自己身上?」随后赶来的名傲天见到这个情形更加震惊,他根本不敢相信也无法接受,「为什么你这么聪明的人,不用那个轻松有效的法子,却要笨到这样折磨自己?」
    黎笑行又是一口鲜血吐出,唤醒了呆滞在一边的谢云扬。他连忙上前相扶,但是黎笑行挺直腰起身,站落于地,伸手冷冷打开他递来的手掌。
    第七章
    「师兄!」张口无声在嘴里呼唤,谢云扬也不知道他此刻为什么底气不足,面对黎笑行居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如今只能庆幸师兄打掉他手的时候劲力尚足,看来情况没有想象的糟糕。
    「我要寻觅安静之处闭关数年驱毒疗伤。」黎笑行深吸一口气,似乎暂且压住了体内翻涌的毒气,他的目光落在风雷双隐身上,「此后你们好好保护笑语,不得有误。」
    「主子,我们不能离开你左右,你如今的情况不容乐观。」
    「如果还当我是你们的主人就按我所说的做!」黎笑行简短的一句话再加上决然的神情,立即让长年习惯服从他的风雷双隐住了口。
    谢云扬楞楞向黎笑行走过去还未说话,名傲天扶着的居嫣然这时醒了过来。她看到黎笑语躺在床上连忙奔过去,等她和谢云扬擦身而过时,黎笑行捡到这个空隙,飘然离去。
    「师兄!」谢云扬惊叫着追出,眼前人影全无。他立即向山脚掠去,那个新派往守门的弟子却说黎笑行已经离去了。
    扔下那个对黎笑行武艺羡慕不已的守门弟子,谢云扬完全不知所措,他只知道师兄这次是真的断然离开他了。一直以来都陪在他身边,无论他做错什么也会原谅他,无论他要什么也会给予的师兄,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他了。
    胸口,疼得厉害。不只是那里,在明白有可能再也见不到黎笑行时,谢云扬只觉一股不清不楚的刺痛在身体中蔓延,很快遍布各处,扎得他身心皆疼,神智昏沉。
    以往面对师兄那么多的笃定和自信,如今荡然无存。平日里,他拿准了黎笑行会永远爱他,也愿意留在他身旁相伴。难道正是这个原因,他才会一次次自以为是的伤害师兄,最终使得对方再也不愿意面对他了吗?
    太得意忘形,理所当然地接受师兄对他的关爱与纵容,他竟然忘了黎笑行是一个多么高傲的人,或许对方待他特别不一般,才让他忽略了最重要,也是最值得珍惜的东西。
    谢云扬心底深处油然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他不清楚心里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但他此时此刻不想失去黎笑行的爱,哪怕只是习惯也好,哪怕只是一种情感的寄托也罢,哪怕仅是对师兄浓浓的心疼与愧疚,他也要把黎笑行的爱抓在手里。
    谢云扬此时只有一个念头:找到黎笑行,再看看师兄那张熟悉的俊美脸庞,再听听师兄低沉悦耳的语声,再感受对方眼里的宠溺与关怀,再体会那具漂亮坚韧的身体。
    如果可以挽回一切,就算要让他谢云扬放弃所有宝贵的东西,哪怕是对黎笑语的痴恋,他如今也愿意断然割舍。
    只是,师兄还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吗?谢云扬很快从失神中清醒过来,他猛然抓过守门的弟子问清黎笑行离去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追了出去。不管黎笑行武功有多么超凡脱俗,不管对方走了多远,他也一定要找到师兄!
    在守门弟子不解的目光中,谢云扬用尽全身之力,箭一般朝着黎笑行离开的方向急行。他凭着体内的真气奔走,直至日夜交替亦浑然不觉,满眼满心皆在寻找黎笑行的影踪,最终脚下发软,颓然摔倒滚下山坡才惊觉力竭。
    谢云扬用尽仅存的力气才将趴势改为仰躺,眼前因疼痛萌生出的黑雾散去之后,他依稀看到了天空中轻快游弋的白色云朵。印象中,他也曾经躺着,与黎笑行一块欣赏这样的美景,然而此时此刻,却只有他孤身一人打量了。
    还是无法追到黎笑行,还是与师兄错过了吗?谢云扬心里一阵剧痛,他眼前泛黑,几欲晕倒。所幸膝盖处传来的刺痛,及时拉回他快要丧失的神智,也刺激着乏力的身体。
    应该是刚才滚下来那瞬间刮破了皮吧?谢云扬无意识想着,眼前蓦然浮现初入苍门时,他好强私自加长练功时辰,导致体力透支握剑不稳,不慎割伤右膝。
    那一日,谢云扬偏巧与黎笑语发生口角,不愿当先低头的他一瘸一拐地摸进黎笑行的房间,涎着脸央求师兄为他包扎。
    为什么此刻他才记住,黎笑行当时又是恼恨他不懂节制,又是心疼至极的眼神?为什么此时他才反应过来,他在危难中首先想到的人是谁?为什么师兄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却总是忽视这些东西,愚蠢地望着一个根本不会回应他的人?
    还记得,师兄拿着洁白的纱布为他包扎伤口时,目光是那么温暖有力,一如既往地只停留在他的身上;之后,师兄那双不擅药理的手掌仔细避开伤口,轻柔地在他膝上缓缓抚蹭,好像打算带走他所有的伤痛。
    那个时候,他曾经在心底暗怪师兄看他的眼神中竟然带有怜悯,因为他自觉他已经是个大人,不需要再被人看管了。
    半夜醒来时,谢云扬模模糊糊看见黎笑行背对着他纫线,为他缝补滑下山坡时蹭烂的裤子。
    在江湖中流浪,未进苍门以前,谢云扬与黎笑语的衣衫皆是黎笑行所补,那时,他三人年纪尚幼,还不觉得有何异常;此时师兄已远非幼齿少年,身形渐显高大,仍然婆婆妈妈缝衣补线,这种画面让眯着眼在油灯下窥视的谢云扬暗自偷笑了好久。直到多年后黎笑行身边有风雷双隐服侍,谢云扬才屏去心中积存的取笑之意。
    「师兄,师兄,师兄!」嘴里无意识地一遍遍低低唤着黎笑行,然而此时此刻却没有人用熟悉的悦耳声音回应他了。失去之后才知道珍惜,犯这样愚蠢的错误,也真是他谢云扬一生的耻辱!
    真的非常不甘心,他没有体会到黎笑行内心与外表全然不同的绵长细腻情感,他还没有回报师兄这份多年丝毫未变的爱,怎么能允许对方在他面前消失?
    谢云扬心痛难忍,双目终于微润,眼前没有缘由再次浮现黎笑行捏着针为他纫线的情景,他心里禁不住又酸又疼,想起来都恨不能抬手狠狠自己几个耳光,像他这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笨蛋,活该此时痛心后悔到死!
    「师兄,我一定要找到你!」谢云扬红着眼,喃喃自语哽咽,当他放下住脸的双手时,目中已然没有了沮丧与懊悔。他绝对不能让师兄在负气之下与他撇清关系,他以后也不会再让师兄伤心难过!
    谢云扬用力握紧拳头,暗自下定决心。
    四年后,严冬,天山。
    谢云扬跳下马,感受到刀一一般吹割在脸上的寒风,伸手拉了拉肩上厚厚的狐裘披风,默默将坐骑交给上前招揽生意的店小二手中。他严肃的神情让原本打算废话的店小二变得老实了不少,乖觉地拉着马下去照料,再也不敢卖弄嘴皮儿。
    进入天山脚下这家不大的酒馆,谢云扬跺去脚下的冰泥,拣了一个位置坐下。昨晚这里下了大雪,路上打滑,他只好牵着马走了一段路,如果不是他内功高强,只怕身躯早已冻僵了。
    随意点了些酒菜,谢云扬回想到黎笑语在四年前清醒后说过:黎笑行若想克制住体内的孔雀胆剧毒,除了靠其一身高强的内力还要在严寒之地栖身,借助冰雪冻凝毒气。
    这四年来,谢云扬几乎走遍了中原的雪山寻找黎笑行。在寻找师兄的途中,谢云扬吃尽苦头,除了要忍受恶劣的天气还要时时提防雪山随时发生的危险。他最初登上一座雪山时,由于不熟悉山上气候变化,几乎命丧在突发的雪崩之下。
    这其中种种艰辛自不必说,谢云扬如今没有在乎环境带来的困难,他焦躁的是这么多年来,没有探到黎笑行的一丝下落。
    天山已是谢云扬在中原最后的希望,如果在这里再找不到师兄,他只好将目光放到西域之外,甚至更远的雪山上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如果四年前懂得好好珍惜师兄,懂得好好爱护原本拽在手里的爱情,那么此时他也不会吞咽这个苦果;而且,若再寻不到黎笑行,那么黎笑语……
    思忖间,又有几个人结伴走入这家酒馆。看起来,他们都是天山附近的猎户,想是平时很少有外地人来到这里,他们诧异地看着谢云扬这个远客,然后叫小二在桌下的火盆里多加了几块木柴便不再留意了。
    「真的有神仙,你们怎么就是不信我?」猎户中一名身形最魁梧的汉子屁股挨到凳子,嘴中便急急嚷嚷起来。
    「你小子那天八成是灌了十几碗黄汤,醉得逮着只山猫也当神仙吧?」汉子的同伴齐声嘲笑。
    「我那天没有喝醉!再说你们这些家伙,见过满头白发,一张脸却比我们还要年轻的人吗?」那汉子恼羞成怒,「我从未见过那样好看的人,而且我当时根本不敢直视他的双眼。我敢说,他一定是天上的仙人!」
    「砰。」这人话音落下时,他的胳膊被扣在谢云扬手中,劲力过处,痛得他忍不住哇哇大叫。
    「对不起。」谢云扬连忙松了松五指,但没有完全放开抓扣的姿势,口中连连催问,「你在哪里遇上那个,好看的白发年轻人?」
    「你怎么过来的?」那汉子吃痛之下惊疑不定,因为谢云扬之前坐的地方离他们隔了三张桌子,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英俊的青年用什么戏法,一眨眼就来到他身前。
    「这位大哥,我一时没收住手,对不住,能把你遇上那个人的事告诉我吗?」谢云扬眼神越发执着。
    那汉子被谢云扬目光所慑,当下老老实实一一道来。
    「几天前我上山狩猎,结果被小股狼群攻击,如果在平时,我才不怕那些畜生,只可惜当时……」
    「然后呢?」谢云扬哪有耐心听对方说无用的话,连声催促那汉子快说重点。
    「你这人性子比我还急!」那汉子摇摇头,对两眼直瞪着他的谢云扬说道:「危险时刻,我看到一个穿着紫色衣衫的人突然出现,他右手只是那么轻轻一挥,就将包围着我的七、八匹野狼弄得不见踪影,像是被大风刮走了一般。」
    「紫色的衣衫?」谢云扬心神震荡,嘴里自语出神,那汉子趁势将手臂从谢云扬的五指间挣脱出来捏揉。
    「是紫色的,而且,还是一件薄薄的单衣!这样大雪的天儿,也不见他冷,背挺得直,脸色也如常。如此有本事,不是神仙是什么?」那汉子补充,「你不知道吧?他那双眼睛可吓人了,又冷又冰的,我根本不敢抬头仔细看,在他面前,总觉得把头放低点比较好。」
    那是师兄!一般人都会慑于他孤高尊贵的气息!谢云扬激动万分,脑里一片空白,快乐得几欲晕去,他实在不敢相信,他的运气竟有这么好。
    「他说过什么吗?」谢云扬兴奋之下,语声有些发颤,眼睛却越来越明亮。
    「没,我向他道谢,但还没有说出来,他就不见了,雪地上一点儿足印也没有。」那汉子摸着头对谢云扬笑道:「你说,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有这么大的能耐吗?他一定是雪山神。」
    「他身具天人之姿,寻常人又怎能与他相提并论?」谢云扬喃喃接话,说到黎笑行时,他目中止不住透着温暖。
    那汉子见终于有人认可他说的话,顿时眉开眼笑,非常得意。
    「这位客倌,你别信阿大喝了酒之后的胡说八道。」其余几名猎户纷纷取笑,他们见谢云扬衣饰华贵,面目英俊,心中对他有好感,所以也围过来说话。
    「我都说我那日没喝醉了!我是亲眼看到的,他当时就出现在落叶坡附近。」
    这句话出口,众人眼前没有了谢云扬的身影,吓得他们一屁股坐回原位,再也说不出话来。好半天,那店小二怯生生地转过头,看向他刚才拴在另一边的马,这才确定这位客人确实来过。
    众猎户面面相觑,他们不会真的遇上什么鬼怪妖魅了吧?
    谢云扬心急如焚,不顾山民的愚昧猜测,施展轻功不一会儿来到落叶坡。如今干劲满满,他一鼓作气将这方圆几里地翻了个遍,然而没有发现什么。他不死心扩大搜寻范围,踏遍天山前前后后数百条小路,问过久居天山中的猎户也没有收获。
    深信那叫阿大的猎户描绘的人正是黎笑行,谢云扬说什么也不愿离开天山。他向猎户购买了过冬的粮食,租了林中一间小屋,日夜都在山上转悠,弄得远近百里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位年轻英俊又头脑不清的公子哥儿,不远万里来到天山,疯疯癫癫地寻找传说中的神仙。
    腊月过去了,谢云扬也没能如愿找到黎笑行,之前雀跃的激动不复存在。
    这一日再次攀上天山,谢云扬在顶峰附近流连片刻,头上晴空万里的天气忽然骤变,天色阴暗了下来。
    心不在焉的谢云扬感到光线变暗才察觉到这一点,他脸色立变,尝过一次雪崩滋味的他明白目前情况危险。不等他闪身躲避,山顶上方隐隐传来有如雷鸣的轰然声响已经奔到耳边,积雪滚落成团大小不一,裹着翻飞的雪片呼啸着快速坠下,向他扑卷而来。
    谢云扬连忙转身,脚下几个起落,人已在三十丈外,足尖最后一次踏地时背后一凉,雪层下坠的速度远远超过他的想象,有如怒涛般拍卷到他的身后。谢云扬明白他身处山巅下方的倾斜之地,再往前走亦只能顺着雪崩之势被掩埋,心中不由惊骇。
    危急时刻,头顶闪电般飞下一条金色的长带卷住谢云扬的胳膊。长带一提之下,失神的人顿时明白,他立即催动功力跟随长带的指引,埋头向前闷声急跃。
    眨眼之间,谢云扬发觉他已经站在刚才落脚之处的对面山坡上,眼睁睁看着漫天铺地的积雪声势浩大地从旁滚落,他惊出一身冷汗,心中大叫侥幸;回头,看见前方有一人干净俐落地收回缠在肩上的长带,轻轻一卷便束回其腰间,规规矩矩的,好似未曾离开过那里一般。
    「师兄?」谢云扬大难不死之后见到眼前这个背身对着他,负手而立的熟悉身影,一颗心顿时欢喜得有如炸开来,眼里什么也看不到,耳中亦听不到雪崩的声响,心中更是什么也没想,兴冲冲一头向对方奔过去。
    「别动。」喝斥声随即响起,尽管黎笑行的语声中有谢云扬没有听过的冷然,但是欣喜若狂的他忽略了这一点。
    「不想死就给我站住!」没有转过身的黎笑行接着开口,谢云扬顿时悟了,他也不愿造成太大的响动,使得积雪向他们站立的地方压下。
    不得不耐起性子,谢云扬用不自知的贪婪目光一动不动地凝视眼前这个紫衣飘袂,金色丝带束腰的男子,回味对方根本算不上客气却依然深沉悦耳的嗓音,激动之下,全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好一阵之后,旁边的雪层终于停止滑落,金色的阳光再次笼罩在天山顶上。四周恢复了宁静,空中的阴影接连消去,呈现出一脉平和景象。
    谢云扬没有关心这些,他的心、他的眼全都在黎笑行身上,分别四年以来,师兄的凌云之姿未减分毫。
    此刻眼前男子高高立于山岩之上,将茫茫雪地踏于足下,自顶坠于膝下的银发随风轻轻飘舞,这副紫衣金带、银发玉颜的奇异美妙画面,越发衬出黎笑行身上尊贵出尘的气质,使他看起来恍非俗世中人。
    这样的师兄就连自己也看得赞叹不已,难怪那些没有见过大世面的山民会认为黎笑行是天人降世了。
    「师兄,这些年可好?你身上的毒压制住了吗?」谢云扬按下激荡的心神,冲口问出他最关心的事。
    「死不了。」黎笑行嘴里淡淡挤出这三个字,他的身体突然微微轻颤。尽管他立即掩饰下来,但如今谢云扬的眼神无时无刻都在他那里,还是轻易察觉到了,所以谢云扬不由自主向前迈上一步。
    「滚。」黎笑行突然从口中冷冷地斥出这个字。
    谢云扬呆住,他从未被黎笑行如此不客气的命令过,而且黎笑行也从未对任何人恶语相向。一怔之间,他的脚步停下,但并没有乖乖听话。
    黎笑行不再安于沉默,他见谢云扬不动,自己动了起来,双臂一伸,他向前方跃去。
    师兄还是在怪他,不愿见他吗?谢云扬想到这个原因未免有些沮丧,他赶上前看着雪地上那排浅浅的足印,心中猛然一跳。记得刚才黎笑行用腰带助他脱围之时,好像只有先前那一提之力颇有劲道,后面似乎都是他用内力跟上师兄的指引,其实衣带上再无强大的内息传来。
    黎笑行的功力可以做到踏雪无痕,那为什么此刻师兄反而留下这么多足印?难道说,师兄目前的内力仅能支持他暂且行动吗?一念至此,心忧黎笑行身体的谢云扬顾不得对方的吩咐,动身循着师兄的足迹而去。
    雪地上渐渐变得不规则的印迹让谢云扬担心不已,他最终在一排深浅不一的零乱足迹前停下,抬头看了看这个隐在雪山里的小山洞。黎笑行似乎用尽了最后的气力才勉强来到这里,再迟些的话,可能普通猎户的脚力都胜过他了。
    谢云扬皱眉思忖,里面突然「噗」的一声傅出,好像是什么东西扑打在山洞的墙壁上面,他心里莫名其妙一颤,抬脚冲了进去,看到黎笑行趴在地面。
    他正要上前伸手相扶,却见男人的身体像被一股无形的劲力拉提般拽起,一个凌空翻身重重撞向山洞内壁,随后又无力跌落,滑向地面。
    「师兄?」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谢云扬知道这是黎笑行体内奔腾的紊乱内息所致,但严重到无法自控的地步却大大出乎他的预料,难道孔雀胆造成的恶果竟会如此厉害?
    「别过来,别看!」黎笑行注意到谢云扬的闯入,他慌忙掩饰眉宇间的痛楚,语声中的怒气越浓,「我说过,滚!否、否则,杀、杀了你!」
    话音未落,谢云扬见到黎笑行脸部的肌肉抽搐了数下,狠然的威胁话语立即被扼在咽喉里,神色难掩痛楚的男子又被体内的真气拉扯到对面的墙上,黎笑行伸手试图稳住身形,然而除了在墙上留下数道深深的长长抓痕之外,他实在无能为力护住自己的尊严,只得让谢云扬将他狼狈不堪的模样瞧了个仔细。
    「师兄!」谢云扬再也忍不住,他不顾一切地跳上前伸臂圈按住黎笑行,阻止对方无法控制的自残行为。
    「放手!你、你给我,出、出去!」黎笑行用尽最后的力气与理智在谢云扬怀中挣扎。
    他武艺高强一生傲绝天下,艺成下山之后从未败过一仗,怎能容忍旁人将他落魄狼狈的模样尽收眼底,更何况站在他面前的还是心中那个最重视,也是伤他最深的男人!
    运气于臂,轻轻松松制止毒发时功力乱窜,备显虚弱的黎笑行,谢云扬激灵间昂首,瞧见这个小山洞的墙壁上处处皆是抓痕,深浅各一,长短不同。
    难怪师兄之前那么生硬地急着赶他离去,如今想来也不仅全是恼怒他,对方应是不想让他看到这一切。
    不知道这四年里,黎笑行毒发之时,忍受着怎样的痛苦与折磨?难道说,这个男人都是用这样的方法来暂时压制体内翻涌的毒气吗?师兄在四年前明明是那样一个高傲尊贵得如同神明一般的人物啊!
    心疼到无以复加,谢云扬锁住黎笑行的双手,看着师兄指尖的一片血肉模糊,不知这伤积了多少年,只怕如今是旧伤未去,又添新的创口!想到这里,谢云扬胸口剧痛,泪水止不住潸然而下。
    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怀中人如此伤痕累累的模样。
    第八章
    黎笑行紊乱的呼吸又唤回谢云扬的哀思,他张口柔声叫了几声「师兄」,低头温柔舔去男子额前与脸颊渗出的粒粒冷汗,再次对上怀中人俊美如昔的容颜,还有那头有如姣好月色般的柔软银发,心里的痛楚猛然狂涌。
    深深将头埋在黎笑行银白带紫的发间,拚命嗅着对方身上熟悉的清爽味道,感知师兄还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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