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读书,就是关在家里和蛋饼相伴。

    “阿平快下来,水才到我这里。”

    庄兰比划着,河畔的水淹没庄兰的膝盖,她下裳泡在水中。

    “有蛇吗?”

    阿平还在踟蹰,水草茂盛,水下看起来一点也不安全,说不准有水蛇,还有水蛭会咬人。

    “没有啦,怕死阿平。”

    庄兰不屑地瞥了阿平一眼。

    阿平这才手脚并用,缓慢爬下河堤,来到河畔的浅水区,他将双脚放进水草丛中,忍住草叶子挠小腿的不舒适感。

    河水清澈,小鱼小虾无数,阿平弯身,小心翼翼扑抓,他兴致被勾起,早忘记了什么水蛇和水蛭。

    做为一位小书呆,阿平动作不够敏捷,空手抓不到鱼虾,他转而捡起螺蚌。阿平在河畔玩,蛋饼在上头汪汪叫,它想下来,又怕水。

    这小犬子性子像阿平,温和胆小。

    兄妹俩各忙各的,庄兰埋捕鱼篓,阿平拾田螺、河蚌,蛋饼在河堤上,傻傻追着一只蜻蜓。

    河对岸,庄扬站在二楼木廊前,注视河畔玩耍的弟妹。庄兰和阿平难得玩在一起,阿平谨慎小心,庄兰跟着他,庄扬比较放心。

    犬子家房门紧闭,不见身影,不知道他们母子去了哪里,可能是去吴家店那边赶集吧。看着住在河畔的犬子母子,庄扬有时会想起他和阿母从锦官城抵达竹里时的情景。那时,他们刚埋了庄爹,恐慌且悲痛地逃往竹里。

    三五盗匪在半路将他们拦截,索要财物,大哥庄秉抱着二岁的庄兰,阿母搂着三岁的阿平,母子们缩在马车下瑟瑟发抖。那时庄扬七岁,穿戴最是华美,被寇匪拽出,剥他衣物寻找藏匿的财物。庄扬没有哭叫,呆呆地站着,他看到匪徒们手中明晃晃的刀剑,还有他们身上残破的皮甲,以及皮甲上的血迹。

    那是个寒冬,北风呼啸,庄秉被打趴在地,嘴角流着血,庄兰在他身旁哇哇地哭。匪徒挑起庄母下巴,不坏好意调笑着,庄母抱紧阿平哭得花容失色。庄扬被剥得只剩一件裈,他目光冷冷落在匪首腰间的匕首,他冷得哆嗦,雪白的肌肤冻得发红。

    若不是舅父领着一众仆人拿着镰刀、锄头赶来,还不知晓会发生什么事,还不知道,他们母子可还能活下来。

    那是他们一家最艰难的时期,幸在有舅父可以依靠。

    这些年过来,长兄庄秉已成年,跟随舅父经商,挣取钱财;庄扬则留在家中,他的职责是照顾弟妹和母亲。

    看着河畔愉快玩耍的弟妹,庄扬半个身子惬意地倚在木栏上。他目光从河畔移到院中,竹笋在院中捣乱,咬住阿易的粗布裈,阿易作势要打它,它也不怕,咬住便不放。

    “晚上把你炖了吃。”

    大庆媳妇阿荷拎起竹笋,她手里拿把菜刀看起来很凶恶,竹笋乖乖挂在阿荷手臂上,仿佛能听懂人话般再不敢造次。

    “来,给它罩笼子里。”

    阿易拿来一个大竹筐,那是院中装枯叶枯枝的筐子。

    “乖乖待在这里。”

    阿荷把竹笋关在竹筐中,摸了摸竹笋的头。

    这只貘崽爱捣乱,可也很得人喜爱。

    阿易和阿荷刚离开,竹笋抓绕竹筐,把竹筐翻倒在地,又摆着滚圆屁股往厨房跑去。庄扬在楼上看着,微微笑着。在竹笋这般捣乱下,厨房的晚饭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烧好。

    庄扬下楼,从厨房里拎出竹笋,抱在怀里。随后,一人一貘,朝河畔走去。

    河对岸上多出两个孩子,看着像章家的孩子,庄兰和阿平此时也不在河畔,而是和这两个孩子一起,站在犬子的豆田里,也不知晓是在干什么。

    还未过木桥,便听到孩子们争执的声音,庄扬渡过木桥,将竹笋放地上,朝豆田走去。

    庄扬过去,正见阿提推搡阿平,阿平笨拙地倒退两步,不远处,庄兰和阿季打成一团。

    “住手。”

    庄扬拉开庄兰和阿季,可怜的阿季被庄兰骑在身下,蹭了一身土。

    “怎么打起架来?”

    庄扬拉起庄兰,擦拭庄兰脸上的泥土。比庄兰还小一岁的阿季,则躺在地上哭泣。庄扬扶起阿季,确认他身上没伤。

    “兄长,他们拔犬子兄的竹条,还拿土块打我和阿平。”

    庄兰手指向倒在地上的一个竹架子,她身上沾染泥土,绑好的发髻松乱。

    “阿提,你为什么拆别人家的竹架子?”

    “我拔就拔了,要你们多管闲事。”

    阿提打着赤脚,一双草鞋挂在腰间,这是要打架的架势,不想阿平懦弱,没能打起来。

    “等犬子兄回来,叫他射你屁股。”

    庄兰拍拍身上的泥土,双手叉腰,一幅凶悍的样子。

    “阿平,你将阿兰带回去。”

    庄扬知道庄兰前些日子才和章家兄弟打过架,章家虽然凶恶,可他家阿兰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娃,都不讲理。

    阿平将庄兰拉走,庄兰向来听兄长的话,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邻家子,父母不教育,又岂是他这个邻人能教导的。庄扬没再理会章家兄弟,他蹲身把竹架子扶起,将蔫在地的豆藤捡起,重新缠上竹架。

    见庄扬默然扶起竹架子,章提带着弟弟阿季灰溜溜离去。庄扬温和,竹里的孩子本不该怕他,只是竹里的大人们敬重庄家的大郎二郎,若是二郎去跟他们父母告状,显然他们是要挨训的。

    夜晚,庄家人坐在一起用餐,庄扬正和母亲谈罗乡佃户的事,听得门外一阵车辕声。庄兰连忙放下筷子,朝院中跑去,阿平也跟了出去。

    竹里有车的人家只有两户,庄家和舅父张家,听那车辕声的声音,并非往舅家前去。

    “是犬子兄。”

    庄兰眼尖,立即就认出来了。

    “犬子兄,你羊在我们家。”

    庄兰奔过去,大声叫着。

    怕天黑羊被人偷走,由此庄兰和阿平把羊牵到自家院子里。

    “阿平,你快来看,有头小猪!”

    犬子抱着小猪下车,庄兰好奇围观。

    庄家没养猪,养了牛和鸡鸭。

    庄扬站在院中,见犬子和他母亲从牛车上下来,这倒是新鲜事,寻常农家不会有牛车。

    “扬儿,这些是什么人?”

    庄母听得外头的声响,出来探看。她身体不好,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竹里的街坊邻居也没认识几个。

    “阿母,就是住对岸那对母子。”

    “哦,你将兰儿和平儿喊回来吃饭。”

    庄母没有什么兴趣,转身回屋。

    庄扬这才上前,此时牛车已离去,犬子母子站在河畔,身边有一大袋东西和一只小猪。

    小猪由庄兰抱着,犬子蹲身正想背起那一大袋东西,显得很吃力。

    “该是很重,我来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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