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他仍然留着自己的那一套小房子,那房子靠近赖叔的拳场,让赖叔没事可以过去休息一阵,也顺便帮他看看房子,看着钱。
    (58)
    赖叔和屁叔看到了傻七和八爪鱼贴近的过程。
    屁叔没什么话说,只是一个劲地调侃。说你这逼崽子就是重色轻友,你看你都不陪我喝酒了,你都陪那个小年轻,恶心,厚颜无耻。
    而就在两人关系密切起来的第二个星期里,赖叔就单独找上了傻七。
    赖叔说,这个人我见过,他跟着保守派来拳场收过数,是维稳部队的一员,应该还是个小头目――这些,你知不知道?
    傻七说我知道。
    赖叔轻笑,他说这人是保守派的,你知道保守派什么意思不,你要不要买个字典查查?
    傻七说这我也知道,但情况很复杂,不是你想的那样。
    赖叔喷出一个鼻音,再在傻七脑袋上狠狠地拍了一下,骂道――“你这逼人,你这是自断后路。你跟他混吧,以后少来厂长的酒馆。我们这馆子到处都是激进派的,你还怕别人打不死你!”
    傻七委屈,傻七很想说不是啊赖叔,这人其实是二五仔,他是激进派的,妥妥的激进派。
    可回头想想傻七也理屈,自己真正效命的老板是保守派的老蛇,他才是更高一筹的二五仔。
    他挨着赖叔的骂,到底没敢吭声。
    那段日子他感觉很孤独,也越来越害怕。他不知道有朝一日自己的身份暴露出来后会怎么样,也不知道哪一天老蛇就会告诉他――是时候了,是时候该开枪了。
    事实证明,老蛇确实不在意那个副司令是不是被干掉。虽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但既然八爪鱼先动了手,他便将计就计,让傻七按兵不动。
    副司令之死虽然是铲除了一个保守派的重要官员,但也正好作为导火线让老蛇调转舆论方向。他们大力谴责着激进派,斥其不顾狼国内部的稳定,不停地实施恐怖活动。这是对民众的迫害,是对狼国最深切的打击。
    狼国好不容易从战后走了出来,如今却又要自相残杀――每一天医院都会有被激进派伤害的民众送来,有时候甚至没有病床让他们好好躺下。
    老蛇将加强对医疗团队的投入,同时也呼吁民众,不要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们是兄弟,他们从来不会拿刀对着血亲。
    看着电视机上慷慨激昂的宣讲,傻七内心五味杂陈。
    他关掉电视小小地睡一觉,梦里却又回到那个举枪两难的境界。
    他问过老蛇,黑石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老蛇说不知道,他当然不能知道傻七是自己的人,黑石向来不乐意被蛇老板监视――“所以不要在他面前暴露自己,你能如实汇报的对象,只有我一个。”
    傻七说,你和他不是一起的吗,为什么不让他知道。我也好在内部有个接应的人,否则有朝一日八爪鱼发现了我的身份,那我岂不死无葬身之地。
    老蛇说,那你就更得小心点,不要被他发现。
    傻七不能理解。
    老蛇比自己懂得如何应对这样的境况,他安插那么多人在枕边人身边,内心竟能毫无愧疚感。可傻七只是单枪匹马地守在八爪鱼侧旁,就已愈发地被愧疚折磨得寝食难安。
    那段日子傻七的梦愈发频繁了。
    他不停地梦到那些血桐,不停地梦到那堵高墙,不停地把双手举起来,拿着两把枪,对着两个目标。
    老蛇说,等我消息。
    八爪鱼说,等我命令。
    可傻七的手臂是颤抖的,他的准星对不好,手心也全是汗,他打不准人,甚至他怕再过一天,他连扣下扳机的力气都没有。
    而当他在枪声中惊醒,老母的咳嗽又席卷了他的神智。
    她说你个逼人,你闭嘴啊,你不好乱讲话,外面都是巡逻队,到处都是激进党的兵,你害不死你自己,你害不死我!你阿爸都给打死了,你还嫌命长,唉,你还嫌命长!
    (59)
    傻七睁开眼睛,望着公寓的天花板。
    他的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流出来,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在哭泣。
    老母少提阿爸,除非气急之时。
    傻七对阿爸也没有印象,童年之时阿爸就给抓壮丁带走了,从此没再回来过。所以他对阿爸没什么记忆,只是老母喊得那么歇斯底里,傻七也猜得到那大概真的不是什么美好的往昔。
    他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从床上爬起来。他灌了自己一大壶冰水,打开窗户。
    狼国的夏季是最美好的,寒冷终于离开,晚上也不再冻得慌了。酒摊也从屋里摆到屋外,从楼上看下去,能见着乱七八糟的小桌子,围坐着一圈又一圈高声呼喊的醉汉。
    醉汉旁拐角处有个已经拉上闸门的报刊亭,再往远处便是地铁口旁的小长椅,继续往长椅后面看,是一座一到晚上就睡满流浪汉的街边公园。
    这段日子傻七把从八爪鱼身边得到的信息卷成一团,买报纸时递过去,坐长椅子时递过去,然后走到街边公园,丢几块铜板给流浪汉,再一并把小纸团丢下去。
    八爪鱼和什么人来往,八爪鱼手下有几个得力干将,八爪鱼策反了维稳队里的什么人,八爪鱼打算安插多少鬼在黑石身边,多少人又异想天开地往老蛇的方向靠近。
    八爪鱼猜不到这些他认为滴水不漏的针线,一处一处地都被蛇老板尽收眼底。
    于是那些针头时不时就消失一个,引来他抽一盒的烟,再骂两句粗话。
    傻七在接着的这两个月里,执行了四次任务。两次成功,两次失败。
    成功干掉的人空出了位置,老蛇便第一时间将自己的人送上去。失败的人早早买了车票或改了行程,傻七回头,八爪鱼扇了他一个耳光。
    八爪鱼说,你不要以为你和我搞过几次,我就不罚你。
    傻七说,我能力有限,我认罚。
    八爪鱼再扇他一耳光,他说你继续失败一次给我看看,你不想着跑路,就等着被我毙了。
    傻七说我错了,我会尽力。如果再有纰漏,我毫无怨言。
    可八爪鱼迟迟不把第五次任务给他,他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夏天。
    到了夏季最热的一个晚上,他去了一次赖叔的拳场。
    那一天是两个壮汉在博弈,他们撞着对方的脑袋,把蓝红短裤都扯烂。
    看台上的人亢奋至极,他们从座位上站起来,嘶吼着,挥舞着拳头,散发着酒臭和烟臭。整个拳场烟雾缭绕,臭味弥漫,在红短裤把蓝短裤压下时,一个空酒瓶就这么砸下来。
    瓶子啪地碎了一地,却没有人上来维持秩序。
    于是他们抱在一起翻滚过来,让玻璃渣潜入自己的后背和手臂。
    两人浑身是血,满脸污渍。他们的牙龈挂着唾沫星子,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
    最终,傻七分不清他们裤子的色彩了。除却有红蓝标志的短裤之后,两人的底`裤都脏兮兮的。
    傻七觉得好笑,于是抬头看向狂热的观众,他忽然不知道,他们是否有足够的理智分清到底是谁输了,谁赢了。
    最后这场比赛以其中一人操起玻璃碎片把另一人的眼窝扎穿告终,可那个幸存者身上却也已经没一处好地,看似也活不了多时。
    傻七站起来去找赖叔兑数,赖叔说,要不要喝两杯,换个酒吧,聊一聊。
    傻七摇头,他说我想回家。
    赖叔问,你现在有家了?
    傻七又摇头,他说就那公寓,我省着字眼,当回家罢了。
    临走前赖叔又叫住他,说你那一堆现金,够买房子了,你想好地方没有,你要不好办,我跟屁叔帮你看看。
    赖叔知道点地理的风向,他说这是他为着后事选地练出来的本事。
    傻七笑开,他说好,你给我找块好地方,我也要旺徒子徒孙。
    (60)
    傻七回到家中后正想洗澡,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他在猫眼看了半天,见着八爪鱼的面。他一边检查了一下鞋柜上手枪的子弹,一边小心地把门打开。
    门开之后他就放心了,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让他相信八爪鱼不过是喝多了,不是找人来抓自己,不是来掀底牌。
    八爪鱼的脖子很红,他很少喝得那么多。但他的表情看似还很正常,说来也是,若不正常他也没法一个人走到这里。
    傻七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
    他走进来问傻七有没有酒,又从桌面找烟抽。
    傻七掏出酒递给他,他咕咚咕咚灌下好几口。
    他让傻七坐,坐下之后又很久没有说话。
    其实傻七知道他要说什么,蛇老板一周之后将会离开狼国,与此同时也带走黑石。他们做军事实验的基地出了问题,那在极南之地的一片孤岛上。
    老蛇要前往基地亲自检查,所以狼国的网就要先紧一紧。
    他干掉了八爪鱼的两个干将,就在前天和今天晚上。所以傻七必须去拳场,他让别人看到他看拳,他要打消八爪鱼的顾虑与怀疑。
    事实证明,八爪鱼确实相信和他无关。所以在没有人可以与他分享此刻的焦虑时,他最终找上了傻七。
    他问,我该怎么办。
    傻七说,暗杀时不时就有发生,你也杀保守派的人,这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决定的局势,我不懂,但我也看得出。
    八爪鱼摇头,他说你看不到,激进派不止我一个,浮在水面的那么多,我还是在水底下的一员。如果连我的人都被干掉,那保守派的网说不定已经密密麻麻,无处不在。
    傻七说,别悲观,他们想要的就是激进派的悲观。
    八爪鱼笑,他说你不懂,唉,你不懂。
    傻七说我是不懂,我只知道杀人,或者被人杀。
    八爪鱼转过头来,红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他说你什么意思,你觉着我在滥杀无辜,你觉着激进派是在滥杀无辜?
    傻七不吱声。
    八爪鱼更恨,他把瓶子啪地拍在玻璃桌面,声音响得傻七都担心玻璃会碎掉,他说你跟我讲清楚,你什么意思――“你可是狼国人,你愿意给蛇国人磕头,那你滚蛇国去。我不愿意,还有那么多人也不愿意。”
    傻七不敢激怒他,张口承认自己说错话了。
    八爪鱼却不解气,他愤愤地把酒瓶清空,继续瞪着傻七,“你小心了,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是保守派的,你应该知道――”
    “我是你的人。”傻七插嘴,摁下他的酒瓶,“别喝了,再喝你连我都不认识了。”
    八爪鱼的眼里有杀气,腾腾杀气似要将傻七撕碎。
    可傻七知道那恨不是冲着自己,而是冲着保守派的反扑,冲着局势一点一点扭转,冲着民众对激进派的非议越来越多,越来越难听。
    这样的议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留给老蛇和黑石离开狼国处理其他事的余地。
    这是傻七的胜利,可傻七却感觉不到喜悦。
    他想起一个小时前看到的那两个在拳场里不分你我的对手,他们打得不分你我,两败俱伤。
    他们没人胜利。
    傻七朝八爪鱼伸手,八爪鱼不明所以。
    傻七的手臂举了一会,道――我想抱你,可不可以?
    看着八爪鱼目光里的杀气收起来,傻七狠狠地将他箍进怀里。他用力地捋着八爪鱼的后背,让八爪鱼把酒气喷在他的脖颈上,喷在他的鼻腔里。
    (61)
    八爪鱼在傻七的公寓里过夜了。
    他发狠地将傻七摁在床上,于其身上奋力地起伏着。他掐着傻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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