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很好,会做个好爸爸。”
    梁平安感到手脚冰凉,像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他张了张嘴,无声地在心底呐喊,可是我才是文文的爸爸!我才是啊!他心里太难受了,他本来以为赵小雨是想和他好好谈谈,他本来期望着赵小雨能一时心软……
    赵小雨咬了咬嘴唇,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很无辜,“我们不要你的赡养费,你以后也别来了。”
    梁平安听在耳里,艰涩地问:“那我想看文文……”
    不等赵小雨说话,一直用恨不得从他身上剜下块肉的赵母愤怒地说:“还看什么?让你教坏文文么?”
    这个老妇人曾笑眯眯地拍着他的手,叫他好女婿,好儿子。梁平安觉得有点喘不上气来,他勉强辩解道:“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并不是……”
    “你闭嘴!”赵母似乎已经忍到了极限,她也不想再容忍这个可恶的、欺骗了她女儿感情的死同性恋在她家里放肆了!
    “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你当我们都是傻子?”眼瞅着赵母即将爆发,满满的怨气就快冲破喉咙,梁平安不知哪冒出来的勇气,他把话一下子都说了出来:
    “我是真心地想一辈子对小雨好,和她在一起这几年,我也从没做对不起她的事。我唯一做错的,就是曾经有过一段不正常的恋爱。”
    赵母脸色青白交错,猛地抬手,指尖恨不得戳穿他的鼻子,大骂道:“什么东西!你不要脸!”
    梁平安脸色发白,他绝望极了,面前同仇敌忾的这四个人,根本不愿意去理解他,也更不可能相信他,他们已经否定了他的一切。他终于放弃了垂死挣扎,脚步蹒跚退出了房间,铁门在他身后轰然关上,震得他耳膜直疼。他绕过门外狼藉的礼品,一步一步离开。
    他很想哭,但是哭不出来,他觉得世界都快消失了,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五年前那段绝望的日子,不……比那时还要绝望。他又向外走了两步,实在没了力气,一屁股坐在楼道口,呆呆地看着外边,大花坛旁边正有几个小孩子在玩游戏,七八岁的模样,撅着屁股围成一圈在挖土玩,个个神情严肃,嘀嘀咕咕地讨论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又一起站了起来,其中一个小男孩颇有领导气势的一挥手,大声说:“我们玩警察抓小偷!”然后几个孩子哗啦一下散开去,东跑西窜,大呼小叫,笑得不行。
    梁平安看着看着就哭了出来,哭了两声又憋了回去,噎得眼圈通红。他也没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听到时已经晚了,他一抬头看见赵小雨复杂的眼神。她看了他一眼,没做停留,向外走了,她后边还有她的再婚对象,然后是她的母亲,她的父亲……
    四个人依次鱼贯而出,经过这个落魄的红着眼睛的男人,谁也没停下脚步,他们留下的只有冷漠的背影。
    “先生,先生……”
    “先生,到机场了。”
    梁平安猛地睁开眼睛,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推醒他的是个年轻的空乘小姐,他连忙道谢,起身向外走去,外边天色已经黑了,他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已经八点多了。等到顾凛之家那边,恐怕要十点,这么晚去是不是有些不妥。他略一犹豫,还是决定去,既然坐飞机来就是早一分钟见到早放心。
    顾凛之家里也有一栋小别墅,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也是殷实之家,更重书香底蕴,一进门,就看到古香古色的雕栏和石桌。梁平安只来过这里一次,是赶上过节了,特意来看看顾凛之家的长辈,其他时候来北京,都是住在顾凛之外边的房子。
    顾父在门厅等他,见了面,还是很热情地寒暄了两句,餐厅里竟然还准备了一桌饭菜,为他接风,梁平安虽然没有胃口还是吃了几口,接着直接说到顾凛之,梁平安有些疑问:“他不在这里?”
    顾父微微点头:“他在安全的地方,有专门的人照顾他。”
    梁平安有些哑然,这话怎么听怎么怪异。他心里愈发觉得不安,顾凛之的手机在顾父这里,顾凛之却不在这里,人去哪了?梁平安犹豫片刻,追问道:“我能去看看他么?”
    顾父看起来一点不着急,“这先不急,我问你,你和他关系这么好,知不知道他的一些私事?”
    梁平安知道顾凛之性取向的事情在家里曝光了,但他也猜不出顾凛之家里到底知道了多少,顾父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他谨慎地思考片刻,才答:“知道一些。”
    “哦,”顾父也细细打量着他的表情,“那你知不知道他要去y城做什么?”
    梁平安心里突地一跳,他生怕从脸上露出端倪来,强制自己镇定,回答道:“没听他提起过。”
    顾父点点头,顿了顿又说:“你心里该有数。这孩子,从小被家里管得太严,长大了就总爱做出格的事,关于他这个终身大事……前阵子家里闹得翻了天,他妈妈气得进了两次医院,让他结婚他死都不干,说心里有人了。后来他妈妈实在没办法就让步,说把人领回来看看也行,他还是死活不干,我想来想去也没有头绪,他这是倔什么呢?你知道他身边那人是谁么?”
    梁平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顾凛之身边一直没有固定的伴儿,他想不出还有谁……他摇摇头,说:“这个也没听他提过。”
    顾父看了看他,突然放下筷子,沉声道:“别装了,我查了他的通话记录,他最后一个电话就是打给你的!”
    梁平安感到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一时张口结舌,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条件反射地回答:“您误会了……”
    “别管我误会不误会,他出了这种事,谁都不告诉,就找你?你说,这是为什么?那你告诉我,他怎么不给别人打?”
    梁平安面对着顾父的咄咄逼人,飞快地思索着:“可能他只是诳你……我认识他这么多年,没见过他和谁在一起太久。”
    顾父目光灼灼:“怎么没有,你不就是?”
    梁平安冷汗都要下来了,“我和他上学时就是朋友,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
    顾父看了他半天,叹气道:“我当然知道,你结婚了,孩子都有了。”话锋一转,又道:“所以他才不肯和我们直说!”
    梁平安哑口无言。
    半晌,又听顾父说:“你去看看他吧,最好……是能劝劝他。”
    梁平安终于弄明白顾父把他叫到这里来是做什么了,他心里乱糟糟的,一时茫然无措到了极点。
    顾父叫了家里的司机送他,汽车在路上行驶了约莫半个小时,慢慢停在一栋公寓楼下,刷了卡进去,司机把他送上电梯,转头就走了。
    在电梯上升的短短十几秒时间,梁平安尽力把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症结是……顾凛之心里那个人到底是谁?
    门铃叮咚一响,一个系着围裙的女人探出脸来,看到他也没多惊讶,点点头把他让进来,就披了大衣穿鞋走了。
    梁平安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到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声音,他试探地小声唤了一声:“凛之?”
    屋子里没动静,他不知怎的有点紧张,嗓音也有些发涩:“顾凛之?”
    也过了不知多久,梁平安听到一点细微的簌簌声,他连忙顺着声音找过去,一步迈进卧室,正好迎上从床上坐起来的男人惊愕的视线,“平安?”
    接着有点惊喜:“你怎么来了?”
    梁平安打开卧室的灯,看清了顾凛之的模样,短短两个月不见,他竟然瘦了一大圈,两腮都凹进去了,他忍不住皱了眉头:“你怎么搞成这样?”
    顾凛之笑了笑,往日的英俊潇洒放在这张脸上更像是苦笑:“先绝食后逃跑,”他掀开被子,“不小心把腿摔断了。”
    梁平安心中一片愧疚,他坐在床沿,“对不起,都是我……”
    “跟你什么关系,”顾凛之又笑笑,往后挪挪把自己靠在枕头上,“没有你,没有沈贺,我家里也早晚得知道我的事。”
    梁平安看他的表情,还是那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表情,他低声说:“我刚从你爸那边过来。”
    顾凛之表情有点挂不住,好像还有点紧张:“他和你说什么了?”
    梁平安沉默片刻,“说你心里有人。还说……那个人是我。”
    69六十九
    事到如今,顾凛之竟然有点不敢直视梁平安的目光,他讪笑两声,扭过头:“瞎说,咱们是哥们。”
    梁平安有些尴尬,硬着头皮说:“凛之,你说实话,你真的……”
    顾凛之突然沉默下来,眉宇间藏了些让人看了难受的东西:“说这个干什么,你对我也只是朋友而已。”
    梁平安舌头和大脑分开了似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那你不结婚是……”
    “平安,”顾凛之咬咬牙,看梁平安的表情,干脆承认道:“当年咱们那段无疾而终,我心里一直有个结,后来你要结婚,我没忍住,我知道那我就永远没机会了,所以我……可结果呢?再几年你有了儿子,你那么幸福,我除了祝福你还能做什么?其实平安,你也知道,我这几年不是没找过,但你说怎么回事?我……我就是定不下心啊!怎么跟你说那个感觉,就是浮着,不踏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黄了。结果一拖就到了现在,沈贺又突然冒出来了,我却搞成这幅模样,我还有什么资格,我还有什么资格……”他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大堆,用拳头恨恨地捶了下自己打了石膏的腿,表情十分愤懑。
    梁平安怕他再抻着腿,连忙拉住他的手,看顾凛之的神色,是那种憋太久了结果爆发都爆发不出来的感觉,他和顾凛之贴的很近,感到对方的呼吸喷到他脖子上。
    气氛突然朝着暧昧的方向直奔而去,梁平安猛地顿悟过来,松开手刚要后退,顾凛之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那双眸子里藏着什么会发光的东西似的,诱得人想看进去。
    梁平安愣了一会儿,回避了这个敏感的话题,他伸出另一只手把顾凛之的被子拉上去,“刚才把你吵醒了,你接着睡吧。”
    顾凛之不松手,僵持一会儿,才松了口:“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来了?”他仔细看了看梁平安,皱眉道:“脸色越来越差了。”
    梁平安被他拽着弓着背这个姿势很累,他这一路心力交瘁,在飞机上险些睡过去,面前一张柔软的大床,光线又很昏暗,他干脆直接躺下来,肩膀靠着顾凛之的肩膀,过了会儿,才说话:“我把沈贺卖给他弟弟了。”
    顾凛之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什么意思?”
    “沈贺有个弟弟跟他争家产。我走那天,他的公司已经易主了。”
    顾凛之愣了好半天,似乎有些难以置信梁平安会做出这样的事。他张开嘴,只吐出一个字:“你……”
    梁平安心脏突突地跳个不停,很难受,让他不由自主地去想沈贺,去想这个男人做过的一切事情,越想心里边越不舒服,越不舒服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他无可避免地一种灭顶般的负罪感给抓住了,他突然感到很恐惧,因为他不知道这种感觉将会伴随他多久……
    “历史将会记录,在我们这个社会转型期,最大的悲剧不是坏人的嚣张,而是好人的过度沉默。”
    梁平安愣了一下,扭头看顾凛之,搞不懂他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太突兀了。
    顾凛之也扭过头看他,不笑的时候他的表情看起来很严肃:“马丁路德金的名言。”他看了看梁平安,接着说:“我倒觉得最大的悲剧不是坏人做坏事,而是好人不得不做坏事。平安,你是个好人,你也做过错事,但你心里得明白,你的心是好的,是暖的,你可以去弥补、去后悔,但你不能绝望,也不该怀疑自己。”
    梁平安闭上眼睛,许久没说话,直到屋子里静的再无一声,好像两个人都已经进入梦乡,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抑郁难言。
    在顾凛之这里住了一阵,每天给顾凛之做几顿饭,算是照顾伤残病号,梁平安就当给自己放了个小假,尽量把远在s市的沈贺剔除脑海,很难,事实上,一到夜深人静,他就睁着眼睛看黑色的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睡。
    这天一早,他刚睁开眼睛,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一扭头发现床边空了,“凛之?”他低声叫了一声,没人回答,他坐起来找眼镜,发现被人妥善地放在床头柜上,他带上眼镜揉了揉头发,这边的冬天虽然冷,但屋子里的暖气给得特别足,比起南方来反而要更加舒坦,他许久未曾休息的这么好,浑身透着股透体舒泰的懒劲儿,低头一看,□是一条睡裤,上身的衣服解开了扣子,脱到一半。梁平安揉了揉头发,昨晚他难得看到一本对胃口的书,看得很投入,大概是后来不小心睡过去了……想来是顾凛之醒来看他睡得不舒服就给他换了睡衣,可顾凛之人呢?出去了?他这一觉睡得实在是太熟了,什么也没发觉。
    梁平安一边伸懒腰活动了一下肩膀,一边迈步走出了卧室,就在这时,他的耳朵敏锐地听到了什么,好像是人的说话声,窃窃私语似的,他一下子停下脚步,目瞪口呆地和坐在客厅里的几个人对上了眼。
    从左往右,依次坐了三个人,最左边是一个气质典雅的女人,她右边是顾父,最右边是顾凛之,梁平安有些反应不过来,目光落在唯一的熟人身上。顾凛之的表情却很奇怪,他竟然回避地转了下眼珠。
    “梁先生,请坐。”昨晚邀请他到家里的中年男人沉着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梁平安刚刚起床,一身慵懒立刻消退了大半,拽了拽身上的棉质睡衣,正襟危坐地在沙发对面坐下来,他坐下来,一时又没人说话了,场面极度古怪。
    四个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似乎都在等着谁先开口。梁平安一头雾水,对比眼前穿着正式的顾凛之家长,他实在有些坐立不安,他想了想,站起来说:“伯父伯母来是有事吧?那我我就不打扰,先走了。”
    “别,你坐下。”顾父立刻回拒道,又摆手摆手,终于开口说:“我们今天来,是为了凛之的事。”
    梁平安看了顾凛之一眼,往日嘴巴最机灵的男人现在好像变成了个锯嘴葫芦,坐在一边儿装聋作哑。
    顾父咳了一声,问道:“听说梁先生最近离异了?”
    梁平安点点头,尽力不让脸色流露出黯然来,“有一阵子了。”
    这话题显然并不适合双方的角色,梁平安有些隐约的尴尬,不由自主又看了顾凛之一眼,他却挪开了目光,顾父继续说下去:
    “那……你知道我们做父母的,只希望孩子能安安稳稳的生活,前些日子为了他结婚的事,搅得全家不得安宁,昨天我也和你说过了……这些天我和他妈妈认真考虑,决定不再逼他了。”
    梁平安听顾父绕了半天圈子,不过意思也说明白了,他有些惊讶,这么看来顾凛之出柜的事算是赢了?可这些有必要和他细说么?
    “凛之年纪不小了,三十三的人了,我们不指着他娶妻生子,但好歹要有个人陪,膝下也要有个孩子,你们的事,我们就绝不插手了。”顾母的视线一直没离开梁平安身上,她是大家闺秀,举手投足满是气质,让人觉得赏心悦目,梁平安听她讲话,极有韵律,婉转动听,一时倒没注意她话里说了些什么。等反应过来,立刻觉得哪里不对了,他想解释,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
    顾凛之的父母说完,却好像如释重负,不再多待,穿了大衣就走了。
    两人离去好半天,梁平安还在思索,越想越吓人,他看着顾凛之,犹犹豫豫地问:“你……你爸妈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顾凛之当了半天的哑巴,终于说了句话:“我爸妈有这里的钥匙。他们进来的时候我正在给你换睡裤。”
    梁平安的脸色不太好,似乎想象出了当时的场景。
    顾凛之面色复杂,突然抬头盯着他:“平安,就像我妈说的,咱们也不指着什么情啊爱的活着,就做个伴儿,互相照顾,有什么不好的?”
    顾凛之把话说到这份上,让梁平安心里乱糟糟的,他当年因为一时软弱已经误了顾凛之一次,怎么还敢不负责任地再来一回?他沉默了好半天,才说:“凛之,你知道我现在……我不能这么草率,我已经对不起小雨,我不想再做错事。”
    顾凛之胸口堵得慌,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还爱沈贺?你还是忘不了他?”
    梁平安一下子沉默了。
    顾凛之心口猛地凉了下去,过了好半天,他才听到梁平安低声道:
    “凛之,我顾虑太多。”
    这么说着,梁平安想到自己的身体,他心中无奈极了,有些微辛酸:“你应该找更好的。”
    顾凛之手脚发凉,“平安,”他滞涩片刻,“我想不通,你告诉我,我们怎么就不行了?”
    “我总是在拖累你……”梁平安抬起头,“凛之,你想想,我总是在拖累你。”
    顾凛之脱口而出:“那你就当补偿我,总行吧!”
    梁平安似乎在等这句话,他冷静地接道:“你会高兴么?”
    顾凛之登时哑然了。半晌,颓然地坐了回去,喃喃道:“咱们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梁平安也回答不出,屋子里又静了下来,再没有了这段以来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有些事情一旦挑明了就没办法再回避了。
    就在这时,梁平安突然听到哪里传来嗡嗡的震动声,他如同找到了救命绳索,连忙去找自己的手机,这个号码是新换的,他只给赵小雨、顾父打过电话,别人还不知道,他低头凝视屏幕,那个号码有些眼熟,似乎是……
    梁平安接起电话,未开口,先感到身后像有个影子无时无刻不在,让他浑身不自在。电话接通后,沈贺第一句话就是:
    “我给你一次机会,你明天回来,之前的事我不追究。”
    梁平安顿了顿,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手机的?”
    “你联系过人,总能查出来的。”
    顾凛之听到沈贺的声音,一下子竖起了耳朵,盯着梁平安。“沈贺,”他看到梁平安微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低沉:“对不起。”他心中一凉,又听到梁平安下一句话:“但我不会回s市了。”
    电话挂断半天,梁平安还一手紧紧攥着手机,站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似的,冲顾凛之笑笑,表情很难看:“凛之,我可能得回去一趟。”
    70七十
    在首都逗留小半个月,梁平安又重返机场,手里捏着去s市的机票,捏得太紧,都被汗水给渍了。一周前他还对s市避如蛇蝎,现在却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归心似箭。
    出来飞机场,他一眼就看到了沈贺的车,拉开车门坐进去,一抬头愣住了,开车的人竟然不是沈贺。这个男人他也见过,知道这是沈贺的助理。
    车子驶上他熟悉的街道,车厢里一片沉默,丰敏曲打开车载音响,柔和的轻音乐流泻出来,总算冲散了一些尴尬的氛围。丰敏曲虽然善于沟通,但车后座的这个人身份特殊,他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
    “你们公司……”梁平安欲言又止,突然不知道怎么问下去了。该怎么说?沈家的两兄弟斗得怎么样了?
    丰敏曲从后视镜飞快地扫了他一眼:“沈总前几天出了点事,这两天解决了。”
    梁平安不由自主地跟着重复了一遍:“解决了?”
    丰敏曲迅速地在脑子里转了一遍,谨慎地回答:“这是老板家的私事,我不方便说,但沈总和他弟弟现在都很好。”
    梁平安沉默下来,他只是个医生,没有他们生意人的脑子。他想不通为什么沈贺与沈涵的争斗,两个人到了最后都安然无恙,反而把一个局外人给牵扯进去,他一个脑袋两个大也想不清楚。他只知道,他从沙尘暴里救出来的那个孩子替人背了黑锅,要坐牢了!
    丰敏曲把车子停进车库,拿出一把钥匙给梁平安说:“沈总现在有事,晚上才回来,他让你先上去等他。”
    梁平安心神不宁,眉头微微皱着一路上也没放松下来,接过钥匙又听丰敏曲说:“沈总说晚上想吃蟹黄煲,”一边说着,丰敏曲从车后厢提出一串螃蟹,递给梁平安,“昨天才到,新鲜的。”
    梁平安接过来,鼻子下弥漫着一股腥咸味,大冬天的让他感觉特别不真实。这螃蟹不知是从哪运过来的,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不知道沈贺准备了多久。
    开了门里边和他走时一样,没什么变化,沈贺也是爱干净的人,就算没人打扫,屋子里也不会乱到哪去。梁平安脱了鞋,提着螃蟹进了厨房,几下将东西收拾好炖上,天色还很亮,他走到客厅,坐下来,觉得浑身都没什么力气,本来刚做过手术精力就不如从前,这阵子他又来来回回地折腾……他闭着眼睛坐着,想起住进这里时的第一天。
    那次是因为梁君文的抚养权,沈贺暗中动了手脚让他不得不来求他,也是同时沈涵联系上了他……然后现在他回来,还是要求沈贺,只不过这次却是他恶有恶报。简直就像个圈,怎么走也走不出去,他的人生怎么就变成了这么一团乱麻。
    梁平安心里有一股悔意,还有一种微妙的屈辱感,但他现在也顾不上这些,他只关心仉图怎么办。
    时钟指向七点,门锁咔哒一声轻响,梁平安没睁开眼睛,他有些困,斜靠在沙发上,没动,他耳边听到人走进来的声音,鞋底和地板摩擦,然后是衣服布料的摩擦,弯腰,接着是脱鞋,然后就没声了,他却感到一股冬天的气息迎面扑来。他睁开眼睛,沈贺的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扔到他身上,“去给我挂起来。”
    梁平安转开视线,把衣服拿起来抖了抖,转身去了卧室,柜门轻轻地“吱嘎”响了一声,他听到沈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平安,我给过你两次机会,第一次你走时,我求过你,我这辈子都没求过人;第二次,我昨天说,只要你回来一切我都不追究,你还是不肯。”
    沈贺有一把好嗓子,上学时还主持过z大的校庆,这样低柔磁性的声音说什么都特别动听,但当它冷而嘲讽地说话时,也可以叫人浑身发抖,梁平安感到后背凉飕飕的,拿着衣挂的手就僵在了那里。
    “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死都不想见我了?”
    梁平安终于把衣服挂了进去,他转过身,沈贺盯着他勾起嘴角,眼珠子里却没有丁点笑意,凉飕飕的像块漂亮的石头,“是不是你软的不吃,只吃硬的?”
    梁平安浑身僵硬,像个不着寸缕的活靶子,等着人随意报复。
    沈贺看起来还挺享受这种感觉,他坐在沙发上,顺手拍了拍裤腿上的灰,“你竟然把希望寄托在沈涵身上,我以为你这些年总算精明了些,原来还是这么愚蠢。”
    沈贺说话向来喜欢掖着三分,只说一半,留一半让人自己琢磨,这么不留余地的讽刺人,反而让他显得不那么高不可攀了,梁平安直愣愣地站着,不知怎的想起很久以前沈贺骂他的一次,也是气坏了,因为什么来着……
    沈贺看他的眼神明显没聚焦到他身上,突然坐直了身子,冲着他冷笑了一声:“你回来干什么?”
    梁平安脸色发白,紧紧闭着嘴不说话。
    “说话。”沈贺逼问道。
    梁平安张张嘴,话堵在了嗓子眼,就是说不出来。沈贺看着他就笑了,“你弟弟后天判决,沈涵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你说他会被判多少年?”
    梁平安脑子里嗡的一声,直着身子扑通就跪下了,嗓音嘶哑:“全是我的错,你放过他吧。”
    沈贺的眼角好似被根针给扎了一下,他还得活生生地把这枚刺给吞回去,带着血咽到肚子里。他想让梁平安服软,但不是这样,他还让梁平安回来,但也不是这样回来。他想两情相悦,可事实上只有他一厢情愿。
    真他妈的……真他妈的!
    “你起来。”沈贺目色阴沉。
    梁平安没动,低着头,就跪在他眼前。瘦的可怜巴巴的,脸色也不好,像被人欺负得太惨。
    沈贺没捺住心头的一股火,他近来情绪越来越难自抑,“你这样是给谁看?你说他无辜他就无辜?他和沈涵是合伙人,又和你是兄弟,我凭什么相信他?”说完他皱了下眉,眼看着梁平安的脸色又白上一分,心里一跳,伸手就把人拽了起来,梁平安踉跄一步,被他拉着坐到了沙发上。
    “地板很凉,你身体是什么情况自己不知道么?”沈贺闻到梁平安脖子里的气味,有点风尘仆仆,还有点饭香,他悄悄嗅了嗅,胳膊绕过梁平安的后背,把人圈到胸口。梁平安没挣动,完全不抵抗的顺从,一瞬间几乎让他错以为曾经那个人回来了,接着他摸到一双凉透了的手,他低下头看到梁平安毫无血色的双唇,他心中那些怨愤不知不觉就渐渐散去了。他收紧了胳膊,在梁平安耳边低声说:“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解决。沈涵不想让我翻身,闹得很大……总要找个替罪的。你弟弟的事没法挽回了,但我能帮他减刑,尽早出来。”
    梁平安眼前一黑,被巨大的耳鸣夺去了心神。仉图今年二十三岁,正是大好青春!听沈贺的意思,没个几年是出不来的……出来时他多少岁?三十?
    他做了一辈子的好人,起了一次邪念,害了一次人,就得到这样的报应!
    梁平安干哑地说:“沈贺……”
    沈贺微微低头,对上他的眼睛,不知怎的就明白了他想说什么,“我给沈涵一个项目做,他贿赂了经办人,做了笔假账,这就是他整个计划的启动资金。后来让我查出来了,你还记得李文杰么?我大学室友,他帮我查了这笔账的去向。沈涵先用这笔钱的一部分请了私家侦探,专门查你。然后就把剩下的投入了你弟弟的小公司。”
    梁平安没说话,闭上了眼睛,沈贺突然觉得这种坐着慢慢说话的感觉很好,他忍不住又把他往怀里拉了拉,继续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出你的,他那时还没把握,应该不敢跟踪我。”沈贺微微顿了顿,“沈涵考虑得很周密……他手里捏着你弟弟,不论成败与否于他而言都百利而无一害。”
    “沈贺,我……我也算是从犯吧?”
    沈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眼神一下子就变了,他掰过梁平安的下巴,一字一顿地说:“你这什么意思?你要是敢去这趟浑水,我就让你弟弟把牢底蹲穿。”
    梁平安心里一阵憋闷,没躲避他的视线,就着这个姿势,语气很不像他往日,有些冲动似的:“是我牵累他,是我做错事,我应该承担后果。”
    “你现在知道错了?”沈贺看着他的眼睛,觉得牙根儿直痒痒,这个人为什么就这么一根筋!明明是个软脾气的人,为什么这种时候就不会软弱一点?
    梁平安垂下眼皮,声音低沉:“反正我也这样了……”
    沈贺眨了眨眼,他听明白了。他觉得刚才那短暂的平静氛围立刻被打破了,他听到自己的嗓音可怕地尖锐起来:“你什么意思?生无可恋了?”他又看到梁平安沉默下来,静了片刻,又忍不住道:“你放心,我饶不了沈涵,”他重新拉过梁平安的手,“至于你弟弟,你跟我好好的,我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你也别瞎想了,你不是沈涵的合伙人,这事牵扯不到你身上。”
    71七十一
    沈贺拉下面子哄人的经历绝无二次,所幸对方心思不在这上边,否则这种态度恐怕很难奏效。
    梁平安把蒸好的螃蟹端上来,沈贺看了看他,拿过一只卸了后盖,把蟹黄刮出来放到他碗里,“还记得我们去海南玩的那次么?”
    梁平安点点头,虽然情绪低落,也配合沈贺道:“记得,我第一次吃螃蟹,你教我的。”
    沈贺露出笑容,拿出一套吃蟹工具,耐心地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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